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衣人惊悚的表情中,何三叔入门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口,将一粒药丸扔进他嘴里。黑衣人被捆绑住,即便想要呕吐,也吐不出来。
“你方才吃的是毒药,”李青林说道,“若你执意不肯回答,就只能等着毒发身亡了。”
黑衣人浑身一软,霎时满面死灰。
君瑶闻言看了李青林一眼。他身着月白直,肩上披着大氅,身形颀秀,行之容雅,即便做出恐吓的事说出威胁的话,依旧温和有礼。
既是逼问,就先不管手段。
黑衣人既怒又怕,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们只是普通的劫匪,就是拦路抢劫些钱财,并没有谁指使。”
“无人指使,为何会事先砍断树木挡道?我们将车马停在路上,你们为何没看也没有搜查?反而一来就直接杀人?甚至对我穷追不舍?”君瑶厉声问道。
黑衣人被问得哑然,半晌后嗫嚅着说:“我什么时候砍了树?”
李青林依旧平缓,也轻柔地问:“你既是劫匪,那不妨说两句道上的话来听听。”
黑衣人欲言又止,眼神闪躲。
“劫匪也有门路,你是谁手下的?头领是谁?”
几番发问,黑衣人无法作答,他脸上渗出冷汗,惊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一般人是不会轻易做劫匪的,除非迫于无奈。”君瑶收了几分冷厉气势,带了些亲和笑意,说道:“其实迫于无奈也是没有办法,但何必做劫匪呢?我有更好的出路,可以让你进宫,说不定日后你会飞黄腾达,享尽荣华。”
黑衣人瑟缩着:“你休想利诱我!”
“这由不得你。”君瑶从身后抽出方才侍女用来杀鱼的刀,指向黑衣人,“我给你一刀,让你入宫当公公,天子跟前,机会比做劫匪要多。”
说着,她上前,挥起一刀划在黑衣人大腿根部。
黑衣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想躲也无法躲避,眼看着君瑶第二刀就要落下来,他终于泄了底气,连声喊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头领是拿人钱财,□□。”
君瑶停了手,疑惑地蹙眉:“拿人钱财,□□?”
黑衣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颤声道:“你自己想想得罪了谁,说不定就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了。”劫后余生,他只求自保,继续说道:“我也只是拿钱办事,只为混口饭吃,想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你拿人钱财,总隐约知道与你们合作的人是谁呢?”君瑶细问。
黑衣人声若蚊呐,说道:“你不如自己想想,河安统共那么些人。”
他不过是听命办事的,本打算拿了钱就撤。起初他以为这差事很简单,抓住人交给领头的就是,谁知道竟栽倒在君瑶的坑里。
再细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君瑶这才起身,打算与李青林一同离开。
李青林静然提着灯火,神色有些呆讷,须臾之后,方才对君瑶笑了笑,与她一同离去。
“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人?”他问道。
君瑶沉吟着:“我想将他留下,不知你方便将他暂扣起来吗?”
“自是可以的,”李青林点点头。
他先上扶梯,将灯盏放于地面,向君瑶伸出手。
风有些凉,绰约月色在水面碎成星子,摇曳着银色涟漪,水光映在他身上,泛出淡淡光晕。
君瑶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扶着扶手跨上去,动作敏捷,避开了他的手。
李青林神色自若地拎起灯盏,掩唇轻咳几声:“天黑路暗,你还有伤在身,应小心些。”
君瑶轻轻“嗯”了一声,闻到风里隐约飘着药味。
“药应该煎好了,”李青林转身往船内走。
果然,侍女已经煎好药,将药汤倒在碗里,见李青林入内,便起身行礼。
李青林和颜悦色,只问了些煎药火候等问题,便吩咐侍女自去安排。侍女离去后,他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说道:“温度刚好,趁热喝了吧。”
君瑶端起药碗,慢慢地将一碗药汤一口气喝完,放下碗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小桌上已经多了一碗清水,是李青林趁她喝药时倒好的。他也不用示意,君瑶喝了些润口。
“不用喝太多,以免淡了药性。”李青林提醒道。
君瑶放下碗,见药罐里还有药汤,说道:“我带房里温着,等我朋友醒了再给他喝。”
“也好,”李青林重新坐回小榻上,指了指她别在背后的杀鱼刀,“把刀放下吧。”
君瑶这才想起来,连忙把刀放在角落里,“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河安于你来说并不安全,你打算如何?”李青林将紧了紧肩上的大氅,“不如我为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去处。”
“多谢你的好意,”君瑶拒绝了他,“我已为你添了许多麻烦,不好再叨扰。何况我还有朋友,他们与我暂时失散了,我会去找他们的。”
李青林将手靠近暖炉,把一旁温好的暖手袋拥如怀中:“那些人刺杀不成,也许还会有其他动作。”
“在河安县城之外,他们还好动手,但入了河安,即便他们在河安何等威望,也该收敛一些。”君瑶平静地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
“说起河安望族,唯有一个赵家。赵家人能在河安有如此威望,是因为他们在京城有靠山。”李青林看向她,轻声问:“你可知京城赵家?”
