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扶着顾溪亭在附近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可疑暂时躲避的山洞。洞口凌乱,?依稀能瞧见几串脚印,里头还有一只已经有段时间的鸡骨架,想来曾经有食肉的小兽在这里停留过。
顾溪亭看了看脚印,?再看山洞内乱扑扑的样子,点了头。
“就这里吧。”
温鸾应声,?把人扶到一旁坐下,这就卷了袖子要稍稍收拾收拾山洞。
顾溪亭有意劝她,温鸾没听。两条布满淤青的细胳膊抱起杂乱无章的石块往边上挪。
她自小出生在温家,?锦衣玉食喂养长大,顾溪亭一向只当她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娘子,?没料到她收拾起山洞来,却井井有条。
“你在家……做这些活?”顾溪亭问。
温鸾一愣,?低头看手里抱着的石头:“就随便……整一整。”她说完话,?问起事来,?“长明长乐能找到我们吗?”
顾溪亭沉吟片刻:“能。”
他带来的人里,不光长明长乐,余下那些皇城司的人马,?也绝不会放任他坠崖不管不顾。
只不过,那群黑衣人还能下山,就证明长明长乐他们出了点意外。
在等人来接之前,温鸾努力照顾好受伤的顾溪亭。
如果没有上辈子在别业的生活,她大概也没办法照顾别人。
生火、做饭,这些都是上辈子在别业的时候,不得已学会的。丫鬟们会服侍她,但有时人手不够,她也不得已自己照顾自己。
这一照顾就派上了用场。
顾溪亭的情况不大好。
他虽然有心不说,但温鸾看得出来,他身子很虚,靠着山壁,不多会儿的功夫就会睡过去。
温鸾不敢让他睡太多,又怕他饿着肚子,只好就近找了些野果,擦一擦,把人摇醒喂到嘴边。
可野果解渴可以,果腹还是有些困难。
她搓着发冷的手,望着山洞外蹿过去的野兔,毫不意外地听到自己的肚子传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她偷偷看一眼顾溪亭。
人已经又昏睡过去了,嘴唇微微泛白,脸色看着也不大好。
不能就这么待着了。
温鸾揉揉肚子,不得不又站起来走出山洞。
她抓不了什么活蹦乱跳的兔子、野鸡,只能……只能试试能不能在附近找到傻乎乎自己撞树的兔子了。
守株待兔什么的,求典故成真吧。
温鸾没找着傻兔子,扑野鸡的时候还摔了个狗吃屎。
锦衣玉食的小娘子满身狼狈地站起身,拍拍肩,拍拍腿,一瘸一拐,循着水流声,找到了一条山间小涧。
流水潺潺,清澈见底,依稀还能见到成群游过的鱼。
温鸾坐在水边看了良久,咬咬牙,撕开裙子,绑到身上,赤着脚踩进水里。
正午的溪涧,日头高高挂在当空,阳光晒得溪水温热,没过她的脚踝,温鸾忍不住打了个颤。
抓鱼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新手。
温鸾先是在外头滚了一身泥,现在又在溪涧里扑腾了几次,等好不容易抓到一条鱼,早就浑身湿透。
她看看鱼,再看看天,愁眉苦脸地往回走。
顾溪亭昏睡的时候多,偶尔醒来至多不过就是说上一两句话,很快就又会闭上眼。
这回醒过来,眼一睁,他就看到温鸾正浑身是水的扑在地上,两只手压着一条在地上乱弹的……鱼?
“表哥……”温鸾满脸尴尬地按住鱼,鱼尾巴猛地甩了两下,扫起泥点子落在她的脸上。
顾溪亭盯着她手里约莫不过比她手掌大一些的鱼,哭笑不得:“你去抓鱼了?”
温鸾点头:“我……找不到别的什么能吃的。”
那些野果,她只敢摘一些自己先吃两口,没问题才带回来喂给顾溪亭。
也是运气好,除了个别麻了舌头,并没有太多的问题。可吃那么多果子,解不了饿呀。
“这里没锅没灶,这鱼只能随便烤着吃。”顾溪亭摇头,“你捡些枯枝来,挑干的捡,生个火,我把鱼烤了。”
温鸾急忙道:“你说就好,我来弄!”
