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叮嘱那家主人时,徐希的心中也是暗叹不已:这纪敏到底还是年轻了些,遇上这种事才会心软。可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吃喝没够的性子,一旦心软了,伤的永远是自己。
这事换成徐希来办的话,或许就真像他所说的那样,直接打出去丢大街上,估计用不上三天,就成了海河里的一具漂子了。这种背主之仆,放到哪都留不得,便是外面没有日本人,被赶出去后也没有人会同情不说,还会像吸引苍蝇的烂肉一样,去哪哪都让人欺负,到头来多半也是横死街头的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徐希才会说纪敏将吴婶发卖,其实是好心。
纪敏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也没想瞒着徐希,当下便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哪是什么好心?只是觉得这吴婶不简单,应该是什么人特意把她安插进钧竹轩的,如果直接赶出去也太便宜她了,所以才将她发卖了。这不,今儿下午刚从武藤那里回来。”
有了纪敏提前一解释,徐希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节,倾身过来压着嗓门问道:“永田理做的?”问完之后,不等纪敏点头,他便自嘲似地笑了笑:“也对,这倒是很像他的行事风格。”
以永田理那巴蛇吞象的性子,只怕希夷阁的东西全塞进去都填不饱他的胃口,所以才会安插人到钧竹轩。杂役可以说是店里最不起眼却又是最重要的,因为她能跑遍全府,更何况是签了卖身契的,最是容易获得信任。虽然民国政府说了废除卖身契,可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这种事谁会认真管?
对于吴婶这种签了卖身契的人来说,生死都掌控在了主家身上,一旦犯了错赶出门或是发卖给别人家做杂役还好,还有那特别缺德的主家,直接将人卖去窑子里,或是给那几十岁的老光棍买去当老婆的也不在少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吴婶这种人反而更让主家放心。要查探钧竹轩内的珍宝、布置自然是轻松得多。
也幸亏这是给纪敏发现了、也幸亏纪敏与武藤关系不错,这才可以让钧竹轩轻易逃过一劫。不然只怕过不了多久,得了确切情报的永田理就能对钧竹轩下手了。
纪敏也是一脸后怕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要重开雅集,永田理担心我帮武藤的话,会坏了他的好事,所以才让吴婶去查我。”
虽说钧竹轩要靠着武藤才能保全这件事让徐希有些不痛快,但是仔细想想,他希夷阁现在又何尝不是靠着永田理这才得以续存呢?
想到这里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对纪敏嘱咐道:“总之,以后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明白。”
酒足饭饱之后,纪敏才和四喜一起打道回府。在送他们上马车时,徐希看着站在纪敏一旁小鸟依人的四喜,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又提醒纪敏一句:“虽说你现在未成亲便收姨太不太好,可四喜一直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你终究也不是事。哪天把熟悉的人叫着喝杯酒,给四喜开了脸吧。”
一旁的四喜一听,顿时瞪大眼睛鼓着腮帮子气地直跺脚:“徐少爷,您说什么呢?”
“嘉泽左不过是要收你入房的,只是时间早晚,有什么好害羞的。”徐希看着四喜一下蹿进了马车里,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便转头跟纪敏郑重说道:“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纪敏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拍了拍徐希肩膀:“知道了,忙完这一阵子再说吧。我这就回了,你也早点歇息,等雅集忙完了再找你喝酒。”
在送走了纪敏和四喜后,徐希回转身子,却看到徐云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内,连忙上前想要搀住老管家关切问道:“云爷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少爷你们在用餐,我就没过去打扰了。”徐云良礼貌的侧身让开徐希胳膊,后退一步,站到了徐希的身边。看着纪敏他们的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中后,才转身与徐希一同回了院子,路上还忧心忡忡得对徐希叹道:“四喜姑娘……好像不太愿意嫁给纪少爷。”
“怎么可能?除了嘉泽她还能嫁给谁?”徐希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奇怪。
虽然他不会怀疑徐云良的话,但现在全天津卫都把四喜当成纪敏的姨太太,她的身份也不可能嫁给更好的人了。更何况纪敏也不是把她当礼物送出去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徐云良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去解释:“许是我看错了。”
说完他也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而是转头说起了今天见到徐文桦这事来:“大老爷说的还是那件,中元节的事,让您交给他来办,我已经替您给回了。不过,这次他倒是拿出了一张什么命令,说是要利用这个中元节的盂兰盆会,行一件抗日的事情。”
本来对徐文桦已经没了耐心的徐希,突然听到最后一句话倒是乐了,忍不住对徐云良调侃道:“行一件抗日之事?就他?能做什么?拿扎纸的竹竿戳人么?”
给徐希这句俏皮话逗乐了的徐云良,也是笑着摇头道:“这个不知,我不曾问,他也不肯说,只翻来覆去说着这件事,还给少爷您扣了一顶大帽子。说是若少爷您不支持他,便是阻碍全国抗日大业,以后当以卖国贼处置。”
徐希听了这话愣了片刻,然后气地冷笑道:“卖国贼?我徐光庆何其有幸,还能被扣一顶卖国贼的帽子?云爷爷,下次他再说这样的话,您直接派人把永田理叫过去,就当是我们送给这位老朋友一份大礼了。敢说我卖国贼,明儿我就让这个名头坐实了!”
也知道自家少爷说的是气话,徐云良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当真把徐文桦卖给永田理,只是开口提醒道:“少爷,我们知道他是胡闹,自是不会去搭理他。可是如果让他一直这么闹下去,终究不是个稳妥事。再者说,他到天津卫来,已经靠着钻营的手段捞了不少钱了,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会要在出事时牵连到我们希夷阁了。”
话到这里徐云良也是唏嘘不已:这得亏自家少爷有先见之明,提早跟几位熟悉的朋友都打过招呼。不然只怕大家都看着希夷阁的面子,还要被徐文桦骗去更多的钱财。
徐云良的话让徐希想到些旁得,正要开口询问时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口问道:“云爷爷,您觉着,他这所谓的抗日大计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