君瑶默然,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京城的赵家,与河安赵家有些亲缘。他们本出自一家,河安赵家家主,与京城赵家家主是堂兄弟关系。他们两家相互依靠,联系紧密。”他平缓地说道,又深深看他一眼。
君瑶抿了抿唇:“原来如此。”
“你既被人盯上,就要万事小心。”他说道。
君瑶微微点头,客气地与他辞别后,回了暂且安顿的船舱里。她脑海渐渐有些混沌,思索着李青林的话,也不知他是好心提醒还是有心试探。
喂了隋程汤药之后,她再也撑不住疲惫,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外间船舱内,何三叔轻手轻脚地入内,见李青林还未入睡,正倚着小榻安静地休息。他不由蹙眉,上前捡起地上的杀鱼刀,说道:“这刀脏了,我拿去扔掉。”
李青林蹙眉,也未曾看那刀一眼,不置可否。
何三叔知他素来爱洁,也不再多问,径自将刀拿走打算扔掉,“夜深了,公子早些休息吧,以免伤了身体。”
李青林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忽而间,见一抹微光从遥远的天际划过,黑夜太深,那冉冉升起的光芒转瞬间就消失了。
“那应是信号烟火,从通往河安方向传来的。”何三叔斟酌着说道。
李青林掩唇轻咳,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吃下,也不曾再说什么,缓缓入了房。
第105章 进入河安
这一夜,君瑶倒是好眠,江风低吟流水琮琮,也没能打搅她。次日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小窗边沿晕了水汽,薄薄的白雾萦绕着船只飘散,初升的朝阳熹光和煦,映照河畔山水,一派盎然景明。
君瑶懵懂地睁眼,还未起身,已闻到淡淡的药香,她头脑有些混沌,呆了一瞬,昨日发生的种种才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她撑起身,轻轻推开窗看了看,发现四周景色已变,船只依旧停靠着,只不过不是昨日她上船的地方。江水辽阔,江雾澹澹,眺望而去,隐约可见远处起伏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座城郭。
她快速收拾起床,刚有动静,侍女便敲响门进来。她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床上,恭敬地问道:“公子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君瑶先看了眼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隋程,见他呼吸均匀,面色如常,才回答侍女:“已经好多了。”
侍女笑了笑:“这是我家公子特意吩咐给你准备的衣裳,公子看看是否合身。”
无论是否合身,君瑶都要领这份情,她谢过之后,换上衣服出门去见李青林。
此时烟波瀚渺,江天一色,江面柔和如镜,船只如叶,轻然飘在水面。李青林坐在船舷边,背对着君瑶,专注地凝视着江面。他手中握着一竿青竹,身旁正旺的火炉煮着清汤,甚是惬意恬淡。江风带着清晰的空气,伴着清汤的香味袭来,更胜他处风致。
君瑶不忍打扰,提着气轻身回房,却不料李青林已发现了她。
“阿楚,昨夜睡得可好?”他轻声问。
君瑶脚步顿了顿,便朝他走去。江南风景如画,风也暖人,即使江风习习,却并不凌冽。
李青林指了指身旁的竹椅,示意她坐下:“此处已临近河安县城了,何三叔入城采买东西去了,待准备妥当后,就能上岸了。”
君瑶遥望在雾中轮廓绰约的城郭,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但总归是要与李青林道别了。
“我让侍女煮了青菜小米粥,正温着。吃过之后,再喝些汤药吧。”李青林说道。
静候在一旁的侍女闻言,立即上前布置一番,摆出小案,端出米粥。吃食简单,但胜在景致。
君瑶也不客气,连喝了三碗,李青林心情愉悦,拿起汤勺要为她再盛,君瑶将碗放下,说道:“我饱了。”
李青林早已用完,吩咐侍女收拾了桌案,又上下打量君瑶,说道:“你的衣物染了血迹,还有破损,不宜再穿了。如今这身衣服可还合适?”
