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弯了眉眼,又问他:“可以么?”
少年默默点了头。这挺难得,他很少会如此坦率。
松阳的手放在他头发上,一下一下捋着,又轻又缓。声音也是又轻又缓的。
“该睡啦。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地睡就好。”
“睡着的时候,老师也会在这里?”
“会在的。”
“睡醒的时候呢?”
松阳想了想,“大概在私塾?”因为银时会抡着四十米大刀到处找人。
少年生气了,“睡醒了也要在这里。”
“好啦。”
对方笑了起来,俯身过来,很温柔地用额头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是松阳对小一些孩子的习惯性动作。小孩子故意抱着他耍赖的时候,松阳就总会这样,很无奈又很亲密地贴贴人家额头,表示真是拿他没办法。
“真的要睡咯。”
老师。
他的憧憬,他的志向,他的未来。
继这些之后,又成为了他的归宿。
——如果一个人能在人生中有这样的分量,说他是自己的全世界都已经不为过。
“把面具摘掉。”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械斗和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外层是不断飞溅的血花和惨叫声;总部内,松阳和高杉周围一圈的距离,却是诡异的安静氛围。
奈落们还没见过能把他们首领逼迫到这种程度的人,一般来说,敢拿着首领的刀抵着自己的人,早应该被劈成两半了。难道真有什么八卦?如果是关于首领的,那还真是死也要听上一听。
见松阳不肯动,高杉眼神一厉,另一只手就要去抓他脸上的面具。松阳忙抬了左手去挡,男人的手径直改了轨迹,发狠似的扣进了他的左肩。
“这里有旧伤吧?”看着对方一瞬疼到失神的模样,高杉薄薄的唇边露出冷笑,“真有那么疼?”
胧见势要上来阻止,却被身后的追兵拖住了脚步,不得已回身迎击。松阳的刀被男人抓在手里,肩膀的伤也被死死扣着,那石头真是让他痛不欲生,一瞬间浑身脱力了似的,呆呆望着冷口冷面的男人。
(哎。不像样子。)
他最恐惧的声音,在他最恐惧的时刻出现了。
(……不行,不要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持着刀的手慢慢松开,伸向他自己脸上的乌鸦面具。
面具被轻轻松松摘了下来,丢到了一边去。
那硬质的面具碰到了墙上,又掉落在地,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然后松阳用虚的眼睛,看见了面前这个自出现起就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男人,露出了人类脸上能够出现的,最脆弱的模样。
“还没看够吗?”
虚面上是温柔的笑意,自他手中抽回自己的忍刀,沿着左肩碎石嵌入的地方,从肩胛骨开始分离,最后把整条左臂削了下来。那条废弃手臂掉在地上,自石头嵌入的位置开始寸寸爆裂,最后化成一堆齑粉。
男人整个人愣在那里,口唇无声开合,来来去去都只是两个字。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他的全部信仰,他的整个世界。
所有执念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崩坏的瞬间,简直就是天地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