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芙咬着唇,满脸怒容,气得直喘气,胸前因她的动作也跟着起伏,“你还知道回来啊?!还问我在这做什么?呵……你说我在这做什么?等你啊!你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快担心死了!”
镇上连死三人,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两天了,去镇上打听的人都没打听到她的消息,她们几乎整夜没睡,爹更是今儿一大早就去镇上找人了。
她倒好,悠哉悠哉地坐着马车回来,还敢问她在这儿做什么?
“便是你不喜欢爹,你也用不着这么急他啊!为了不让祖母晓得,全家人昨儿个一一去给人们打招呼让不要把镇上死人的事传到老太太那儿,你说你要出去玩儿几天,爹什么话都没说,还担心你身上的银子够不够,你……祝繁,我只当你孩子心重,没想到你做事竟是这般的不顾后果,非得把爹气死你才甘心么?!”
祝芙骂着骂着就哭起来了,眼圈红红的,却不甘心眼泪掉下来,于是抬手狠狠往脸上抹了一把,那块地方的皮肤就被搓红了。
祝繁也回过神来,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转身就从回来的方向跑了。
祝芙一惊,追上去,“祝繁!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都这样了,你难道还想跑吗?!”
祝繁没有停,对她的话也充耳不闻,两人之间的体力悬殊让她很快就把人给甩到了老远后面,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追上了刚走不久的马车。
车夫听到她的声音后将车停下来,见到是她,惊讶地看着她,“姑娘,你……”
“拿着,车钱,我要快,要多快有多快!”边说,她人已经自己打开了车门挤上了车。
车夫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给吓到了,但手中的银子却还是看得明白,当即也就没管那么多,咧嘴一笑,将车门关上,“好嘞!姑娘您可坐好了吧!驾!”
一记马鞭抽在马儿的背上,只听得一声长吁,那马就撒开蹄子跑了,惊得刚坐稳的祝繁后脑勺被磕了一个包,她也没管,紧抿着唇盯着一处发呆。
两个时辰的路因她的催促硬生生缩短到了一个时辰,到镇子门口的马跟车夫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扶着自己的老腰,车夫往嘴里倒水,完了在嘴上抹了一把,看着明明那么急地催促他赶来的人这会儿却只下了车站在那动也不动。
车夫不明白了,“我说姑娘啊,你这跟催魂似的来了咋不进去啊?”
闻言,祝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又把几十文前塞到了他手上。
车夫觉得这姑娘着实怪,回去的时候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才刚到村子就又让他把人给送回来,回来了也不进去,他想不明白这怪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但算了,有银子赚不是么,只要有银子,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把铜钱撞进袋子里,车夫在手里掂了掂,把马儿牵到边上喝水吃草,没有再说话,只遵了祝繁的话在这候着,因为一会儿她还要让他送她回去。
如今已是晌午,太阳虽谈不上灼热,却还是晒人,车夫吃了一个饼,问祝繁吃不吃,祝繁摇头,还是站在那看着镇口来来往往的人。
车夫闹不懂她,也就不去打扰她了,坐在一边的大树底下睡觉。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快两个时辰,镇口终于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祝繁眯眸,几乎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然后突然出现在那人的面前,端端地盯着他,也不管她是不是把人吓到了。
祝谏满头大汗,情急之下没有想到云哲就在镇上,所以他在镇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要找的人,又听说死的那三人死状太可怕,他就更急了,于是准备再从头找一遍。
殊不知刚才到了镇口,他要找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面前,同样的措手不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
“回去了。”祝繁盯了他一会儿,看着一滴汗水从他脸上滑下来,淡淡开口。
听到声音,祝谏猛地就是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抬手就放在了祝繁的肩上,“繁儿,你……真的是你?”
