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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上书本,他看向阎鬼,继续说:“血姬此番行径过于异常,依臣下之见需得即刻将人送往血魂池并抽去其身阴力,也好防止那狐之亦前来再生异端。”
  “嗯,”阎鬼沉吟,随即道:“书卿言之有理,便就此收回其阎鬼之力,即刻带回血魂池。”
  说罢,他大手一伸,挂在祝繁脖颈间的那颗骷髅头便飞入他手中,连带祝繁那双红色的眸子也变成了黑色,但黑裙上的红色曼陀罗却依旧在流动。
  阎鬼取下骷髅头在手中掂了掂,眉头微微蹙起,“这丫头,未免也太狠了些,还好依了书卿之言,否则,若继续将这玩意儿放在她身上,怕是连本君都掌控不得了。”
  怨恨太深戾气过重的恶灵,时间久了便能自发将阎鬼之力吸入体内,但因此前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况,阎鬼便也未当一回事,如今瞧见,不免有些讶异。
  道不放心:“大人,那狐之亦……”
  到底是位极身为的灵兽族王,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主儿。
  “这便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了,”阎鬼勾了勾唇,硬朗的轮廓经由这抹笑化解了凌厉。
  “是,”道颔首应下,再次化成铁锁模样将祝繁束缚,临走之际阎鬼忽然叫住了转身的魅夜。
  “大人?”魅夜回头。
  阎鬼看了看她,深邃的眸里别有深意,“你来这,有三百年了吧?”
  魅夜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是,今日一过,整三百。”
  “过得可真快啊……”阎鬼往宽大的椅背上靠了靠,顿了顿后敛起了笑,“魅夜,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本君的意思,可明白?”
  偌大的阎魔殿,男人的声音在上方萦绕。
  魅夜勾唇一笑,极尽女子的妖娆,“那是自然,大人大可放心。”
  “嗯,”阎鬼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即冲她摆手。
  魅夜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转身跟上。
  目送那妖娆身姿离去,书卿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眸,阎鬼一抬头便看到他还盯着人离去的方向,不禁失笑,“判书大人,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书卿闻言收回视线,无奈笑笑,问:“大人准备如何应对狐王?”
  阎鬼敛起笑,眼神重新变得凌厉,“那就看他意欲如何从本君手里抢人了。”
  书卿敛了敛眉眼,“若他不用抢的?”
  “不用抢的,”阎鬼冷笑,忽而抬起右手。
  一团黑气便徐徐升起,空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书本形状的物件来,太过朦胧又被黑雾所包围,看不清楚,“那可就别怪本君不给他面子了。”
  阎鬼,千年来一直掌管着整个死冥阴界,若没点本事又如何服众。
  书卿没再言语,眸光只淡淡往那上面扫了扫。
  三十三层炼狱,位于死冥阴界最底层,空气中长年火光血气弥漫,能到此处的人,生前必定大奸大恶,永生不得转世,乃整个阴界最为阴暗的地方,便是其他三十二层的鬼魂无意来此,也会被此地的阴恶之气侵蚀,从而导致魂飞魄散。
  在此之上的三十二层包括八寒地狱,即具疱地狱、疱裂地狱、紧牙地狱、阿啾啾地狱、呼呼地狱、裂如青莲地狱、裂如红莲地狱、裂如大红莲地狱。
  又有八热地狱,即等活地狱、黑绳地狱、众合地狱、叫唤地狱、大叫唤地狱、焦热地狱、大焦热地狱、阿鼻地狱,再有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枉死、石压等十八层地狱了。
  兴许到这里便会有人问了,八寒地狱八热地狱外加十八层地狱,便该是三十四层,为何只有三十二层呢?
