萧凤卿潜意识不愿接受晏凌的死讯。
那么一个大活人,澜江却找不到半分属于她的蛛丝马迹,恰恰说明她还活着吧?
一定是的,是她躲起来了,故意不叫他找到。
他知道,她恨他。
恨他也没关系,本来这就是他孜孜以求的。
但从早晨到现在,见到的每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晏凌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昨天还和他谈笑风生相互依偎的人,今天却连一粒骨灰都搜不到……
“你回答我娘啊!”绿荞声泪俱下:“心虚了吗?是你害死了我家姑娘!你不要以为你对她做过的事我全蒙在鼓里!”
这一刻,她早忘了自己和对方的地位悬殊,也拒绝称呼晏凌做王妃。
她只是不值,替晏凌感到不值。
第一次对男子付出自己的真心,得到的却是这种惨烈绝伦的下场。
“王爷,您明明平时待王妃那般好,王妃也很喜欢您,你们明明那般恩爱,都是假的么?”紫苎咬着唇,眼眶红红:“王妃尽管嘴上不说,可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待您是真情实意的,您感受不到吗?怎么就……忍心伤害她?”
紫苎是几个丫鬟里最天真的,然则越是天真,所言便越是真实残酷。
萧凤卿听着她们一声声的讨伐,觉得自己的心都暴露在了冰天雪地之下,他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疼痛要命。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阿凌,你觉得世上没人真的爱你,你错了,你的乳娘还有你的婢女,她们都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你。
所以你究竟在哪里?
为了她们,你是不是也该活着?
桂嬷嬷忍泪含悲:“王爷,阿凌她都不在了,你还要装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来欺骗世人?你还打算装到何时?你当真为了阿凌的前朝皇族身份才千方百计娶了她?”
眼见萧凤卿身为金尊玉贵的亲王却被一群下人逼得哑口无言、溃不成军,白枫不由得想替他开脱,却因他投来的一记眼色而刹住。
“不是假的。”萧凤卿直直扫向紫苎,目若幽波闪烁:“我同她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爱也好,恨也罢,都是真切存在的。
约莫是很久没说话,萧凤卿转向桂嬷嬷,启唇时,唇瓣又干又涩,原先清冽悦耳的嗓音变得比摔破的锣鼓还嘶哑:“阿凌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照顾好她。”
沉默这么久,萧凤卿只能想出这样的说辞,可仍旧是贫瘠无力,那些煽情的华丽词藻,都不足以表达他内心万分之一的痛悔。
桂嬷嬷见萧凤卿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心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绿荞说的是真的。
“阿凌……我的阿凌啊……你的命怎么比你娘还苦?”桂嬷嬷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可她能怎么办,萧凤卿是有权有势的王爷,她如今所能做的,便已是极限。
绿荞憋着眼泪走过来,看也没看萧凤卿。
“娘,我们当日是为了姑娘才来的这儿,目下姑娘不在了,我们回国公府去,横竖还有国公爷能做主,姑娘不会白白死了!”
白枫眼神一凛,悄声道:“王爷……”
萧凤卿看懂了他目中深意,桂嬷嬷母女走出王府大门,绝对会告诉晏衡他利用晏凌抢夺璇玑钗还害死她的事。
而晏衡不会坐视萧凤卿踩着晏凌上位刷好名声,这同沈淑妃的做法是背道而驰的。
萧凤卿心意已决,轻声道:“派人护送她们回去,不要出任何差错。”
晏凌在意的人,他得帮她护好。
绿荞抬起袖子拭泪,盯着萧凤卿狠狠道:“姑娘还有娘家在,国公爷绝对不会听凭她死得不明不白!”
萧凤卿面色微白,那个“死”字成了令他永不超生的魔咒,旁人每多念一次,他的身体发肤就多揪痛一分,宛如钉子牢牢将他钉死。
不想再听,不能再听。
他不置可否,强作镇定地转身离开。
“王爷,咱们去哪儿?”赤鹄问。
萧凤卿顿足,茫然地瞥向赤鹄。
他要去哪儿?
他忘了。
平时空闲了,他总爱跑去浮梦园撩拨晏凌的。
可而今,晏凌不在了。
偌大的王府甚至骊京,他竟想不起自己能去哪里,他又恢复了从前踽踽独行的常态。
萧凤卿双眼泛红,环视着莫名孤寂空荡的宁王府,面色惨淡,满目锦绣渐次寸寸成灰。
就在这时,管家表情凝重地跑来。
“王爷,东厂的朱督主登门拜访。”
萧凤卿气息骤沉,眼底的暴戾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