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洛宏泰惊呆了。
关于这道旨意的内容是什么,他事先也想了无数种可能,不管是将他遣回黄沙漫漫的塞外,或是削夺他的部分兵权,他都认了。毕竟和平时代的军权在握之人,就如同卧榻猛虎,注定不得信任。洛宏泰作为护国大将军,早就知道自己有功高盖主之嫌,若不是担心自己那闺女在夫家受欺负,他早就交归虎符告老回乡了。
赫连禹凡那小子在各大世家的眼中看来,就是最好的香饽饽。
早早被封为世子的青年才俊,也没什么怪癖,喝酒赌博逛青楼一样不沾,就算是公子哥们之间的聚会,他也不过是浅尝辄止;至于女色,那就更不沾了,二十出头的人,别说是什么正妻妾室,就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那世子府简直与和尚庙一般,比他这个全是侍卫的将军府里女人还少。
唯一一个传出来的八卦就是那沈如故,可是沈家那位如今也是赫连禹德的妾室,赫连禹凡为了避嫌,几次前去妓院把他那个不求上进的弟弟拖出来的事情,也是闹得京城内人尽皆知。
这样的公子错过了哪里还再有?只不过是自己这个嫡亲的女儿早早和各位千金们打了招呼,众人看在将军府的份上才不好意思下手,可是恐怕也早早想好了要将哪些个旁支的女儿塞到世子府去。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今陛下突然横插一手,直接将嘉懿郡主赐婚给赫连禹凡做正妃,俨然是亲上加亲的意思。洛千鸢无可奈何,却仍是心心念念,宁肯舍去一身名分也要嫁与他,哪怕只是做个妾室。
洛宏泰素来最疼这个女儿,赫连禹凡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世侄,知道对方也算得上是心性品行一流的公子,干脆也就依了自家女儿,妾室就妾室呗,有这将军府的背景,就算是嘉懿郡主也得给几分薄面。
而别的世家内心的憋屈就更不用说了,将军府千金的身份已是金贵,现在还多了个皇女做正妃,世子府的后院都快比后宫还要高贵了,一般人家的女儿哪还敢进去?
洛将军是真个没想到,皇帝不仅原谅了自己将女儿许给他未来的妹婿做妾的行为,还大发慈悲的开了金口,许给了千鸢侧妃的名分,后面长长的赏赐名单更是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祝公公念完了玉轴的明黄圣旨,微笑的看着满面莫名之色的洛宏泰,施施然伸出了鸡爪一般枯瘦的手,掐着嗓子一般的尖细声音道:“恭喜洛将军了,圣上此次可是天大的恩赐,将军还不快接旨谢恩。”
洛宏泰方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忙一撩衣袍上前接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将军快请起吧,咱家先恭喜洛小姐了。”祝公公意有所指,一双吊梢眼稍有些阴霾,连着他那个微笑也被染上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意味。
洛将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那做夫人的晓事,忙上前将袖中准备好的小巧钱袋塞入了祝公公的袖中小声笑道:“有劳公公了,区区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祝公公隔着袖子不动声色的二指捏了捏钱袋的大小,已隐约摸出了里头的银锭大小,皱巴巴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连着接下来的尖细声音也硬生生染上了几份温柔的意思:“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咱家分内的事,钦天监定下的良辰吉日是在下月初五,还望二位早些做准备。”
洛宏泰只觉得自己此时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之后,还嫌不够重,又敲了他一下,将他本就不怎么清明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口齿也不由得有些不连贯了起来:“啊?下月初五?今个儿都快二十了……这未免也太仓促了些。”
“皇上的意思,难道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个不?”祝公公高深莫测的笑道,拱手向皇宫的方向示意,“咱家此次前来,该说的话也是说尽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宫复命去呢,咱家就先行一步了。”
“好说好说,送祝公公。”早有会看人眼色的小厮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搀扶着那太监远去。
洛宏泰还在游移不定,不知道皇上此举倒底是有何居心,前厅左侧围着的屏风后,就飞出了个欢喜雀跃的洛千鸢来。
先前祝公公来的时候,洛夫人意识到此事与自家女儿有关,早就差人秘密将洛千鸢请来,隔着屏风听着前厅里的宣旨。洛千鸢再听到婚期提前时就差点开心的叫出声来,好不容易忍到祝公公走了,此时才将内心的雀跃发泄出来。
“娘亲,我不是在做梦吧?圣上下旨将我赐婚给禹凡哥哥为侧妃?”
洛夫人已是少有的见到自己的女儿如此欢喜的模样,自然也是为她高兴的,便笑着应道:“自然是真的,圣上金口玉言,这次也真是给我们洛家面子。”
母女二人还在高兴着,洛宏泰却是毫不留情的给二人浇了一盆冷水:“我倒是想不明白,那皇帝何时如此大方了?这不是分明给我们难堪?嘉懿郡主乃是皇亲国戚,其嫁妆之丰厚自不必说。”
“她们有嫁妆难道我洛府就不曾备着?”洛夫人被女儿影响,此时已顾不得想别的,听自家丈夫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气愤不过,也没有往深处想。
洛将军无奈:“夫人向来聪慧,怎么此时倒是没想明白?我们的嫁妆若真是比嘉懿郡主的还贵重,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放?更别说二女在同一日嫁一夫,你说那洞房花烛夜时,禹凡世侄是去哪家院子?跟别说还有入门的时候,嘉懿郡主可以从王府正门入,鸢儿可以吗?”
说到这儿,洛将军不由自主的重重叹了口气:“皇上这是给了咱们一个下马威啊,别的不说什么,单是这其中种种礼数,也是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