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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九走后,祝繁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决定了一件事。
  熄灭了油灯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会儿,再睁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是一片红了,屋外那不足以称得上动静的呼吸声此时此刻能听得清清楚楚。
  祝繁从床上坐起,泛着红光的眼睛转了转,而后双手成结放在胸前,闭眼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便再听不到屋外那呼吸声了。
  魅夜与道出现在屋中,魅夜问道:“姑娘,可是要改变萧九的记忆?”
  她与道乃阎鬼派来监督此人复仇的,同时也作为她复仇的助力,负责解决复仇之路上的阻碍,狐王他们不能奈何,但区区人类还不在话下。
  床上的人没有言语,只微微颔首魅夜与道便懂了,毕竟彘这等的大怪物也就只有安歇愚蠢的村民才会以为人类真有办法将其驱逐。
  那萧九不蠢,且他本来还就是来帮祝繁复仇的,原本为一助力,总不能让一个彘让他起了疑心。
  魅夜正要跟道一块过去村长老头家,不想那从床上下来的人却径直越过了他们,很明显就是要亲自动手了。
  今夜月黑风高,从屋子里出来,魅夜与道跟随前头那人往村长家飞去,却在其身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那狐王的人要跟我们跟到什么时候,就算她现在失去意识,醒来后必定会将此事汇报给狐王的,届时也不知姑娘会不会真跟他对上。”
  话才说完,道就朝她这边冷冷地看了一眼,自然没发现前面的人在听了魅夜的话时身子顿了顿。
  “你别这样看着我,”魅夜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说:“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么,你想想如果狐王真跟我们对上,你觉得我们有几分把握能阻止得了他?”
  她倒是不担心那个男人会成为这小姑娘复仇路上的绊脚石,但除了复仇呢?
  道也不瞪魅夜了,实际上他最近也在担心这件事,这里的情况阎鬼已经知道了,彘被狐王净化的事自然也瞒不过他。
  虽说他们不知狐王私下究竟在动作什么,但看得出来他接下来势必会有大动作,那个男人是绝对不会任由这小姑娘就这么醒来回到三十三层炼狱的。
  届时……
  “行了行了,”魅夜突然出声,“你也别板着一张脸愁眉苦脸的了,凡事啊都有定数,咱们静观其变吧。”
  说罢,加快速度追上了前面的人,道皱了皱眉不发一语跟上了。
  来到村长老头家,祝繁在完全没有打探的情况下很精准地来到萧九住的屋子。
  站立床边,看着那呼吸均匀之人,祝繁的眼中红光流转,胸前的骷髅头两个窟窿眼上忽地闪了一下。
  她伸手,将掌心对准了床上之人的头部,便见得一道黑气从她掌心而出往萧九头部灌输去。
  萧九顿时变得睡得好似不怎么安稳,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了。
  收了手,祝繁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魅夜与道在外候着,她行了一段路程后忽然停了下来,魅夜与道也不得不停下来。
  “姑娘?”魅夜喊了一声。
  祝繁没有回头,只道了声“别跟着我”就飞快地往自家方向去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魅夜站在原地跟道大眼瞪小眼,最后无奈垮了肩,“她这脾气,可以说是多年来最难捉摸的一个了……”
  魅夜说得没错,黑媚黑蛟自醒后立即将两人失去意识的事禀报给了狐之亦。
  黑媚感受最为深切,与第一次一样,她二人本好好在外头守着,不想突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那小姑娘好端端地睡在床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动静,但二人都晓得,失去意识这件事势必只有那小姑娘才能做得到。
  狐之亦难得在听完这事儿之后没有动气,只道了声“嗯”后便将回来汇报情况的黑媚给打发下去了。
  黑媚走后,他将黑凌唤了出来,问道:“右相那头准备得如何了?”