  这其中原因只有身为死冥阴界之人才知晓,别看阎鬼大人看上去是个严谨细微的,实则却是个怕麻烦的。
  因他觉着火山地狱与石磨地狱都与那贪官污吏行贿受贿有关,故一拍案决定将其合二为一,油锅地狱与刀锯地狱,皆与拐卖妇女儿童有关,故也被合为了一层。
  实则他还想再多合并几层,但判书大人觉得此举不妥,这才改了他的注意,不若三十三层就该叫三十五层炼狱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血魂,触碰不到的爱人
  在历经第十层时,魅夜见身边人的魂体明显变得有些虚浮,便担心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要到三十三层,必须经过前三十二层,每经过一层,祝繁的魂体便会被吞噬一寸,如此下来,等到抵达三十三层的时候她的魂体便会被吞噬掉了三十二寸。
  被吞三十二寸的魂体若换成普通人的魂体怕是早就魂飞烟灭了,祝繁因其魂体罪孽深重,本身阴气戾气极重,魂飞烟灭倒不至于,但其过程却是极为痛楚的。
  先前祝繁在人间时之所以会感觉不到痛楚是因为她那时的身体不过在人间的一个载体,在她看到祝华被扔进深坑苏醒之际,这个载体就消失了。
  剩下的魂体便跟人类一样,会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吞噬的痛苦,就好比现在祝繁被道束缚的魂体开始虚浮,身上的一角衣袖变得透明。
  明显,在抵达血魂池之前她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所以即使她因疼痛皱起了眉头,那双眼睛里依旧看不到任何神采。
  “嗯!”第十三层,她到底是承受不住痛苦闷哼了一声,脚下步子开始不稳,魅夜能清楚的看到她耳尖渐渐消失一片,整个耳朵变得残缺。
  动了动唇,想让道将其放了,让她自己走,但方才张嘴,阎鬼的声音便在脑中响起,魅夜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有把让放人的话说出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层又一层,恐怖阴森的牛坑地狱,筒内炭火旺盛的铜柱地狱,冰天雪地阴寒至极的冰山地狱,大声呼救的受刑人,他们沙哑着声音,或凄厉或哀怨,一声又一声地朝由此经过的三人呐喊。
  好似永远也散不开的黑雾,空气中尽是细小可见的尘埃,肮脏的,不堪的,污浊的。
  不管走多少次,魅夜都无法适应,这让她不禁真担心起那个被祝繁藏到不知何处的男人来,她想,那男人本身乃灵兽,虽手上早已占满了鲜血,但终归带着一个神字。
  神是沾不得污浊之气的,那样会让他们的神体受损,就跟他们无法抵达神族领域一样。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经过了二十层,越往下越污浊肮脏,根本不是他们神所能承受得了的,如果真的……
  “唔嗯!”
  正想着,身边便传来一记难以忍受似的闷哼,抬眼看去,不想却见方才还基本能走的人此时已经一条腿跪在了地上。
  不仅两只耳朵,连双手也开始变得透明,本就无神的双眸涣散得更厉害。
  魅夜着急了,上前扶她:“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说罢,她对依旧缠着祝繁身上的道说:“已经到了二十层,她都已经这样了,你就是放了她又能怎么样?”
  道的身上本来就是压制祝繁身上阴力的,没有阴力的抵抗,她能撑到二十层已经算是奇迹了。
  道不为所动,手腕粗的链条并未因魅夜的话松动,他冷道:“正是因为到了二十层才更不能放了她,魅夜,不该管的不要插手,当心引祸上身。”
  有他的压制都能撑到现在这个样子,足以可见血姬的阴力有多高,恶灵不可小觑,如血姬这般的恶灵更不该轻视,只有到了血魂池才能清楚她身上已经沾染上的阎鬼之力。
  “你!”魅夜被他的冷漠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想说什么的,谁知刚到底的小姑娘却在这个时候又突然踉跄地站了起来。
  “姑娘,你……”魅夜去扶她,被她抬手给挥开了。
  分明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分明就是一双无神的眼睛,魅夜竟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倔强和不认输,这不禁让她想起曾经在祝家村被称为“小瘟神”的不可一世。
  可如今,甚至以后,那个不可一世的“小瘟神”都不会再笑了。
  思及此,魅夜心里升起一股苦涩,却只能无奈地跟在边上,三人继续朝三十三层去。
  好不容易到了三十三层,祝繁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变成透明的了,血雾与火光弥漫的三十三层炼狱,名副其实的恶鬼地狱,三人方才到来,那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与诅咒便响彻整个炼狱。
