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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呢?”
  “在屋里呢。”护工阿姨道,“不用担心,这两天她状况挺好的。”
  叶司予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护工阿姨看他这么彬彬有礼,不禁艳羡:“我儿子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他比你大还跟个泥猴一样,四处野,整天不着调。”
  叶司予笑了笑,没有接话。
  护工阿姨叮嘱了他一些零碎事项才走。叶司予将四道锁重新挂起,敲了敲叶婆婆卧室的门,久不得应答,他只好推开。
  房间里仅亮着盏昏暗的夜灯,叶婆婆躺在躺椅上阖着眼睡着了,毛茸茸趴在她旁边。
  叶司予悄悄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吃完晚饭,开始做功课。
  只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衰老,疾病,死亡。
  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过于沉重。
  “一般来说这种病不会引发直接的死亡。”半年前医生的话仍记忆犹新,“但发展到重度,可能会引起一些并发症。”
  “到重度……还有几年?”
  “情况糟糕的三四年,迟一些可以延缓到十年以上。”
  下笔的力道重了些,在草稿纸上氤氲成一片。
  叶司予回过神,将纸张撕掉,换到下一页。
  门外传来些动静,叶司予停笔出去,是叶婆婆醒了。
  “回来了?”叶婆婆看到叶司予在家愣了愣。
  看来她现在还是清醒状态。
  叶司予点头:“要吃饭吗?我替你盛。”
  “不用。”虽然大半年的时间叶婆婆最终还是接受自己生病了这一事实,但在清醒的时候,她还是很讨厌麻烦别人。
  叶婆婆盛了粥,她手有点抖,好几次粥洒在了桌面上。
  叶司予向来清楚叶婆婆眼高于顶的自尊心,没有出声要帮忙,只是默默拿来毛巾递给她,又转身将台子收拾好。
  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过得格外安静,只有钟表指针转动的滴答声在响。
  叶司予陪着坐在叶婆婆对面。大约半碗粥的时间,叶婆婆忽然抬头,一脸的茫然,口音也发生了变化,用的是方言:“湘湘回来了没?”
  叶司予在这半年的训练下已经对叶婆婆的转变应付自如。他知道她又陷入了回忆中。
  “就快回来了。”叶司予很耐心,“现在还早。”
  “我的玉扣呢?”她显然将叶司予当成了他姥爷。
  “什么玉扣?”
  “就是前几天让隔壁大婶帮忙从城里带回来的。”叶婆婆道,“人家说女孩子戴玉最好了,保平安。”
  叶司予说不出话。
  叶婆婆粥也不吃了,回房间翻箱倒柜找起来,叶司予害怕伤到她,主动道:“我来。”
  最后在最顶上的衣箱里找到了那枚玉扣。
  明明三天前发生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却对犄角旮旯里的陈年往事记得清清楚楚。
  叶婆婆如获至宝,将玉扣收起来:“等湘湘来了叫我一声。”
  叶司予点头。叶婆婆得了保证,放心地回屋休息了。
  叶司予在原地站了两秒,才将桌上的狼藉打扫干净。
  照顾着叶婆婆休息,做完作业后,叶司予才去睡觉。
  然而到了半夜,客厅里响起电话铃声,叶司予睡得有点沉一下子没能起来,等听到客厅传来咚的一声,他才惊醒。
  叶司予出门来,叶婆婆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话筒。
  叶司予头疼,他忘了在睡觉前把电话挂起。
  他从叶婆婆手里接过话筒,对面已是忙音。这样的骚扰电话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叶婆婆每次听到都会犯病,不知道什么缘故。
  叶司予将电话线拔掉:“没事了,去睡觉吧。”
  叶婆婆却铁青着脸,一把甩开叶司予的手:“你没你这么个女儿,滚,给我滚!”
