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当初和蔺相如来了一出“将相和”的那个廉颇。
赵王没继位之前,廉颇很看不上郭开这个小人,曾经当众斥骂过他。
有这样的过节在前,郭开得势以后自然在赵王面前拼命排挤廉颇,逼得廉颇只能外逃自保。
后来战事频起,赵王想起了这位老将,想派人去把他请回来,委婉地派人去看看廉颇身体如何。
郭开知道后又收买对方使了点小动作,让人回禀赵王说:“老将军饭量倒是挺大,不过肠胃已经不太好,一会的功夫就去了三趟茅厕。”
赵王一听,廉颇这是身体不行了啊,肯定打不了仗了,因此没再让人去召回廉颇。
廉颇最终在楚国抑郁而终。
这样一个人,一看就是实施离间计的最佳人选,因为他最看重的是他自己、最看重的是眼前的利益,绝不会追求什么家国天下、名留青史。
顿弱悄然派人接近郭开,在郭开耳边散布“李牧扬言打完这一仗,第一个就要求大王砍了你”这种话,又制造了几次惊险的“意外”,吓得郭开夜不能寐,渐渐对李牧有了忌惮。
随着李牧的威名越来越盛、胜利的消息越来越多,郭开彻底陷入恐慌之中。
没办法,李牧如今如日中天,连大王都要让他三分,大王最宠爱的小舅子都要被大王打发去向李牧赔礼道歉,区区一个臣子的头颅又算什么?
郭开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这时候时机彻底成熟了。
顿弱携重金与郭开秘密相见,怂恿郭开要么不干,要么干个大的。
顿弱还站在郭开的角度替他抱屈:“你为大王修直道,百姓怨声载道,个个都恨你入骨,可大王要修,难道你还能不修不成?你为大王背了骂名,最后得到了什么?”
郭开听了,觉得顿弱简直是自己的知己,他虽然在中间捞了点钱,但是修直道可是赵王的意思,怎么能怪他呢?
现在战事吃紧,李牧又对他有偏见,回头军用不足了,说不准大王会抄了他家补空缺,那他辛辛苦苦为谁忙?
郭开便问:“先生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顿弱当即给郭开讲了自己的建议,叫郭开整个叛国罪把军中两个主将调回来问罪,要是他们不肯回,直接说他们抗旨不遵把他们杀了;要是他们肯回,回来后按照罪名把他们杀了。
至于罪证什么的,这个很好糊弄,反正赵王相信你,你只管自由发挥就是。
到时李牧没了,你就劝赵王投降,最好由你当代表去投降。这样一来,你就等于给秦国送上了整个赵国,谁的功劳能比你大?以后你肯定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赵国百姓再恨你,他们国都亡了,还能奈你如何?
郭开能因为私仇把廉颇逼走,个人品德自然不会有多高尚,他想想最近的心惊胆颤,想想赵王可能会惦记他的家财,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挨的骂,越琢磨越觉得顿弱说得有理。
反正哪怕让赵国亡了,也不能让李牧继续得意下去。
而且,由他去降秦确实是无人能比的大功一件!
