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英一下子就炸了,拽着大伟就往外走,林建民赶紧跟上,拦住了老太太往宋家去的步子,先去马家。
林建民好歹是棉纺厂上过几年班的,看事情不会太片面,这马大壮早上能冠冕堂皇的做伪证,家里大人肯定知道了实情,白天绝对不会叫孩子再出来瞎溜达了。
第7章
诚如林建民想的那样,马大壮的妈怕他出去瞎说闯祸,把平常一天到晚在地里野的马大壮给圈在了家里,不叫他出去玩了。
本来马三嫂子自己是在院里看着他的,刚巧隔壁嫂子来跟她借花样子,两个大人进了屋,院门也忘了锁,林建民在院墙外头瞧见马大壮在那儿喂鸡,就叫张红英和林伟在外头等着,他先溜达进了院子里。
“大壮啊。”
林建民悄没声的站到了马大壮身后,轻飘飘一声,把马大壮吓个够呛,张嘴就想喊妈,却被林建民下一句话堵住了。
“那宋家的火不是你在小树林点的柴火乱扔引着的么?”林建民也是晕着诌的。
马大壮本来想反驳的,他记得他妈的叮嘱,可对上林建民阴恻恻的笑容,心虚话也虚,一点底气也没了,“谁、谁说的!”
“肯定是有人看见跟我说的,况且……要不是你,你抖个什么劲儿呢?”
马大壮到底只是个孩子,赶紧把发抖的双手背到了身后,“我、我没……”
“昨天那么多一起玩的孩子们,都吃了我家大伟的糖,到底谁拿的火柴,问一下就知道了。”
马大壮膝盖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他想到早上村长判的林家赔宋家五百块,他家可没有五百块,要这事儿真算他头上,他妈会打死他的,“我、我是拿了火柴,但火是大伟引过去的,宋、宋叔都看见了……”
“你谁呀到我家来?”马三嫂子跟邻居描完了花样从屋里出来,见院子里多了个人。
林建民回过身来,她心底也是一咯噔,“林家兄弟啊,你、你来俺们家干啥呢?”
马大壮赶紧躲到了他妈身后,冲林建民做了个鬼脸。
“没啥,听说早上是你家大壮作证说看见我家大伟放火点了宋家的房子,就来问问情况,回去好叫我大哥揍那小子。”
“可是得揍,这些熊孩子,放几天麦假整日往地头野,这不就出事儿了吧!”来借花样子的李婶子家孩子也是整天跟大壮大伟他们玩的,说起来也是后怕的很。
可马三嫂子却只笑笑,没接林建民的话。
“对了大壮,你刚才说大伟是拿啥点的火呀?俺爸原来在厂里发的那装煤油的打火机昨儿晚上就找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大伟给拿出来瞎玩弄丢了……”
“对!大伟拿的就是你爸的那打火机,大壮回来跟我说了的!”马三嫂子赶紧接道:“快去宋家那灰堆儿里找找,兴许还能找回来呢!”
“打火机可是金贵东西啊,快去找找!”李婶子帮腔。
可林建民却笑了,他笑得很轻,可大壮却抖的厉害,一个腿软就在他妈身后坐在了地上,这当口,躲在门外头的张红英再憋不住,直接冲了进来。
“我家打火机跟火柴都在家好好搁着呢,马老三!你家的火柴呢!你儿子说是火柴你说打火机,分明就是你儿子点的火,还敢冤枉我大孙子,当我张红英好欺负呢!”张红英嗓门响亮,宛如平地一声雷。
大伟有了奶奶帮腔,也厉害起来,“我昨天下午根本就没玩火,是你家大壮回家拿的火柴,就是大壮把宋家的房子点了。”
“呀!你们还做伪证,这要是闹到派出所,怕是得蹲大牢的吧!”
林建民故意把话说得云淡风轻,瘫在地上的大壮还没被他妈拽起来,直接就哭了。
“妈,我害怕,我怕……”
大伟拦住想跑的李婶子,“婶子,你家小帅昨天跟大壮一起点火做的糖饼,白糖还是小帅从家拿的,咱们这就去问问小帅,看看到底是谁玩的火!”