  叶婆婆这么生气,毛茸茸冷不防被吓到,跳了起来躲到叶司予身后。
  叶司予不作声。
  叶婆婆气得不轻,起身回了房间,房门被甩得震天响。
  毛茸茸呜呜叫了两声,蹭着叶司予的手。
  “不怕。”叶司予摸摸它的头,安抚它焦躁不安的情绪。
  毛茸茸慢慢平静下来,重新趴回地毯上。
  叶司予扭灭了台灯,客厅一点一点重新归于黑暗。
  他松了一口气。
  *
  迟昭并不知道发生在叶司予身上的这些事。
  很快到了寒假,时间紧迫,初三只放十五天,所以没有回老家过年。开学后紧接着就是一模二模,时间快得就像按下了快进键,只剩下从一张考卷掠到另一张考卷的记忆。
  三模在五月份,正好体测前,全市联考。
  成绩下来的那天迟昭刚跑完八百米,经过半年的努力勉强及格,大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趴在桌子上休息,老周进来:“迟昭呢?”
  班里学生都往她这里看,同桌碰了下她的胳膊,迟昭才慢悠悠转醒。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迟昭跟着老周去了办公室,老周看起来很激动,一面从杂乱的办公桌上翻出成绩单,一面说:“知道这次多少名吗?”
  他将成绩单放在她面前。
  全市第一。
  俨然爆了冷门。
  “第二名是附中的顾……顾云川。”老周看了下成绩单的名字,甚至稍有些语无伦次,“和你差了五分。我看了你的卷子,主要英语作文有字母练笔扣了两分卷面,作文扣得比他多一点,还有政治主观题……”
  同一时间,附中。
  附中的环境从里到外都比二十五中不知好了多少倍,教学楼外一大片草地,绿草如茵,学生的制服有四套,春夏秋冬各不重样,并且舍弃了古板的旧样式,全部采用新设计,春秋黑白色系,夏冬蓝白色系,外加一套体育课的运动服。
  一楼拐角有台饮料贩售机,男生将手里的硬币一枚一枚投进去。
  橙汁还是葡萄汁?
  正在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身后有一贯玩的好的同学扑过来,手搭在他肩膀:“成绩出来了,你的万年第一被压下去了哦。”
  顾云川哦了一声,心思还放在选项上:“第一是谁?一中的?”
  “不是哦。二十五中那个。”
  顾云川一愣。
  “希望杯第二。”
  原来是她。
  “迟昭?”
  “你竟然知道人家的名字。”男生啧啧,“瑶瑶会吃醋吧。”
  “少来。”顾云川回头看了眼对方,“别再开这种玩笑。”
  “k,k.”
  男生走后,顾云川重新将目光投向贩售机。
  还是选葡萄汁好了。
  *
  临近考试的最后半个月。
  学校专门在食堂辟了一处给中考生的供应,种类丰富,什么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酱香鸡腿,放在平时一天顶多一样,甚至还有鲜榨果汁和奶茶,堪比过节。看得下两届学弟学妹们眼馋不已。
  许美静一面嘬着习惯,一面心情复杂:“我总有种待宰羔羊的错觉。”
  迟昭点了点她的额头:“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真的,你不觉得吗?”许美静道,“待宰之前养肥什么的……我都害怕我中考成绩对不起老平这一片苦心。”老平是学生们对校长的戏称。
  迟昭笑着摇摇头。
  放温书假那天下课早,天还亮着,迟昭回家时遇到了楼上的叶婆婆。
  迟昭初三这一年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唯有一次还是在寒假前,远远看到护工陪着她出门散步。
  迟昭迟疑一下,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叶婆婆盯着她,忽然笑起来,瞎了一只的眼睛也不再显得可怖:“湘湘。”
  看来……状况不太好。
  “我是迟昭。”迟昭缓缓道,“您还记得我吗?”
  叶婆婆听到迟昭两个略起了反应,怔愣愣盯着她,也不知道想没想起来。
  “怎么这里就您一个人?”迟昭问。
  叶婆婆没有回答她,只是微颤着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玉扣,交到迟昭手里,念着她的名字:“迟昭,迟昭。”
  迟昭一怔。
  正好护工阿姨回来了,她看到迟昭笑起来:“楼下的小囡?”
  迟昭起身:“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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