  黑凌闻言回道:“回王上,右相大人已安排妥当,长情线已换主。”
  长情线长情线,包括狐族之人好些都以为那线真是将那男女之情连至更深的线,殊不知它却是一条致命之线。
  被连上长情线的男女,感情的确会日渐和睦没错,但他们最终却走不到一起。
  不对,也不能说走不到一起,只能说他们不能在人间继续走下去了。
  长情线的一端,无论双方谁先死,另一端连着的人最后也只有一死。
  这便是为何人类男女有那般多殉情而亡的人了,他们的生命之火已早就让掌管天下男女之情的狐王大人掌握,谁的生命火要灭了,那长情线便会连接到哪两人身上。
  只是神族那些人显然不知长情线乃狐王所管,即便不看那生命之火,他也有办法将长情线植于二人心上。
  雪王之所以会如此紧张,一来是他们对长情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他与莲二人中哪一人的生命之火要燃尽了,而从他所看到的情况而言,明显是那莲王更为危险。
  二来则是他所感受到的来自莲王体内的神力正在不断地从她体内往他身上流,这便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也更坚定了他求神王救人的心,不若他怎会不知潜入狐宫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呢。
  为了救心上人,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只是,他与那珞黛显然不会想到,如今在那天上天的六王之一的莲王大人早就不是原来的莲王了。
  真正的莲王,早在他二人出现在山洞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狐之亦给掉包了,如今,正藏匿于狐宫之中。
  “嗯,”狐之亦想到那些蠢货,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便让他好好调查吧,尽量多透露些信息,也好让他回去能交差。”
  “是,”黑凌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要交代下去狐之亦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黑凌回身,听他说道:“明日见书卿不必你跟了,你留下。”
  闻言,黑凌顿时皱了皱眉,“可那书卿……”
  “无碍,”狐之亦打断他的话,“繁儿明日兴许要来,也省得祁说错话,区区死冥判官,孤还未曾放在眼里,何况还有那狼崽子在。”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着三日后那假道士的话下来,他们就要准备动了。
  黑凌见他主意已定,便未再言语,应了声“是”后便下去了。
  祝家三少向来有点着灯入睡的习惯,灯亮着,至于睡没睡外面的人便无从晓得了,为方便起见,这个屋子随时随地都布满了结界,外人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况。
  桌上烛光摇曳,灯火如豆,小幅度地摇晃着,使得整间里屋忽明忽暗。
  狐之亦没在床上,而是躺在摇椅上轻轻地晃着,墙上的影子也跟着缓缓晃动,屋顶昏暗一片,如此情形让他不由得想起当日小丫头突然过来让他不要死的场景来。
  狐之亦想啊,那小丫头当真是来折磨她的,都缓了整日了,他这心还是疼得紧。
  不禁让他有些想知道那些被他剜去心的人是不是也这么疼,还是说比他更疼呢?
  不对,这世上应该再没有比这更疼的事了,心爱之人就站在面前,却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你,那样的眼神,便如一把利刃将心蹭蹭剥开,疼得人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狐之亦不想承认自己是真的被伤了,他向来是不会认输的,因为他知道,眼下的疼不过是暂时,以后,他跟她的繁儿谁都不会疼了。
  思虑了一晚,狐之亦心里也算有了决断,一夜未眠,也未再去那间小屋子里看人,第二日一早便在交代黑凌之后前往约好的地方赴约。
  巍峨亭,顾名思义,山之高天之近,祁山上的巍峨亭人类相传几百年前这里乃仙人下凡途径歇息之地,几百年来被人们山下人奉为圣地。
  乃大兴国土,位于祁山之巅,拔高五百余里,除非有些人有病,平日里是绝不会来参拜这空无一物的巍峨亭的。
  抵达巍峨亭之时那处已经有人在候着了,那狼崽子还穿着在朝时的一身杏黄色朝服,边上坐着一位黑衣锦服之人。
  单从背影来看,的确是个单薄的书生,但掌管死冥生死之事之人,狐之亦从未将那人想得太过简单。
  “狐叔叔狐叔叔,这儿!”狼崽子一见着他就嚷嚷起来了,清亮的嗓门儿在整个山顶回荡着。
  狐之亦蹙了蹙眉,迈步而上,跟看傻子一样看了那狼崽子一眼。
  郎弘璃却不在意,根本没将他那一眼放在眼里,而是对那背对着亭外的人说道:“书卿你看,他就是我狐叔叔,帅吧?”