郭开回去后立刻召集心腹秘密谋划起来。
郭开一入场,秦国针对赵国安排的间谍计划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这个时候的秦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华阳太王太后病逝。
华阳太王太后是楚国人,当初她十分受宠,但没有儿女,所以在吕不韦的游说下将嬴政的父亲记在自己名下。
这位太王太后在秦国经营多年,让许多楚系官员在秦廷牢牢扎根,也让两国关系一度缓和。
嬴政不管于公于私,都得敬这位嫡祖母三分,对于朝中的楚系官员也十分宽和,连楚国公子昌平君都大方地委以重任。
现在,楚国在秦国王宫中扎着的定海神针倒了。
许多政治嗅觉敏锐的人都意识到,有些事要变了。
嬴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反而十分恭敬地亲自操办了华阳太王太后的葬礼,看上去神色十分悲戚,接下来还开始吃素食避荤腥,停朝三日以后再上朝,他还穿着一身素服,看起来是忍着悲痛重新开始处理政务。
朝臣自然纷纷劝慰嬴政,让嬴政不要太伤心,都说逝者已矣,大王千万别熬坏了身体。
扶苏也全程参与了这次葬礼,许是因为重活一世的原因,他小时候没有与华阳太王太后有太多交集,后来又忙着外头的事,与华阳太王太后见面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前世他倒是曾养在华阳太王太后身边一段时间,但也只是养着而已,他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并不需要长辈经手,区别只在于他要时常去问安而已。
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他对华阳太王太后的印象已不太深,如今乍然听到华阳太王太后病故,他心中仅是有些怅然。
所有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不过,连嬴政都要摆出悲痛万分的姿态,扶苏自然也老老实实跟着戒了荤腥,平日里还穿着嬴政的同款素衣。
消息传到前线,王翦那边也暂时停了动作,命士卒返城扎营养精蓄锐,准备等丧事结束再动兵戈。
这种情况下,李牧也暂且命人收兵,没命人突袭秦国。
在别人治丧期间打上门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当初秦国在楚国国丧期间和另一个国家开战,打到激烈处没看仔细,不小心扫掉了楚国一座小城,惹得楚国举国上下拿起武器上阵杀敌,直接把秦国几个将军都俘虏了。
战事停了,最高兴的自然是边境百姓,他们自发地给李牧军中送酒菜,让他们也好好歇一歇。
李牧当然不会收,和气地让他们拿回去自己吃,要是他们需要酒菜会统一去采购。
周围的百姓听了,对李牧更加敬服,回去后逢人便夸李牧如何如何好。
李牧送走百姓,一时没有睡意,带着偏将登上一处高岗,只见天上明月皎皎,照得大地霜白一片。
李牧和偏将感慨:“许久没见过这样的月亮了。”
偏将应和道:“将军天天打仗,还跑来跑去的,哪里有空看月亮。”他立在李牧身边跟着看那天上的圆月,免不了有些思念家里的妻儿,“不知道我家那小兔崽子现在长多高了,上回见着时他还没到我胸口,长得也忒慢了。”
李牧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王翦父子俩太难缠了,这一仗他也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
秦国那边粮草源源不断,兵卒也源源不断,相比之下赵国难免有些抓襟见肘。他虽不怕吃苦,却不知手底下的兵卒能不能一直这么苦战下去。
前路茫茫。
李牧在高岗上远眺了许久,领着偏将下了山。他还没回到军中,一个亲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焦急地说道:“将军,大王派人过来了!”
李牧眉头一跳,不知大王这时候为什么会派人到军中。他领着人疾步回到军中,却见一个将领打扮的中年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神色隐隐透着几分得意。
见李牧回来了,对方马上先声夺人地抓起一道诏令说道:“李牧,你可知罪!”
李牧认得这人,这人叫赵葱,和他有点过节,以前曾因为战事不利被他替换下去。
听赵葱劈头盖脸就质问他是否知罪,李牧怒从中来,却不能立刻发作。
他认出了赵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赵王的诏令。
李牧忍怒问道:“不知我何罪之有?”
赵葱冷笑一声:“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我说你这么了得,应该有余力反攻秦国才是,结果你一直没动作。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早已勾连秦国!”他疾言厉色地表达自己对卖国求荣之人的痛恨,“大王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回报大王,我真是为大王不值!大王命你立刻交出兵权回邯郸,你若不从命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帐中之人见赵葱言语间满是轻蔑,一时都怒火攻心,抬手就把剑拔了出来,要杀了这个得意便猖狂的小人。
他们将军怎么可能勾连秦国?!
一直以来在与秦国作战的难道不是他们将军?!
反观邯郸那些酒囊饭袋,除了拖后腿之外他们还做了什么?现在,他们还要说他们将军通敌叛国!
赵葱丝毫不惧,反而厉声喝道:“你们是不是要跟着李牧造反?!”
