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欣喜地接过食盒福了一礼,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因着好些日子未曾开窗通风有股浓郁的药味,白露嫌恶的以手扇风,待得稍稍适应这气味之后,才慢慢行至桌边,将食盒打开。
刚一揭盖,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白露咽了咽口水,将里头的饭菜一一摆上桌。
汤是乌鸡鲜笋汤,菜是清蒸鲈鱼和炒虾仁,还有一碗糖蒸酥酪,一碟桂花糕。
这些东西她们这些粗使丫鬟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次,白露撇了撇嘴,心道老夫人还真是做戏做全套了。
她原本只是想在徐氏面前表现一番,看能否有机会调去静安堂,可现在倒还真的食指大动。
她也没怎么犹豫,就拿了汤匙舀了碗鲜浓的鸡汤。
恰这时,床上的人儿似乎动了动,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叹息传来。
白露心底一惊,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简宁还是紧闭着眼,仿佛刚才她所听所见只是错觉。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放下汤匙想去看个究竟。
简宁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呼吸轻浅到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姑娘?”
白露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儿连眉目都没有动一下。
她又伸出手去探了探,却发现姑娘的呼吸似乎比早上还要弱了一些。
白露松了一口气,想是这些日子没有睡好,才生出了错觉。
桌上饭菜的香味飘过来,白露也没再管简宁,又欲回到桌边继续吃饭。
然而她刚一转身便被人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一阵异香袭来,白露心底一突。
姑娘醒了!
她有心想通知外头守着的徐妈妈,可人却被简宁死死锁住,手脚也软得厉害,连床头小几上的茶盏都碰不到。
简宁赤脚站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也溢出薄汗。
不知是紧张还是饿了太久,简宁只觉心脏怦怦跳得飞快,震得她几乎听不到旁的声音。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用尽全力死死锁住白露的手脚,捂住她的口鼻。
直到白露彻底停止挣扎,才渐渐松开了她。
看着倒地不醒的白露,简宁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待得心跳平稳一些,她又脱了白露的衣服,把她拖上了床。
可能是真的饿得狠了,这一番动作下来,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简宁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想了想还是擦掉额头上的汗往桌边走去。
伙食倒是比她平日里吃的还要好。
她刚醒过来,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便只稍稍喝了点汤。
将肚子填了六分饱以后,简宁又换上白露的衣服。
这时外头传来徐氏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你好了没?能不能快一些?”
简宁没理她,径直回到床边,先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桃木盒子,又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楠木所制的多宝匣。
匣子是陈昔送她的,他每每出去外头,总是会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这里头装满了这些年他送她的小东西,有白瓷小人、有鬼怪面具、有精巧的连环锁、还有首饰钗环……
简宁在匣子里翻出一盒脂粉,这盒脂粉是陈昔去年初时在南疆苗医那儿所得,有易容功效,虽比不得人.皮.面.具亦或是移骨修容那般逼真,但若不近看还是看不大出来。
不一会儿,梳妆柜上的镜子里,少女便换了容颜。
那张脸乍一看上去和白露像了个七八分,可当简宁一抬眼,却又不难看出是她本人。
简宁对自己的手法很满意,又从梳妆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出一枚玉簪,玉簪通体碧绿,温润透亮,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唯一的瑕疵是中间有一条细微的裂缝,似是被摔断之后连接起来的。
外头徐氏还在催促,简宁依旧没理她,自顾自编好头发,又将玉簪小心翼翼插入发间。
徐氏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原以为是昨晚和她家当家的缠绵太晚没睡大好,过些时候便会好。但来到青黛苑以后,她眼皮跳得更欢了,整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白露那小蹄子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这都进去好久了,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在催促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之后,徐氏心底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正担心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时,又忽地听到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她心底一惊,也顾不得晦气,推开门便闯了进去。
第4章 对恃
入眼的便是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
徐氏下意识往床上看去,透过轻纱幔帐隐约能看到里面躺了个人,一颗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一些。紧接着她才想起来要寻白露,房间并不算大,徐氏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多宝阁前的少女,少女背对着她,正拿着一个听风瓶,似在观察,脚下还有碎掉的瓷片。
徐氏在看到那道身影时,心口的火是蹭蹭蹭地往头上冒。
敢情这小蹄子是故意不理她的!害得她在外头捂着帕子担心受怕一阵好等!
她想也没想就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小贱人,老娘在外头吹冷风等你,你竟在这儿玩瓶子?”
方才在外头还对她毕恭毕敬的小丫鬟转过头,笑着问她,“不知徐妈妈在等我的婢女做什么?”
徐氏心底猛地一紧~
这……这哪里是白露?分明就是简宁那死丫头!
虽然乍一眼看上去有些像白露,但那双眉眼可比白露柔媚好看了许多。
她竟然醒了!
可不能让她出了这屋子!
徐氏想也没想,就关上门要去敲晕简宁。
简宁却是轻飘飘开了口,“老夫人前些日子不见的那些嫁妆其实是徐妈妈拿的吧?”