“合适,”君瑶微笑,“多谢青林兄。”
李青林默然,笑意深浅不明地看着她。他钓了半晌的鱼,吹了一阵风,可没有一条鱼上钩。也看出君瑶急切离开,便收了鱼竿,回了船舱内。
恰巧隋程也醒了,睡了一夜,也恢复了力气,能自己吃喝,由人扶着能走了。
李青林吩咐侍女将船划到岸边,因临近县城,这里的河岸平整开阔,有的地方还筑着石阶与小道。刚靠岸,何三叔就驾着一架马车停了下来。
李青林:“你与那位公子身上都有伤,还是坐马车入城方便些。马车也宽敞,再装一个人也无妨。”
君瑶心里既感激,又有些怅然。
“青林兄,此番得你救助,还这样叨扰你,来日我定会感谢的。”她说道。
李青林淡然一笑:“既如此,今后你帮我煮鱼吃吧。”
君瑶当他客气说笑,爽快地应下。她将隋程与那昏迷捆绑的黑衣人带上车,与李青林告别后,驾着马车入了城。道路迂回,草木掩映,等她再回头时,早已看不见河面上船只的影子。
旭日高升,笼罩一城的雾气很快消散,朦胧的县城,逐一清晰起来。君瑶也得以顺着街道,观看感受到了河安的风土人情。
此处自然是比不上京城与蓉城的,但从行人的穿着与形色之中,也可见此处的风貌。虽说不上富庶,但也很安定祥和。街面行人熙攘,叫卖声欢笑声交谈声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商铺脚店排面而开,很是热闹。若是与其他县城相比,河安也算是一个中等之县了。可见虽有旱涝之灾,但城内的生活发展不大受影响。
一路穿街走巷,询问了路人,才到达与李枫约定的地方。他们一行人都没到过河安,但并非对河安一无所知,为防止意外,在此之前就安排了客栈。
君瑶将车停下,认清了客栈的名字,便下了车。这间客栈生意兴隆,装潢也是大气美观。入门大厅里人来人往,店小二迎接着各处而来的客人。客栈共三楼,大厅内有通道,通往后院,后院之中有雅居,价格虽贵,但也有不少人出钱入住。
还未等店小二上前招呼,君瑶的肩膀就被人轻轻一拍。
一回头,发现是李枫,君瑶心底霎时一喜。自从被那群黑衣人追散之后,她的心始终悬着,生怕李枫等人出什么意外,没想到他竟比自己早到一步。
李枫已安排好了住房,现下带着君瑶去安顿。客栈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李枫也不假人手,亲自将马车停进去,然后与章台二人一起,将隋程与黑衣人一起安顿了。
客栈人多,南来北往各色各样的人络绎不绝,比君瑶一行人引人注目的也有,故而普通的君瑶等人,自然没人注意。
入住安顿好之后,君瑶与李枫才各自交代自身的情况。
昨日遇到黑衣人之后,李枫断后,见君瑶与隋程脱离视线之后,便杀出重回。得利于山林的掩护,且那群黑衣人不过人多势众,身手却不见得高明,李枫与章台得以脱险,只是与柳镶及几个侍卫走散了。
李枫详说了自己的情况,又道:“那些黑衣人,是受赵家指使。”他一路探着黑衣人退离的方向,与章台一路暗查了对方的大致底细,应该八九不离十。
章台面色闻言面色一沉:“赵家是河安的大户,赵家家主赵松文是湘州郡守,在河安的地位可见一斑。他的嫡子赵无非,几年前中了举,有了功名在身,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而且,赵家在京城还有倚仗,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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