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春祺的回复,陆碧游心里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可是也没办法抱怨什么,只得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拔地而起的高楼只有最上面的那一处还能看见隐约的灯火亮起,在隔了雾一样的夜色里熠熠生辉,就连从那边吹过来的风,都似乎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脂粉香味。
他又不回来了吗?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陆碧游担忧的想到,若是王府小少爷日日留宿外头的消息传到王爷王妃耳朵里,只怕自己这个掌家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想到这里,陆碧游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她本以为赫连禹德上次宠幸自己,是要在这府中好好留下,找点正事做的意思,没想到他转头就又去了外面鬼混,还大摆什么流水席,引得京城上下都为之轰动。
听说那设在高楼阁宇里的欢场,可都是极尽华美之事,去过那儿的人们不肯透露出自己做过什么,只是相视一笑、讳莫如深,暧昧不明的道一句:“王府的小少爷,果是个风流倜傥的妙人儿。”
陆碧游的心如夜风一般寒凉,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还不如先前在翠竹苑里的时候,至少那时她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搬倒沈如故,好能重新回到赫连禹德的身边。
是了!沈如故!她都快把她忘了。
怡月馆里,沈如故安然自在的卧在暖烘烘的被褥里,明月侍候在一旁,拿着剪子挑了几截燃尽的炭火,又将熏香炉挪的远了一些。
“明月,你可听说赫连禹德在外头的事了?”沈如故翻了个身,闷闷的问道。
明月拿眼察言观色,见她的确只是一副好奇的神色,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不就说是少公子又在外面花天酒地的鬼混了呗。真是的,小姐你明明怀着身孕呢,他也不回来好生照看你。”
“不啊,我觉得这样挺好。”沈如故听到自家丫鬟的埋怨,不以为忤,反而捂着嘴笑出了声,“明月你看,现在当家的不是我可是陆碧游,她费尽心思抢来的位置,赫连禹德根本就不在意。这花花公子的名声传到王妃耳朵里,那就是陆碧游的不是。”
“真的?”明月听小姐这么说,眼睛一亮,殷切道,“这么说来,是不是我们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搬回去了?”
“我可没这么说。”沈如故懒懒道,“我觉得怡月馆挺好的,我也不想有变动了,只是觉得那陆氏挺可怜的就是了。”
“小姐就是心地善良,她可是害了咱们呢,你还为她操什么心,我看啊,她那就是咎由自取,活该!”明月气也不喘的说了这么一连串话,心里显然是不给陆碧游任何好脸色看。
“明月,注意分寸。”沈如故拍了拍这丫头的手,“话可别乱说,这可不是以前了。到处都是隔墙有耳的,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了。”明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再说了,小姐可还是怀着身孕呢,谁敢来拿皇家子嗣开玩笑?”
“是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在渐晚的天色里显得尤为突兀,明月忙起身过去开了门。
在她身后,沈如故幽幽叹了口气,担忧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可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我才更担心啊。”
“明月姐姐,这是王府每月按例发的熏香,本是应该明日到前院去发放的。但是陆夫人说这香味对安神养胎颇有好处,你照顾着沈夫人也不方便离开太长时间,所以特地令我早些送过来,还麻烦姐姐清点一下。”
外头站着个面目普通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两盒贴着封条的香丸,快言快语的解释着。
明月接过香丸,又与那丫头客套了几句,便转身回了房里,喜滋滋的对沈如故道:“没想到那陆夫人也是个爽快人,得了那位置之后,也对小姐挺关照。真巧,小姐先前的那几味香丸也快要用完了,今日送过来的这些,刚好可以换上。”
明月拿起剪子绞开封条,取了一味香丸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不由的赞不绝口。
那是一个精致的丸子,外头蜡衣上绘着吉祥的云纹,明月拿了细绢的帕子将它轻轻托在手心,又将蜡衣掰开,露出里面湿泥状的黑色香丸来。那香气华贵而厚重,如同涌上心口的蜜色潮水,却是从这潮水中又渐渐露出让人迷醉的花香味来。
“呀!好香!”明月忍不住凑上前去轻嗅,那味道靠近了闻,又是另一番风味,许是加了几钱乳香,那香气逐渐变得温柔醇厚了起来,像是勾勒出了重重叠叠的乳白色的梦。
“明月?明月!”沈如故见明月的表情恍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明月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小姐!”明月的眼中全是兴奋,“这香丸好香啊,果然不愧是王府的东西。我这就去给你点上。”
“别点。”沈如故从方才明月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不对,她坐起身来朝明月伸出手,“那香丸拿给我看看。”
明月虽然不解还是依着沈如故的话给了她。
沈如故将香丸掰开,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混杂在一起的繁复香味层层叠叠涌入鼻尖,浓郁醇美,沈如故皱了皱眉,仔细辨认着——沉香、丁香、黄烟、乳香、排草、香茅、零陵香、玫瑰、乳香再加上苏合油调和,可是总还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味道盘旋其间,将这些不同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她却闻不出来。
心里总是觉得有一些不妙,那将她视作眼中钉的陆碧游怎么会如此友好呢?
沈如故定了定心神,还是下定了决心对明月道:“明月,把这香丸收到后头去,别用这个了,这香太浓烈,我闻着心口疼。”
“好吧。”明月虽是不解,还是依着自家主子的,她将那香丸重新封入蜡衣,小声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还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