李婶子看看马三嫂,又看看林建民,再被张红英盯着,这脚步怎么也挪不动,都是乡里乡亲的,她可不想干这得罪人的事儿啊……
于是不多会儿,赵满仓和宋老太都被叫了过来,宋援朝刚好不在家。
马大壮瘫在地上哭,马三嫂的脸比锅底还黑,张红英气冲冲的给大伟喊冤,周边的邻居也都聚集过来。
林建民这时候才说,“村长,去灶房找找看马家的火柴还在不,也就得了。”
赵满仓抬脚就想往马家的灶房去,马三嫂子却拦住了,“不行,昨儿晚上俺家火柴才用完,还没来得及去买,你们这是冤枉人。”
“那昨儿一起玩的孩子们,咱们一起去家家户户的问,那么多孩子,总能说出个理儿吧。”
马三嫂不说话了,大壮却哭喊起来,“他们都吃了你家大伟的糖,看不上我的糖饼,他们肯定都向着你家大伟的……”
孩子们不懂,可大人们都知道,做糖饼那是要火的。
反应过来的马三嫂一巴掌呼在大壮的脸上止住了他的话,“你个倒霉玩意儿,你怎么这么熊!”
林建民松了口气,正对上大伟投过来的目光,叔侄俩相视一笑,这回大伟是不用挨打了。
老村长为表公正,领着张红英和大伟还有马三嫂和大壮,挨家挨户的去跟昨天一起玩的孩子们求证。
后晌张红英领着孙子一脸喜色的回来,那马家打孩子鬼哭狼嚎的声音,隔老远都能听到。
吃了午饭,林建民正坐在床边,俩孩子并排放在床边他逗着玩儿。
“三叔……”大伟站在他的屋门口,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他六岁了,过了这个夏天就该上学去了,也知道今天不是林建民,晚上他爸下班回来,挨打的就是他了。
“快过来,”林建民冲他勾手,“看看你弟弟妹妹!”
大伟小心翼翼的跑了过来,看到正在吃手指的刚子,还有旁边又粉又白的秀秀,“三叔,这个妹妹真好看。”
周小娥笑了,旁边被无视的刚子却踢腾了一下自己的小粗腿,尿戒子掉下来,还没等周小娥帮他捂回去,一泡尿直挺挺的浇在了凑过来看秀秀的大伟身上。
“啊——他尿我身上啦!”
大伟哭丧着脸直跳脚。
“大惊小怪的,弟弟那么小,他的尿不臭。”
“他尿我身上啦!”
大伟还是不能接受,愤慨了一会儿,见三叔三婶都在忙着弄小宝宝根本不理他,这才转身跑去找奶奶,他要换衣服!
晚上林建国夫妻俩下班回来,绝口不问宋家的事儿,还是田凤霞在旁边说风凉话提起了这茬儿,张红英赶紧把大伟被冤枉林建民帮着弄清真相的事儿说了出来,可林建国端着架子,连个谢都没出口。
林建民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准备摆摊的东西,八点多收摊回来补个觉,地里的活多少还能干点,林家老两口都觉得日子松快了许多。
只是周小娥不叫他再去砖厂卖苦力了,她怕林建民太累,再把身体搞垮了。
小夫妻俩算了算,和面要早起一个小时,按照现在一天摆摊从七点卖到八点整一个小时,能挣将近三块钱,足够给娘交生活费了,先撑过这一个月,等周小娥出了月子,再做点别的跟着鸡蛋饼一起卖,生意肯定比现在好。
于是悠闲的林建民就老抱着秀秀出门溜达,他能感觉出来,闺女喜欢在外头逛,要是刚子恰好没睡着,他就一边一个,儿子壮实,闺女水灵,可把村里那些人给羡慕的呀。
。
比起林建民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宋援朝这边就没那么舒坦了。
宋援朝原来是算计着林家那五百块钱的,只要打通了水泥厂的路子,就不怕没钱了。
可他出去一圈,回来那纵火犯就变成了马大壮,他妈还贼高兴,觉得马家种的地多能赔他们家粮食,省得上集会去买高价粮被人当冤大头。
自己家的粮食,宋援朝一早就给藏起来了,可这话没法拿到明面上来说,他也想不明白,为啥点火的人会变了。
