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已经涉身到这案子里来了,不达目的就不会罢手。”明长昱若有所思,“我听闻刑部关着一个叫小珂的绣娘?”
君瑶不解,“她是冯雪桥的徒弟。”
明长昱颔首:“听闻,她昨夜与刑部的人说,小玉给她留了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觉,君瑶应该是个直女。
第186章 京城落日
一夜风凉月冷,秋夜在月色里渐染微寒。京城一片绮丽,白墙黛瓦,绿楼红檐,城外山林碧色点红,锦绣盎然。
晨钟再次涤荡过京城上方,君瑶踩着钟声,穿过淡淡缭绕的晨雾,走到巷口,她下意识往常去的食摊方向看了看。那一隅空荡荡的,摆食摊的摊主还是没有来。
她入了摊贩隔壁的一家食铺,买了一碗梅花汤面。面端上桌时有些烫,她往里撒了些葱花,盖了些蛋花,等香味扑上来后,才慢慢地开始吃。
给她煮面的是一个年轻妇人,见她吃得不香,不时还往外看,便客气地问:“客官,可是不合胃口?”
君瑶立即大口吃面,妇人巧手捏出来的汤面十分劲道,厚薄也很均匀,之所以叫梅花汤面,是因为每一片面都捏成梅花的形状,很是好看。面汤清香淡雅,可君瑶还是吃习惯了那个摊主煮的东西。
她歉然地看了年轻妇人一眼,说道:“很好吃,我只是在想事情。”顿了顿,又问:“这两日可有人来收街管费?”
妇人面色一沉,隐忍着愤怒说道:“倒是没来了,听人说往朱雀街那边去了。”
君瑶眉头一蹙:“这事,可有人报过官府?”
妇人欲言又止,又见四周没什么人,才低声道:“不敢报啊,你看看,那摆摊的老头,不是都不敢来了吗?”
京城的百姓,最是能忍。吃亏了、被欺压了,大不了忍两天。
君瑶向妇人打听食摊摊主的去向,妇人却也不知,只说道:“他已经在这里摆了很多年的摊子了,几天不来还真有些不习惯。”她浅浅一笑,“几天前,我还想拜托他教我几门手艺呢。”
君瑶也笑了笑,认真地吃汤面。妇人也不再与她唠叨,自去准备别人的吃食。
朱雀街,那可是京城最宽广繁华的主干道,这些人竟敢到那里收费,当真是有恃无恐。
吃了汤面,君瑶去了照明长昱昨日吩咐的,先去工部找到了那位匠师。这位匠师官至员外郎,品级比君瑶高些,却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反而有些呆。
君瑶见到他时,他正在整理规矩尺子,得知君瑶来意后,呆呆地要去请示上级。其实在此之前,明长昱就与工部尚书说过,要借此人一用,工部尚书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了。
谁知这位叫做鲁津的员外郎还要去请示。工部里头之后是侍郎,他抱着鲁班尺,规规矩矩地向李青林说明情况后,李青林笑着答应。
君瑶在一旁,也拱手道谢,便带着鲁津离开。
到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一等侍女可容迎了出来。这偌大的公主府,平日里的大事小事大都由可容操持,即便没了公主,可容也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公主府上下的人,难免会有些茫然哀怨,毕竟公主去世,在公主府做事的人,今后何去何从还未可知。
可容好奇地打量着君瑶身后的鲁津,谨慎恭敬地问道:“这位是……”
“他是来协助我查案的。”君瑶事先告诉过鲁津不宜透露身份。
鲁津也很乖巧,斜跨着装着各种工具的布包,木讷地跟在君瑶身后。
此番来,是为了查看永宁公主遇害的房间。君瑶不想耽搁,与可容说过后,便带着鲁津往听月阁而去。可容则恭敬有礼地在前方引路,又吩咐侍女备好茶点水果伺候着。
公主府案发之后,这里上下里外都有人看守着,案发的房间也有衙役看着。这几日,公主府一切正常,没再出现过任何意外。
进入房间后,君瑶请可容等人在门外守候,从怀中抽出房间的建造图纸递给鲁津,让他好好观察,这房间的布局和结构。
鲁津见到图纸,双眼一亮,恨不得将图纸当做香饽饽吞入腹中。
这是他师父亲手绘制的图纸,连他自己也难得一见,如今却在君瑶手中得到了,当然欣喜若狂。
好在欣喜过后,他还记得此番来的目的,立即按照君瑶的要求在房间里查探起来。
不出一刻钟,鲁津便不负所望,将最好的结果告知了君瑶。瑶不动声色地出了房间,见可容依旧谨慎地守在门口。
“如何?”可容问道,“可有线索。”
君瑶摇头,又转移了话题,“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容姑姑是否清楚。”
可容带着她离开此处,说道:“不妨去前院用些茶点水果,再谈不迟。”
“也好,”君瑶应下,与她一同回了前院。
可容亲自为君瑶倒了茶,歉然道:“因公主新丧,一切从简,望大人体谅。”
“多谢,”君瑶正欲端茶小饮一口,忽然想起那夜她也是这般没有防备就中了招,顿时迟疑。转念一想,如今她是刑部的官吏,奉旨来查案,就算公主府的人再大胆,也不至于做得如此不隐晦。
她抿了一口,放下茶盏问道:“冯绣娘曾与我说过,她将神女拜月绣交给公主之前,那幅绣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容立即说道:“谁知是不是她暗中动了手脚?难不成还是公主的问题?”她态度有些急切,解释道:“公主可是要将绣品献给太后的,难道她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若真如此,公主又何必费尽心力地讨太后欢心?公主与太后母女一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做对公主与太后有什么好处?”