  瞧着那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来人是他亲叔叔呢。
  “呵呵,”那人轻笑,温和的声音如淙淙流水,又似这山间白雾,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然,狐之亦在听到这声音后眉头蹙得更紧了,当那人转过身来时,他当即便顿住了步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念想,我想活下去了
  只见那人颜如舜华明眸秀眉,飞扬的剑眉下一双温和的眸子,雾鬓墨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斯文,眉宇间却又有着一丝英气,书生意气与上位者之威严并存,毫无羸弱之息,尤其一身黑衣,将其衬得越发的利落干练。
  狐之亦在看清此人外貌时眯了眯眸,显然没想到死冥的判官竟然会是老熟人。
  “淼之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轻笑,在狐之亦迈开步子继续往亭中走时说道。
  狐之亦脚下未停,面色不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诶诶!”那人赶紧上前拦住他,笑道:“不叫不叫,我不叫这个名字就行了,何必走人呢对不对?来来来,许久不见,过来聊聊。”
  瞧着那讨好的模样,哪里还有死冥铁面的样子,就连狼崽子都看得呆了。
  不等狐之亦被拉过来坐下,郎弘璃就忍不住问了:“狐叔叔,书卿,敢情你们原本就认识啊?”
  “不认识。”
  “对。”
  两道同时响起的,却全然不同的两个答案让空气顿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呃……”郎弘璃眨了眨眼,在位置上重新坐下,丝毫不掩饰一脸看戏的样子。
  那男子也不在意,笑了两声后拿起他们不知从哪儿偷来的茶具给狐之亦面前倒了杯茶,放下后颇为感慨地看着面前这红衣张狂的男人,叹道:“没想到了,八百多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没想到啊……”
  想当初,他走的时候他不过才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如今已然长成这般不可一世的真正的男人了,人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狐之亦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比起这人的熟络,他的反应实在谈不上亲近,一点都不像是认识这人这么多年的样子。
  男人好似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了,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还在那感慨:“想当初我从三骰山将你接回来时你不过才这么大点儿,这会儿都是大人了,唉,当初给你取名时便觉你身上戾气过重,淼之淼之,水而淡多而壮,多好的名儿啊,没想到你还是……”
  “你说够了没?”狐之亦冷言打断,实在不想听这人念念叨叨。
  书卿闭了嘴,讪讪摸了摸鼻子说:“我说小狐啊,好歹我在世之时也是神族之王,现又身为死冥之判,你多少给点儿面子成不?”
  书卿,那是他死后在死冥阴界的名字,而他在世之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神王宸青。
  狐之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继而看向某个正吃着不知从哪儿偷来的葡萄的人,道:“早知你说的书卿便是此人,求孤,孤也不来。”
  听听,这像是请人办事说的话么?
  就是这向来不讲理的圣雪太子也听不下去了,吐了一嘴的葡萄籽儿,含糊不清地说:“狐叔叔你讲点儿道理成不,人书卿可是为了你专门来此一遭的,之后的事还得靠他呢。”
  “哼!”狐之亦不屑一哼,起身就要走。
  “小狐!”书卿赶紧再次将人拦下,还一个劲儿地朝圣雪太子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如此一来,郎弘璃对这二人之间的事便更感兴趣了,心道他看戏看得热闹了,把人气走了就没戏可看了,于是他赶紧用吃来堵住自己的嘴。
  “再叫信不信孤割你舌?”脚下倒是停下了,但眼神却比方才更冷了。
  书卿依旧不在意,将人摁回位置上后说:“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知道你不爱人罗嗦,我便不说就是了,咱们来说点儿正事?”
  换做从前,狐之亦定然是扭头就走的,只奈何这回他的确是有正事,即便心中再不愿跟此人相处,他还是留下了。
  书卿温和地笑了笑,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死冥的判官会是我?”
  “不想,”狐之亦很没面子地给了他一记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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