他急着用钱,手里却只有比两份还多的粮食,马家连赔他家粮食棚子的钱都是用粮食抵的账。
宋援朝没办法,只能拉着粮食去找门路。
可都是刚收了麦,粮价正低的时候,五千斤麦子最多也就能出到三百块,而且这些粮食,宋援朝还没法大摇大摆的往外拿——都知道他家粮食叫烧完了,现在又卖粮,可不就叫人戳脊梁骨呢。
宋援朝只好趁着夜色,骑着他那大摩托往外偷偷拉,一回一袋子也算事儿,不过夜路走多了难免碰到人。
没两天,村子里就有惹说闲话,说他家粮食根本没烧完,是讹马家的粮食。
马三嫂在人前人后挤兑他们家,宋老太一开始还跟他吵,可后来回家发现宋援朝拉出去那么多粮食家里还有这么多,她也心虚起来,连门都不敢出了。
要只是村里的闲话,也就毛毛雨一阵风,宋援朝自己不在乎根本不疼不痒的。
可他这粮食一袋一袋的往外拉,那边水泥厂的工程走漏了风声,好多人围着黄主任献殷勤,等到宋援朝把马家赔的还有他自己家的粮食几乎都卖完换得了五百块找到黄主任家,人家却根本连见都不见他。
“招投标这种事儿啊,还是得按规矩来,不能私下这样乱搞的。”
黄主任冠冕堂皇的拒绝了宋援朝,可他关门的空档,屋子里明晃晃的一排茅台酒,刺得宋援朝眼睛疼。
他生意做大后,好多年没受过这种气了。
可到底商海沉浮了那么些年,他也不会愣头青的去跟人家刚,气不过的时候想想儿子,宋援朝的心真是立刻就熨帖了。
第8章
“哼,没本事还懒,真是没救了!”
这天,田凤霞从外头回来,正碰上林建民抱着儿子闺女出门遛弯儿,看得她来气。
林建水知道她这几天气不顺,也知道她对谁,忙关上屋门,“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我胡说八道?”田凤霞指着自己,“林建水,你是不是也觉得没儿子怪我,原先老大家有儿子咱们有闺女,后来老三也有了儿子,别说你没羡慕,现在老三白捡了个闺女有儿有女,看他那个得瑟的样!谁还不知道他那闺女哪来的了……”
林建水赶忙捂住了田凤霞的嘴,“你疯了!”
田凤霞一口咬在了林建水手上,“我就是疯了,我田凤霞是什么人,跟了你林建水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就那个王丽珍,那长得跟个窝瓜似的脸,整天在我面前鼻孔朝天的,她配么她!”
林建水绝望的扶住了额头,幸好今儿个大哥大嫂回娘家了。
“你说话啊!”
“你貌若天仙,你嫁给我委屈了,可以了么姑奶奶?”
田凤霞美滋滋的抿着嘴笑了起来,又不想给林建水好脸色,“过两天该发工资了吧,家里没钱了,这生瓜子吃着也没味儿,发了工资记得替我在厂门口那家店买两斤五香瓜子回来。”
可林建水没理她,上床蒙着脑袋就躺下了。
被无视的田凤霞立刻不高兴了,伸手去拽被子又抢不过林建水个大男人,气得狠狠踹了自家男人一脚。
别看她出了这屋在外头滚刀肉似的泼辣,可在自家屋里,林建水这滚刀肉的本事,比田凤霞厉害多了。
林建水秉承的是: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还不动,敌乱动我更不能动了。
第二天一早,林建水听见他娘在外头喊,摸着身边热乎乎的媳妇还在,应了一声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却瞥见外头亮堂堂的天。
他忙把手表摸过来,六点半了!
“凤霞,醒醒,快醒醒,你得做饭呢!”
“做什么饭,我不做!”
林建水喊了几遭,田凤霞就是不动,他只好穿上衣裳跑了出去。
院子里,林建国和他媳妇王丽珍正在洗漱,张红英红着个脸恶狠狠的瞪着林建水,“你媳妇儿呢!她怎么不起来做饭,我听见她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