君瑶认真专注地听着,闻言颇是同意的点点头,“你所言极是,我也这么认为的。”她停了停,又疑惑地说:“那绣图的银轴,是谁装的?”
可容说:“是公主。”不待君瑶细问,她自行说道:“公主很早便备好了银轴,还是特意请宫内的能工巧匠做的。”
君瑶颔首:“你可知,这公主府内还有谁可以轻易接触公主的东西?”
可容摇头,坚定地说道:“奴婢亲眼看着公主将绣品放入盒中锁好,若没有钥匙只能强行打开。除了公主本人,不会有人能接触绣品了。”
君瑶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当真是奇事,难道有人能隔空取物?”她愁眉不展,又叹了口气,“我想去公主房间看看,请可容姑姑带路。”
可容面色一僵,“这……不合规矩吧,毕竟是公主闺阁。”
君瑶说道:“事急从权,毕竟我认为与规矩比起来,永宁公主的清白更重要。若是因此错过了最好的线索,让公主蒙冤不白,才是罪过。”
说罢,她起身,作势往公主的庭院而去。可容没办法阻拦,只能紧跟而上。
其实公主的房间明长昱已经让人暗中查过,君瑶此次来,大约不会找到更多的线索。
君瑶入了公主寝殿,最先看的是妆镜台。台上胭脂水粉,各式各样珍品排列而来,唯有几个木盒与其他或雕漆或黄梨木的盒子与众不同。
木盒样式简单,寻常的工匠也能做。盒子分为两格,每一格内可装不同的东西。君瑶将盒子打开,发现盒内装的是几块颜色香味不同的胰子。为将胰子区分开来,盒子外还贴了字条,条上写着“润手”、“洗面”、“洁衣”等。
君瑶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开,去查看别的地方。
大致查看下来,似乎没有多少发现。君瑶似乎一无所获地离开。可容恭敬地将她与鲁津送出府门。
“多谢姑姑,若姑姑发现了其他线索,请务必及时派人告知我。”
可容欠身行礼,郑重承诺道:“谨遵大人所言。”
君瑶这一趟,算得上是毫无所获,她依旧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她有些落寞,脚步沉缓迟钝地迈下台阶,等走到最后一级时,突然见一人策马而来,那等行色匆匆又焦急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刚下台阶的君瑶与还在府门目送的可容都停下来,策马而来的人已经下了马,大步地朝她走来。
可容看清了来人,立刻行礼:“隋大人。”
隋程可是穿着公服来的,品级虽不高,但却彰显他是刑部的人。可容神色肃然,连忙问道:“隋大人来公主府,可是为了公主的案子?”
隋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对君瑶说道:“你果然在公主府,方才刑部牢狱里的人传话,说是一个叫小珂的人,像是有重要的线索要提供。”
“小珂?”君瑶有些诧异,“她不过是冯绣娘的徒弟,能提供什么线索?”
隋程也是有些茫然地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她只是说,天香绣坊有个叫小玉的丫头与她相熟,她与冯绣娘带着绣品入公主府之前,小玉与她说过有些话,她觉得很是古怪,这两日关在牢中突然想清楚了,也许是关于……”
他往四周一看,可容识趣地退后几步,回避到角落里。
“也许是关于公主被害一案的线索。”隋程压低声音说道。
君瑶轻轻点头:“是,小珂与小玉年纪相当,她们二人都曾给冯绣娘打下手,彼此相熟也是自然的。可是……小玉不过是一个绣坊的下人,能提供什么线索?”
