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希猛地看向纪敏,先是眼睛一亮,但眼中神采马上便黯淡下来,摇了摇头叹道:“怎么可能?这天津卫……已经被那群官老爷给放弃了!”
见徐希这期待却又踌躇的模样,心中虽然知道有戏,但还是拿不准他的脉,可纪敏在仔细斟酌了片刻后,对对方的信任让她还是决定一搏:“光庆兄,会抗日的,除了那群官老爷,还有另外一群人!他们与那些只顾着自己生意的官老爷们不同,只是想在这乱世为老百姓们谋一条出路,一条不再被人奴役,推翻头顶压迫了千百年大山的出路!”
这话徐希依稀记得自己在哪看过,低头想了想后,他抬头看向纪敏,语句踌躇着小声问道:“你说的可是……中国共产党?可是我记得他们已经被国党给压得逃到延安去了,现在的他们自顾不睱,哪有时间与力量来抵抗日本人?”
“只要想做,总是能找到办法的的!”纪敏眼神在此时骤然变了,徐希从他眼中读出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情绪:“要想让老百姓摆脱这千百年来压在身上,让人腰都直不起来,只能身为草芥的命运,就不能指望那些坐在高台上的老爷们!把侵略者全都赶出去只是第一步罢了,之后还要再推翻压在老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只有这样,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才可能成为国家真正的主人!”
平民老百姓成为国家的主人?
这掷地有声得话语对于此时的徐希来说,不亚于痴人说梦:中国自秦朝起几千年来都是封建王朝,即便到了如今民国宣统帝前脚退位,也有后脚袁世凯称帝,虽说袁大头椅子都没坐热乎就被赶了下来,可看看现在的国党,那不也是某位委员长一言以决?抛开了那什么委员长的新名头,他不也是如同帝王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里,徐希忍不住摇了摇头,看向纪敏真心实意劝道:“嘉泽,这些疯言疯语你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可千万信不得,更不要去跟别人讲。现下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国党的人,都听不得这种话,若是被他们听见,只怕你…….连带着你的钧竹轩也……”
本以为可以在此时趁热打铁轻易说服徐希,却没想到他最后竟然反劝起自己来。纪敏气得恨不得狠敲几下他这榆木脑袋,好给他开个窍。但在此时理智却悄悄提醒他,这种事情急不来,所以她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改为说道:“甭管他们最后是怎么想的,至少抵抗日本人这件事,他们是认真在做的。光庆兄,哪怕是为了这一点,你也不愿意出力吗?”
听纪敏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起共产党,徐希便是傻子也明白了过来,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纪敏一般,盯着对方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上次把贵武送出去的是他们吗?”
纪敏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便缓缓点头:“是的!”
“糊涂!这些人都是泥菩萨过河,你竟然还敢跟他们搅合在一起!”徐希此时是既些生气又担心,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冲着纪敏急声低道:“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若真遇上什么事,过来跟我商量一下,总归是有办法可想。可是一旦你和他们合作了,就等于是将把柄递给了他们,上了他们的船!只要不遂他们的愿,随时都可以拿捏你!到了那时,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国党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你就也只能跟着他们一条路走到黑了!”
说到这里,徐希担心得坐也坐不住,满面愁容如热锅蚂蚁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绞尽脑汁想要拿出个什么办法来,把纪敏从这火坑里摘出来。
看到徐希这固执模样,纪敏是又感动又生气,感动的是对方在担心自己,生气的是他既不信任自己的眼光,同样不相信组织,所以看着徐希没好气哼道:“我没有那么笨好吗?他们也不像你想的那样。”
徐希脚步顿了顿,看都不看纪敏哼了一声,又继续绕起圈子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我愿意相信他们,而且他们也确实是把事情做完了。”纪敏叹了一口气,知道眼前人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的,干脆摆出了事实:“前些天他们传了消息给我,现在贵武已经到上海了,正准备坐船送去香港。”
可即便纪敏这样说了,徐希仍然固执得不愿意就此低头:“口说无凭!”
说出来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便放轻了声音苦口婆心劝道:“嘉泽,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谁也不能轻信。否则……眼前的冯家很可能就是我们未来的下场。”
纪敏也是头一次见到徐希如此冥顽不灵,她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你不肯相信他们呢?”
“因为我没见过!”徐希终于是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坐了回来,看向纪敏正色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古至今,真正无私为民的人有几个?便是那些圣人们,也不过是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真正躬心为民的有几个?换你坐我这里,看到现下突然就跳出来一群人,大喊着我们要为天下老百姓做主……”
缓缓摇了摇头,徐希沉声说道:“脑袋稍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信的。”
说到这里,他又发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歧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不正常!我是觉得,你说的这些事,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存在!这天下没有那么无私的人!不要说他们都出身平民,当初不也有一群出生平民的人,喊着天下一家同享太平,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吗?可到了最后呢,不也是一个个封王掠地,贪夺银钱?而且你看看,那些人最后又得了什么下场?嘉泽,你不要太天真了,他们的话,根本信不得。”
本想劝说徐希,却没想到反被他说成天真。纪敏闻言睁大眼睛,想要开口解释说共产党与那些人只会喊口号的人是不同的,可看徐希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她也清楚,自己无论怎么说此时的徐希也听不进去。
无奈之下纪敏也只得暂且放弃劝说:“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们还是先想想眼下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