徐氏闻言头皮一炸,下意识停了动作,恶狠狠打断简宁,“你胡说什么?”
这时她才发现,五姑娘似乎跟往常不大一样。
她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底满是倨傲,哪还有半分往日的畏畏缩缩?
徐氏一时间竟有些慌了……
简宁见她如此,只笑了笑,将手里的听风瓶放回多宝阁,“东西在荣升当铺,只要老夫人派人去查一查,应该就能查到。”
徐氏原以为简宁只是诈她的,可现在见她连东西的下落都能准确说出来。她心里慌得越发厉害,脑袋也嗡嗡嗡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想也没想就朝着她扑了过去,只本能的想撕了眼前这人。
简宁早料到徐氏会如此,也早留意好了退路,轻轻松松就避开了徐氏,又在徐氏扑空没反应过来之际,反手从多宝阁上抓了个大瓷瓶高高举起,有恃无恐地笑道,“看来徐妈妈是想灭口,反正我大概是活不了了,徐妈妈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砸了这满柜瓷瓶把外头的护院引来。徐妈妈觉得,如果你和孙嬷嬷监守自盗嫁祸他人的事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会不会让你们给我陪葬?”
轻飘飘的话语犹如一桶冷水,将徐氏浇了个透心凉,却也让徐氏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恨恨看过去,果见她身后的多宝阁上头摆满了瓷器。
只要她把多宝阁一推,闹出来的动静绝对能让外头的护院闻声赶来。
徐氏看着简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恨得牙痒痒。
外头的护院都是老夫人的人,若他们一进来,死丫头只要叫上两句,她做的那些事情便会传到老夫人那里去。
这死丫头是摆明了告诉她,她一个光脚的不怕她们穿鞋的,大不了他们鱼死网破!
可真是狠!
徐氏虽现在就想弄死她,但也不敢真让她把外头的人引进来,只能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简宁。
这死丫头捏着他们家这么大一个把柄气定神闲地威胁她,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住手。
徐氏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起来也怪她儿子不争气,年纪轻轻就染上赌瘾,把家里的钱输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屁股债。
他们一家人再怎么能干,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那些利滚利的高利贷啊!
还不上钱,那些恶霸竟割了她儿子的一根手指,并扬言一天割一根,割完手指还有五官四肢,割到他们还钱为止。
那可是她们家的独苗苗!
她没有办法,只能和婆婆一起利用打扫静安堂的便利,从老夫人那儿偷拿了些嫁妆出去当掉赎回儿子。
老夫人是前朝忠勇伯之女,她出嫁时伯府还未被抄,带来简家的嫁妆自然都是极好的,他们靠着老夫人的嫁妆很快便填平了儿子那个窟窿。
原本想着老夫人向来不怎么清点嫁妆,只要她们慢慢把东西赎回来放回原位,就可以瞒天过海。哪知前些天,三姑娘简瑶讨了老夫人欢喜,老夫人突然想在嫁妆里寻几样东西给她,那几样东西中就有她偷拿出去的。
她们这才慌了神了……
奴才命贱,若让老夫人知道她们监守自盗,只怕他们一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她同婆婆合计过后,便又从老夫人库房拿了两样东西嫁祸给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扫洒丫鬟,人证物证俱在,再加她和婆婆在老夫人身边煽风点火,那丫鬟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被老夫人活活杖毙了。
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知这小贱蹄子是怎么知道的!
简宁自然是知道的,前世她在徐州养病时,薛宴怕她无聊,没少打听盛京地事儿给她解闷,其中就有这一桩。
徐氏那不成器的儿子死性不改,没过多久又欠了好些赌债。孙嬷嬷和徐氏上次尝到了甜头又故技重施,然而这一次她们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人逮了个正着。大伯严审之下,将她们先前监守自盗嫁祸他人的来龙去脉也全都扯了出来,老夫人气得不行,把这几个人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
她当时只把这事当笑话听听,没承想,现在竟成了她手里的筹码。
简宁笑了笑,道,“老夫人现在一心想要我的命,而我所求的也不过是活命而已。徐妈妈帮我出去,我便当从不知道这事,如何?”
孟夏逃跑的事情过后,老夫人那边的人肯定会防着她院子里的人,哪怕是像白露这样已经背了主的,若没有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带着她,别说出简家了,就连出这青黛苑只怕都难。
徐氏问白露时,她故意不出声,就是为了等到徐氏心里发慌时,引徐氏单独进来同她谈条件。
这是个胆小又没脑袋的,稍一受刺激,就只会凭着本能行事,要拿捏她简单得很。
徐氏下意识反对,“那肯定不行!”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务必要让她这几日病死在青黛苑,若放了她出去,老夫人不得扒了她的皮?
简宁闻言也不意外,她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只能麻烦外面几个护卫进来一趟了。”
徐氏心中一颤,慌忙叫道,“行了行了,我帮你还不行吗?”
心底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出去是吧?那就让你出去,反正左右是个死,外头没了顾忌,老娘更好弄死你。
到时或许还可以将功抵过!
至于杀人偿命?那也得有人愿意替你伸冤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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