他听说镇子上死人了,死得还很怪,就跟后山出现的那怪物一样,不是他们能解释得了的,提心吊胆了一整晚,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人,怕的就是她出什么意外。
祝繁斜眸看了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抿了抿唇,点头:“嗯,是我。”
话才说完,男人就猛地将她扯进了怀里,把她抱得紧紧的,“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他的声音轻微颤抖,从胸膛传出的心跳强而有力,却很快,祝繁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书香和墨香的味道,她知道,那是他长年教书沾染上的气味。
“咚……咚……”
耳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传到耳朵里,震动着她的耳膜,祝繁蹙眉,抬起要推开他的手又放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父女,如果祭品是我
好一会儿后,祝繁觉着热,不舒服地动了动,祝谏便松开了她,摸着她的头笑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回去?还是想再逛逛?”
祝谏是个温和斯文的人,是被称为青年才俊那一类的人,她跟她大姐祝芙便是继承了他的样貌,但祖母说她更像娘亲一些,长相更秀气也更有精神气儿一些。
不到四十的男人笑起来眼角处还没有多少褶子,眼中好似还带着一抹温润如玉。
这样的祝谏是祝繁所不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
她摇头,后退了两步躲开男人放在她肩上的手,“不了,马车就在那等着,回去吧。”
祝谏的笑僵在唇边,眼里的光有些不明意味,却也只是片刻的时间,遂又浅浅勾了勾唇,颔首:“行,回去。”
说罢,负手跟着祝繁一起朝马车停着的地方走去。
车夫从祝繁跑过去的时候就醒了,见两人眉眼处有些相似,便猜到了可能是父女,于是待祝谏走到面前时他笑了。
“我还以为这丫头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是要做什么呢,敢情是把自个儿的爹给忘到镇子上了,哈哈哈……”
车夫开着玩笑,祝谏却听得皱眉,后看了一眼不发一语已经上了车的祝繁,并未马上上去,而后把车夫拉到了一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车夫愣了愣,又不明白了,但还是回答了祝谏的话,完了还道:“我看她挺急的,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给落镇上了。”
祝谏看了他一眼,接下来就没说话了,车夫也闹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而且人家的私事也不好问。
祝谏抿着唇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之后侧身上了车,祝繁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后又撇开了,默不作声。
换做从前,祝谏对她这样的态度势必会不满,然后明知说不听却还是会训斥几句。
但这回,祝谏没有,祝繁把目光一撇开后他还勾唇笑了,明明两边有位置,他却偏生坐到祝繁的边上去。
马车已经开始动了,祝繁觉得怪异得很,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挪到了边上的位置去,撩开帘子趴在窗子上看着外头,也不说话。
车内沉默了一阵,祝谏也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她脸上好似带了两道隐约的红痕,眉头不由得皱起,伸手过去碰。
祝繁猛地一惊,下意识就推开了,警惕地看着他。
不怪她这么一惊一乍的,实在是她方才在神游,身体本能地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祝谏的手僵在空中,嘴角的笑有些生硬,心里难免膈应,祝繁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看着他问:“你干什么?”
也不怪她这么不自在,实在是她爹的言行举止比祝芙打她的那一巴掌还要措手不及,也让她想不通。
试想想,以前动不动就跟你说一通大道理的人现在不仅不给你说道理了,还这么的亲近你,换做谁都会不适应,更别说两人之前的关系都快近乎于剑拔弩张了。
祝谏把手放下,笑得有些不自然,“没,就是想问问你脸上怎么回事。”
说实话,他现在的感觉也怪怪的,连他自己都没想通为何会在得知出事时那般的着急,那种感觉,就跟眼睁睁看着她不顾死活地冲出去跟那怪物相斗一样,说不出的心慌。
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想让自己后悔,不想以后无法向婉柔交代,所以天没亮他就雇了村头的癞头把他送到了镇上。
找不到人的焦灼心慌,见到人时的如释重负,听说她为了他专门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等了一个多快两个时辰时,他这心里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给慢慢,慢慢地占满。
想他自婉柔去后,心头何时出现过这种感觉,几次,几次都是因为他口中的这个小孽障。
祝谏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么?小孽障到底,是将他当成她爹的,对么?
