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与王妃回到府中的时候,刚入巳时。秋日里的夜晚总是透着一股子凉意,白日里又闷热,所以穿的比较少,凉风拂过,王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曼姑姑一直等候在门前,朦胧中瞧见韩夕颜回来,便头也不回的叮嘱道:“快些拿披风来,夜里这样凉,怕是王爷王妃会受寒的。”
丫头秋蓉与秋月便连连拿了披风来,一左一右为王爷和王妃披上。
“方才李公公来过了,等不到王爷王妃便先行回宫了。”曼姑姑搀扶着王妃进到正厅,说话间秋蓉已经将热在炉子上的姜汤端了过来,秋月也捯饬好了小手炉给王爷王妃捧着,二人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王妃先是一怔,随即微笑询问道:“可有说什么事?”
曼姑姑端了姜汤递给王妃,盯着王妃将姜汤喝了个精光,才悠然开了口。
“说是明日请王爷王妃携小王爷去宫中赴宴。”曼姑姑接过空碗,放到了一旁,为她掖好披风,生怕她着凉。
“家宴么?可是为何不曾提到禹德?”王妃疑惑的询问。
王爷端坐在一旁,虽然上了年纪,但总归是壮硕的汉子,不消一会子功夫就暖了过来,将披风取下来,递给曼姑姑。
“他那德行,不去也罢……不年不节的,没说是什么宴会么?”
曼姑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只说不用穿朝服,随意一些便是,说是皇后想要与王妃说些知心话。”
“好,我知道了。”王妃应了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今天一整天都在外边,实在乏的很,有些支撑不住。王爷瞧着实在心疼的紧,便搀扶着她一块去休息了。
恍恍惚惚的睡着,却也不踏实,心里总思量着明日里皇后要说的事情。于是第二日起床的时候,王妃的双眼有些红肿,王爷瞧着又是一阵心疼。
“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看得这般重,亲姐妹之间说说知心话,又何故这样紧张?”
王爷拿了脂粉,亲手为王妃敷上,眉目间皆是浓浓的深情。
自古皇亲贵族皆是妻妾成群,可王爷自始至终却只认韩夕颜一位王妃,多年来依旧恩爱如初。据说当初王妃哺乳期间,王爷一次醉酒误将王妃的媵妾柳芷珊当作王妃,有了夫妻之实。
王爷深爱王妃,自此事发生之后,愧疚难当,于是柳芷珊还未封妃便已被冷落,故此赫连禹德也颇为不受重视。
后因为生了赫连禹德,王妃又宽容大度,王爷不得已才提了柳芷珊做侧妃,但自此之后,再无夫妻之实。在赫连禹德六岁那年,柳芷珊就去世了,因着这件事情,王爷对王妃更是百般疼惜,恩爱有加。夫妻二人在京城之中,亦被传为一段佳话。
“不知为何,总感觉心有不安。”王妃微笑,遂垂首不语。
差人去请赫连禹凡的时候,他还睡的昏昏沉沉,被强制起床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王妃等了许久不见人,便亲自过来了,正巧遇着赫连禹凡将往常颇为喜爱的高脚白玉净水瓶摔了个粉碎。一进门便有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王妃倒抽一口气,用手掌扇着鼻尖难闻的气味。
众人见王妃来,便纷纷行礼。王妃示意他们退下,瞬时就只剩下母子二人,房间内寂静的很。
“瞧你这点出息!”王妃瞧着一地狼藉,再瞧赫连禹凡那自甘堕落的样子,真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打醒。她也暗地里派人调查过沈如故,也没觉得那女子多么讨人喜欢,整天与牛羊打交道,满身都是动物身上的骚气味。
不过提到沈如故,王妃也是颇为感慨的。这孩子也是命大,若不然早在十一年前就随着沈家一起命丧黄泉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原都是洛弘泰的女儿,她与洛千鸢之间,却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若是她娘的肚子当时争气一些,早生她哪怕一年,不被洛家休妻,怕是促成她与赫连禹凡的亲事,也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如今她这尴尬的身份,怕是费尽全力,也没办法在皇上面前促成这段亲事的。
“该做的我都做了,你只管放任我休息两天,不成么?”赫连禹凡的语气里充满着哀求,往日里在战场之上,也不曾如此无奈过。
看惯了生死一线,可以坦然面对生死,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触动他的心。可是,就因为那个女子,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心脏生生被剥离,那种疼痛,想喊却喊不出来。
“傻孩子,你这般深情可如何是好?”王妃颇为感慨,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除了赫连禹凡比较玩世不恭一些,他还是亲随王爷的。
赫连禹凡埋头在被窝里,沉默不语。瞬时间,王妃只觉得被子里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他哭了?!
王妃如同哄孩子一般,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恨不得顷刻间就将那姓沈的女子拉到儿子的面前来。身为母亲,她能做的也都做了,让沈如故嫁给赫连禹德,只是因为儿子想要她活着,想要日日看到她。
虽然这样不公平,对赫连禹德或者沈如故。其实最不公平的,莫过于她的儿子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他生于王室之中,再加之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深的皇上宠信,他的婚姻不得自己做主,那是必然的。
“怪只怪你投错了胎,生于王室之后,生来你的婚姻便已被注定。你若不争气,不被皇上重视,倒也好说,可你偏偏这般争气!你无可奈何,母亲又何尝不是呢?说来你也是幸运的,虽不能相守,起码能日日看着。有些人,分开了,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王妃轻轻拉开被子,却见赫连禹凡许是将母亲的话听进去了大半,抽泣声已经逐渐缓解,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但仍是静默不语。
“快些好起来吧!父亲见到你这样子,怕是又该失望了。皇后宣了咱们去赴宴,可别耽搁了时辰。”
母亲已经这般苦苦哀求了,他还能怎样?虽然不能够及时从痛苦中挣脱出来,但起码不让母亲担心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像母亲所说,他的命运是注定好了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还曾为了这些担忧过,但因着自己的战功,他自恃能够从皇上那里挣得一旨婚约,但最终还是挣脱不得命运的捉弄,妥协在了沈如故的冷漠无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