李牧示意其他人收起剑,上前接过赵王拿到诏令。
看到上面的话与赵葱所说别无二致,李牧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他收起诏令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且留在这里,我亲自回邯郸一趟,只要我和大王说清楚就不会有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这次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
注:郭开和李牧相关,参考百度百科,自古英雄常丧于小人之手(x
第66章 国亡
随着赵葱来接手兵权的人负责遣送李牧回邯郸。
李牧到底是名震一时的大将军,事情还没有定论,没有人敢给他戴上镣铐,所以李牧一路上还是很自由的。不过他没想着跑,而是一心回去和赵王解释清楚,他若是要降秦,何必弄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带着底下的人投靠秦国不就成了?
想他戎马一生,北破匈奴、西却秦师,对赵国从无二心,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污名扣到自己头上?且不说他自己,他底下还有那么多兵,要是他们扣下来的罪名坐实了,他们怎么办?
想到那夜偏将憨憨地说起家中幼子,李牧心中戚然。
李牧不是不懂时势的人,正相反,他看得很清楚,这次是有人在背后对他下手,可是明知道这一趟很可能有去无回,他还是得回邯郸,他还是要亲自到赵王面前把一切说清楚,一走了之很简单,走了以后呢?
李牧一行人走到邯郸附近的县城时,天快黑了,钦使们决定在县城里歇一宿,便寻了处酒馆去喝酒。
李牧是无心喝酒的,不过几个钦使轮流给他倒酒,让他多少喝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把自己当大将军?
李牧听了他们的冷言冷语,心中更为愁闷。都说虎落平阳遭犬欺,这话果真不假,平日里这些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如今却都敢对他冷嘲热讽。
李牧一语不发地把自己面前的酒灌了下去。
其中一人马上给他满上,正要再让李牧把酒灌下去,却听有人笑吟吟地喊:“哟,这不是李大将军吗?”
李牧抬头看去,只见上回被自己下属甩了一鞭子的小国舅进来了,小国舅穿着一身锦衣,看着很讨喜,不过他从小被惯坏了,欺横霸市的事没少做,多亏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要不然活生生就是个人憎狗嫌的家伙。
说他是小国舅,其实也算不上,他姐只是赵王宠妃,要论国舅还轮不上他,妙只妙在他虽然挺能惹是生非,嘴巴却格外甜,性情又极为活泼,平时经常闯点小祸,却又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活像只像只爱捣蛋的猫儿,赵王便对他格外宽纵。
小国舅见到李牧后惊讶了一下,惊讶完了便过去把那几个遣送李牧回邯郸的人赶到邻桌去,喜滋滋地往李牧对面坐下,明显是听说李牧倒了霉,准备来落井下石了。他大咧咧地感慨:“哎呀,我听说你投靠了秦国,你怎么还敢回来?”
李牧没理他。
小国舅又说:“今晚你睡哪呢?叛国的人肯定没床铺可睡吧?我在这边有处宅院,今晚我准备歇那,说起来那儿的马厩还空着,要不我给你睡一宿啊?”
旁边几个钦使听得直乐呵,有这位特别敢说的小国舅在,都不用他们动嘴皮子了。
虽然李牧一直不吭声,但小国舅还是孜孜不倦地在那挤兑李牧。有乐子可以下酒,几个钦使很快喝得烂醉,没过多久便都喝趴下了。
小国舅说了半天,觉得有点渴,倒了杯酒往嘴里灌,灌完觉得这酒不好喝,立刻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李牧拧着眉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国舅叫人送碗水上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口,可算是解了渴。他说道:“没想做什么,今天我在我家暖房附近打猎,发现有一群人鬼鬼祟祟地在商量着什么,叫人去看了看,没想到他们偷听完对方的对话,觉得很生气,就把对方打晕了。现在人还在我那宅子里捆着呢,要不你去帮我解决一下,我不敢杀人,又很怕他们以后找我麻烦!”
李牧霍然抬头看着他,气势有些吓人。
小国舅眼睛睁圆了,虚张声势地挺直腰杆,瞪着李牧说道:“我就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普通人,既不像你们这样能上阵打仗,又不像那些文人一样会舞文弄墨,青史留名肯定不会有我的份,从小到大也没什么远大理想,真不想掺和你们这些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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