祝繁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只听他说脸上,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之后就一脸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能怎么样,还不是被你大女儿打的。”
“芙儿打的?”祝谏的眉头紧蹙。
祝繁瘪嘴,翻了一个白眼,已经自在了许多,“对啊,说我非要把你气死才甘心,你可是养了个好女儿,处处都在为你着想,不像我这种孽障,只会让你不省心。”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祝谏却觉得从里面听出了酸意,眉头松开了,开口就道:“你呢?”
祝繁愣了愣,“我什么?”
祝谏轻笑,斯文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你不为我着想?”
闻言,祝繁脸上突然一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这不是你说的么?你说我是孽障的,孽障怎么可能为着想,再说了,要不是我,你也用不着跑来跑去啊。”
老头子今儿个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说什么做什么都这么奇怪,弄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
祝谏眼里的光有一丝的黯然,却也仅仅一瞬间的事,片刻后他就不计较了,道了句“是么”后就盯着祝繁的脸,问:“没看出来,你大姐下手倒是挺重的,打痛了吧?”
祝繁瘪了瘪嘴,又是那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了,没回答他的话,心说痛不痛关你什么事。
祝谏见她这样也没觉着生气,笑了笑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再说话。
一路无言,谁都没有提之前的那件事,祝谏看到人没事就彻底放下心了,知道就算问她也不会说,索性也就不提了,而且他也想理清心里那种感觉和对小孽障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芙自祝繁走后就慌慌张张回了家把事情告诉荷香了,两人一直在村口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祝繁一句话都没说就径直走了。
祝芙以为她是在跟她置气,红了眼眶在后面叫她,祝繁置若罔闻,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祝芙没办法,只好看向祝谏,“爹,我……”
她不是故意打人的,只是当时实在是急得厉害,整夜的担心却换来别人的那般不在意,换做谁都会生气,实际上她在打了人后就后悔了,而且她也害怕是自己把人给打跑的,生怕她不回来了。
“算了,”祝谏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后抬眼又把视线放在了小孽障离开的地方,“由她去吧,最近,挺乖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这话一说,祝芙连事儿都给忘了,荷香更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与祝芙再一对视,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祝谏不自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后负手往家的方向去。
祝繁这头径直去了周老太太家,老太太一见她就问最近几天怎么都不见人,祝繁人回来了,也就不打算瞒着,直接告诉她去镇上玩儿了几天。
老太太倒是觉着新鲜,“你爹能让你去?”
教书先生最在意的就是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规矩,不能随意出门,更别说还去了几日。
一说起这个,祝繁就又想起了她爹最近的奇怪举动,咬了咬唇后跟在老太太跟前坐下,问:“祖母,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她看不透,前世看不透,今生更看不透了。
她是恨他怨他的,她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心软的人,就连她爹自己都说她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可她这次是真的不懂,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好像就偏离了她的预想,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老太太猜想可能是又跟她爹闹矛盾了,也没多问,家长便饭似的,想了想后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好人,心肠好,又有才,就是有些事太死心眼,却也不是不能改。”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不说全然了解,却是被其他人看得多。
祝繁不说话了,却又觉得有些好笑,她笑看老太太,玩笑性地问:“祖母你说,如果以后真决定了祭品的人选,那人刚好是我的话,他会护着我吗?”
“胡说!”话才说完,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厉声道:“一天瞎说也得有个度,当我不会打你是么?!”
祝繁心里一紧,连忙道:“祖母你别当真嘛,我就打个比方,就一个比方。”
“那也不行!”老太太的脸都白了,没好气地在她胳膊上狠掐了一把,“会不会说话?怎么说话的?难怪你爹总说你,活该!”
祝繁没觉着疼,也没觉得自己是在挨骂,反而心里暖暖的,讨好地凑到老太太跟前撒娇。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她好几眼,祝繁说了好些好话才算把这事儿给算了的,自此以后祝繁也再没问过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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