隋程压低声音与君瑶耳语:“小珂请求带她去天香绣坊,她知道小珂将线索藏在了某处。”
“好。”君瑶应下。
不管小珂是否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姑且一试便成知道真假。
君瑶与隋程辞别公主府,打马去了刑部。此时已临近午时,刑部牢房正在开饭。冯雪桥与小珂等绣娘的待遇比其他囚犯情况好一些,不用被押解着在外劳动。不过食饭却好不到哪儿去。就算君瑶打了招呼,她们也只比其他人多了半个炊饼而已。
小珂正捧着干涩坚硬的饼啃,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立即起身凑近门栏,想要说话,却被干硬的饼屑涩住,无法发声。
君瑶让狱卒将牢门打开,隋程又找来李枫与柳镶一道,将小珂带往天香绣坊。
天香绣坊俨然已成了一座空房,四周门房紧闭,只剩后院一处偏门还开着,只有一个门童看着。见了官差,门童转身要去告知掌柜,君瑶与隋程揽住他。
“官府办案,不许通知任何人,以免泄露案情。”隋程冷厉威严地说道,回味了一瞬,又觉得不够,加了句:“若敢走漏风声,与凶手同罪!”
门童立即将门打开。永宁公主在时,他们还能仗着永宁公主的吩咐,不许任何人入内巡查。如今公主已经被害,官差奉旨查案,连太后都无法干涉,何况他们这些草民?
君瑶等人带着小珂入内之后,熟门熟路地前往小玉的房间。
小珂站在门外,仔细想了想,低声说:“小玉说,她将那些人的东西留在了房内。但她没说具体放在什么地方。”
君瑶与隋程也不入内,而是让李枫与柳镶进去搜查。这房间统共就这么大点儿,不到一刻钟就搜查完毕。李枫在柜子底发现一粒珠子,大约是女子的钗环上掉落的,并不是太贵重。可是以小玉的身份,拥有这样一粒珠子,也是不太可能的。
君瑶推测:“这大约是其他人留下的。”
小珂有些紧张,怯怯地问:“小玉呢?她去了哪里?”
君瑶将珠子收好,低声道:“我们也正在找她。”她静了静,又问:“你们去公主府的时候,她不在吗?”
小珂摇摇头:“她并没有与我们一同去公主府。”
君瑶沉默了,这样的沉默让小珂有些惶恐。她无形中似乎感受到君瑶压抑克制的愤怒与伤感,可惜这样的感觉没有维持多久。君瑶在须臾间便收敛了所有情绪,她转身入内,与李枫柳镶两人一同将房间上下里外都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发现,才又出门。
李枫与柳镶相识一眼,都沉默了片刻。柳镶从来就是藏不住话的,轻嗤一声,有些不满地看着小珂,冷声道:“这丫头不会是耍我们吧?什么线索,根本什么都没有!我看她是想趁机出狱透风,不如把她关回去,多关几年!”
小珂吓得脸色苍白。这几日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此刻听了柳镶的话,她吓得犹如一朵风中颤抖的小白花,几乎泫然欲泣地发誓道:“大人,我说的话都是实话!小玉在绣坊里没什么朋友,她那些话只敢对我说。她曾亲口告诉我,坊内有人要害她,她早就备好了证据藏在自己的屋子里,若真的出现意外,就让我告诉楚大人。”
柳镶似信非信,冷声问:“那她可有说到底是什么线索或证据?”
小珂摇头:“她没说太清楚,她只是提到了……”
“提到了什么?”君瑶追问。
小珂艰涩地说:“提到了公主……就是永宁公主。”说完,她双眼一红,豆大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除君瑶以外,其余人都震惊不小,若非这里没人,柳镶早就捂住她的嘴了。
小珂低声啜泣着,哭了半晌发现君瑶几人都在看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胡乱抹了抹眼泪,闷着声不说话。
君瑶见她平静了,将冯雪桥的玉佩拿出来,问道:“这可是你师父的玉?”
小珂睁大眼睛,看了一眼就确认道:“这就是我师父的玉。”她本想伸手拿过来自己收着,可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重回狱中,就将手收了回去。
君瑶说道:“你看仔细了,这真是你师父的玉吗?你不会认错?”
小珂有些不解,却依言仔细看了,甚至还用手摸了摸,“这确实是我师父的玉,自我跟了师父后,师父便时常让我为她收拾东西。师父她对其他的东西都不在乎,唯独最在意那些针线绣品,还有就是这枚玉。她曾经告诉过我,这枚玉是她祖传之物,由母亲代代相传。若是遇到心仪之人,便可将玉的另一半相送。”
“另一半是什么样?”君瑶问。
小珂说:“我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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