  魅夜眼睛都红了,担心这样下去祝繁真的会受到什么影响,便再次让道把人给放了。
  道这回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发一语地化身解除了对祝繁的束缚。
  身上的铁链一解开,祝繁就跌坐在地上,也不顾手下便是一张恶鬼的脸。
  “姑娘!”魅夜忧心蹙眉,上前一脚踢开那企图吃祝繁已然透明的手的鬼脸,蹲下身来看着她。
  道是封锁祝繁身上阴力的,眼下道松开了,祝繁虽看上去依旧虚弱,但身上方才已经透明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果然是恶鬼,”道冷笑一声,瞧着小姑娘的恢复速度对魅夜说道:“现在你看到了吧,若我在上面便放了她会酿成何种后果。”
  恶鬼,心中怨恨越多,其阴力鬼力越深厚,几百年来,他还从未见过像血姬这般的恶鬼,分明经过了三十二层还未到血魂池,竟已经能够摆脱他的束缚后自行恢复。
  魅夜不喜他称小姑娘为恶鬼,却不得不为她的恢复速度震撼。
  “啊——”
  一道刺耳的鬼叫传进耳中,震动耳膜,道不耐皱了皱眉,上前一把将地上的祝繁拽起,粗鲁地将人往血魂池拎。
  祝繁虽魂体已经渐渐恢复了,但意识不清体力不支,便这样被道给拖着到了血魂池。
  血魂池,一个以血而洗死者灵魂的地方,被丢入其中的鬼魂会在那一刻全数想起自己成为恶鬼前所做的那些事。
  惊吓、痛苦、恐惧、愧疚,这些她曾经在变成恶鬼后便没有了的感知会在这一刻全数回来,她会看到自己是如何亲手杀了那些人,会看到自己是如何让自己最在乎的人丧命于自己之手的。
  血魂池要她在这些痛苦与自责中一遍遍反思,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呈现当时的场景,使其身心备受折磨。
  魅夜想让道等她稍微再恢复了些再放进去,只是话还未说,便听得“扑通”一声,祝繁已经被丢进去了。
  血色的池子里“咕噜咕噜”冒着血泡,一个个血淋淋的鬼脸在池面上龇牙咧嘴。
  断手断脚,鼻子眼睛耳朵,人体身上的其他部位,忽然间尽数浮于血魂池之上。
  他们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就好似许久不曾见过食物的恶鬼一样,祝繁才被扔进去,他们便朝她围了过去,一张张嘴里发出“咯咯”怪叫声。
  祝繁在池子中站稳,无神的眼里终于有了别的颜色,她僵硬地扭头,看着浮过来撕扯自己的这些怪东西,转了转眼珠,最后垂眸,与正冲她怪笑的那张残缺不堪的鬼脸对上。
  那鬼脸咧着嘴,从牙缝中伸出鲜血来,一双眼睛空洞,没有眼白只有一双令人生寒的眼球,他“咯咯”笑着,祝繁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忽然间,那张鬼脸就变了模样,竟是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三叔!”祝繁神色一变,睁大眼伸手,谁知那鬼脸却突然从池子里浮了起来,七窍渗血,眼珠脱落,连嘴里的牙齿也一颗颗掉落。
  “不——”
  祝繁捂嘴尖叫,使劲朝那张脸伸手,可偏偏她的双腿就跟扎根在池子里一样,任凭她如何动,如何挣扎着想去他那边,就是动弹不得分毫。
  “繁儿……繁儿,你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杀我?”
  熟悉而哀怨的声音从那张渗出血水的嘴里溢出来,伴随那眼珠子掉下的,是从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来的鲜血。
  “不……不……”
  祝繁的一双眼已经全然恢复正常,她看着那张脸,眼里好似只有那张脸,惊恐地摇头,眼泪如雨般滚滚而下。
  “我没有杀你……我没有杀你!”她拼命想过去,却不想双腿动弹不得扑到在满池子的血水中,那一颗颗眼珠与脸便近在咫尺。
  “啊!”祝繁失声尖叫,如一个溺水的人在池面上扑腾。
  突然间,上方男人的脸俯冲而下,猛地凑到她眼前。
  祝繁呼吸一滞,布满红血丝的眼瞪得老大,与那黑洞的眼对视。
  没有眼球的眼眶里漆黑一片,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祝繁突然间就定住了。
  她看着那双眼,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那双眼里的黑色越来越大,直到她完全置身于整片黑色中。
  “这是哪?”她的声音在漆黑中回荡,寒风阵阵,她感觉一股刺骨的冰渗透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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