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冷静了一下情绪,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永宁侯呢,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这么胡闹,不劝劝皇帝?”
以前,皇帝想要恣意行事的时候,永宁侯都会劝的,他劝得动,劝不动皇帝另说,反正该劝的时候,他都努力劝过了。
这些,太后都是知道的。
太后火气上来时,自然觉得永宁侯蛊惑君心,死不足惜,但是她冷静下来了,她也知道真正的错是在皇帝身上。当日,她就对皇帝说过,行事要记得分寸。皇帝嘴里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这就是皇帝所谓的“朕知道朕是皇帝”?
就算永宁侯不知进退,行事间失了分寸,只要皇帝心里还记得分寸,他就不会对卫家恩宠太过,就不会被永宁侯左右圣意,也不会这么多年来疏于后宫,无心子嗣,只想着和永宁侯在一起。
但是,皇帝纵使有错,也不能罚皇帝,最后就要由永宁侯这做臣子的来担这错了。
太后将永宁侯陷入私纵幽王余孽案,永宁侯的生或者死,卫家满门的生或者死,对她而言,并不是很重要的事,因为真正在意卫家满门安危的人是永宁侯,真正在意永宁侯生死的人是皇帝,从来就不是她,她只是用永宁侯的生死,用卫家满门性命与皇帝角力,拿捏皇帝罢了。
江山稳固,社稷传承,都是皇帝的责任。如果皇帝拒绝承担他的责任,一步都不肯退,一意孤行到底,太后自然要把这笔账全算在永宁侯的头上,算在卫家的头上,容不得他们活下去,但是皇帝既然愿意退,太后也就懒得赶尽杀绝,愿意抬一下手了。
反正皇帝的身边总会有人,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永宁侯这人虽然有着种种毛病,好歹本性纯良,私心不重,愿意顾全大局,不会跟着皇帝一起胡闹,在外也知道自律守礼,不会仗着皇帝的宠爱骄纵任性,无法无天。
太后每次想到这事,固然心中郁气难消,不过只要皇帝真的记住了分寸,不再恣意行事,不再恩宠太过,不再被人左右政事,她也就懒得去多管皇帝榻上的那点破事。
但是,这次皇帝要遣散后宫,分明又是在恣意行事了,永宁侯为什么没有劝谏?
“永宁侯恐怕也是同意陛下这么做的,陛下这几日,并没有特别勤政。”女官小声回道。
皇帝的寝宫,这些年被皇帝反复梳理过,很多消息不会漏出来了,不过皇帝一旦和永宁侯闹矛盾了,他就会特别勤政,勤政到朝臣们都感到头痛,这点她们都是知晓的,但是此次秋狩归来,皇帝并没有特别勤政,显而易见,他和永宁侯并没有为这事闹矛盾。
“这些年过去,永宁侯的私心也变得这么重了?哼,他这是得到了皇帝的心还不知足,现在想要独霸皇帝的人了?”太后听到这里,心里极为不满,冷哼了数声,说道。
“陛下这么好,永宁侯想要独占陛下,也是人之常情。”女官夸奖了皇帝一句,隐晦地恭维了一下太后。
皇帝这么好,当然是太后精心教养的功劳,夸奖皇帝,实际上就是在夸奖太后。
“你还帮他说话,等他气死了哀家,看你还会不会帮他说话!”太后依然余怒未消。
“怎么会,陛下是孝顺娘娘的。娘娘,事已至此,生气无益。等陛下来了,娘娘好好和陛下说一说,陛下年纪尚轻,有些事总想要恣意,但是该明白的道理,陛下都是明白的,娘娘好好和陛下说一说,陛下就不会执意这么做了。”女官劝说道。
皇帝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多数是为了权柄之争,又夹杂了永宁侯的事在中间,只要抛开这两点,他们依然可以做一对母慈子孝的好母子。
当然,皇帝和太后,身处王朝权势的最顶端,很多人的兴衰荣辱,因他们的言行喜恶而改变,很多时候,他们是抛不开这两点的,必然会时不时地对上。
女官说了好多话,终于劝得太后不再生气了,这时候,奉命去请皇帝过来的内侍,回来复命了。
“太后娘娘,陛下此时不在宫里。”内侍禀报道。
“陛下去哪里了?”女官代替太后开口问道。
“奴婢不清楚,陛下离宫时,并没有交代去处。”
太后在慈宁宫里生气的时候,景骊和卫衍两人,正在尚未启用的永宁侯府里到处转悠。
这座府邸离皇宫不远,周围权贵云集,景骊当时带着卫衍,实地勘探了京中无数的地方,才看中了这里,随后他命人推倒了相邻的两处旧宅子,以此为地基,画样作图,从天熙八年春末开建,历时三年多才完工。
宅子里面的家具摆设花草树木种种细致处,景骊都亲自关心过,所有的东西布置好以后,他又让人空置养护了一年,就等着卫衍回京了,把这宅子赐给他作为府邸。
这次他带着卫衍过来,是想让卫衍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需要整改。
景骊拉着卫衍的手,慢悠悠地沿着青石路走着,把府里各处都看了一遍。他俩走在前面,伺候的人都跟在后面。他一路走,一路看,顺手把几个主建筑的牌匾都题了字。
两个人走完了这一圈,就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致。
“你觉得哪里不好,就让他们去改,改了以后再晾晾,过年前应该能正式住进来了。”景骊喝了口茶,说道。
“臣觉得都很好。”卫衍真心不懂这些景致布置的关窍,反正他看着各处都是整整齐齐的,就觉得很好了。
“这是你的宅子,你现在不放在心上,到时候住着不舒服,可不要怪朕没弄好。”景骊见他这么心大,笑着说了他一句。
“臣谢恩还来不及,怎么会怪陛下?”皇帝对他这么好,他是多不知感恩,才会去怪皇帝?
“哦,那爱卿打算怎么感谢朕?”景骊微笑起来,慢慢地,他的语气就变成了调笑。
“陛下!”卫衍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快速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内侍们都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地在亭子外面侍立,不管亭子里面传出什么声响,他们都不敢随意张望,但是光天化日之下,皇帝这么不正经地和他说话,还是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行行行,朕不说了。要不你在这里住上几日,哪里有不合用的地方,住一下就知道了。”景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突然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