她说完站起身,一趟一趟进出山洞。衣裳还挂着水,走两步就有水顺着衣角滴到地上。
顾溪亭看着地上的水印,叹气:“还是我来吧。”
他顿了顿,解下身上的外裳,丢给温鸾:“去里头把湿衣服脱了,换上这个。”
他屈指弹弹温鸾的额头:“你再病倒,我俩就只能躲在山洞里等死。”
温鸾犹豫。
顾溪亭指指山洞的角落:“去换。我不看。”
他一句话,说得温鸾两颊滚烫,赶忙抱了衣裳躲进角落里。解开领口的时候,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平素便显得十分伟岸的身影果真只留了个背影,一心一意坐在那里生火。
有了顾溪亭的插手,火很快生了起来。鱼被串在树枝上,就架在火上直接烤。
温鸾裹了宽大的衣裳坐在铺了杂草的地上,面前就是火堆,鱼在火上被烤得渐渐冒出香味。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饿了?”顾溪亭问。
温鸾点头,有些遗憾:“出城的时候,阿娘做了好些点心,够我一路吃到入苍。可惜都留在了车上,这会儿估计早就被压成碎末了。”
她阿娘的手艺,无论做什么,都是顶好吃的。她舍不得都吃完了,留了大半打算等接到阿爹,好让阿爹也能尝尝。
可惜,都没了。
顾溪亭笑笑:“等回去了,让长乐去给你买怀宁的点心。”
想到怀宁的点心,温鸾口水更多了,连忙低头揉了揉脸。
她的反应逗笑了顾溪亭,温鸾气恼地抬起头,烤好的鱼直接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看顾溪亭,有些诧异。
顾溪亭道:“这鱼除了肚子,都是小刺,容易卡着喉咙。”他指着鱼肚子,道,“撕这两块吃。”
鱼肉很鲜,不过因为是拿火直接烤的,没有放任何调料,整个滋味就是普通鱼肉的味道。
但在这种荒郊野外,能吃上一口肉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滋味。
一条不大的鱼,两个人分食,吃饱是不能了,但好歹有东西下了肚,温鸾睡意便跟着浮了上来。
她折腾了几个时辰,才抓回一条鱼,又困又累。
这会儿吃完了,坐在火堆边上,她就困得摇摇晃晃,直打哈欠。
顾溪亭摇头,身手提过她的衣领,把人往后扯了扯。
“睡吧,别硬撑。”
她一下子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事都从眼前擦过,又要照顾他,累到现在才犯困,已经是委屈她了。
温鸾想摇头,见顾溪亭瞪眼,只好缩了缩脖子应了下来。
这一答应,别的不说,睡意当真是扑面而来。她靠着山壁,恍惚间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脸。
不多会儿,那人似乎走了。
她撑着睁开眼,瞧见身前的男人拿过她湿哒哒的衣裳,架在火堆边烤火,忍不住有些害臊,伸手想要去够。
人没够找,自己眼睛一闭,靠上了坚实的后背。
气味是令人熟悉的安心。
她动了动,想说“别弄衣裳”,嘴皮子却像粘上了,张不开。
耳边反倒听到一声无奈的轻叹,似乎是说了句话。
说了什么?
她没听清,想问,已经困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温鸾睡着的时候很安静。
山间的夜风微微发凉,她如同猫崽儿蜷缩着靠着山壁,睡得迷迷糊糊。
她脸上还有泥点子,不光是之前鱼尾巴甩的,应该还有不少是在外面找吃食的时候弄上去的。
顾溪亭拿手擦了擦她的脸。
泥点子干了,不太好擦。他不敢使劲,可还是没几下,她的脸就被擦红了一片。
人动了下,顾溪亭收回手,坐回到火堆边上。余光瞥见她远远架着的湿衣服,叹口气,伸手拉到火堆旁。
才动了没两下,身后的人突然靠了上来。
顾溪亭一愣,扭头去看,温鸾闭着眼就靠在他的背上,睡得十分香甜。
“傻丫头。”顾溪亭摇头低叹。
他稍稍侧过身,低头看她,见她微微蹙眉,动作轻柔,伸手将人扶好,搂进怀中。
她动了动,似乎对他的接近并没有太多反应,不一会儿便气息平缓,睡得越发沉了。
白天睡得多了,这会儿顾溪亭的精神格外的清醒,胸前温热的呼吸,还有细碎的发顶蹭着脖颈带来的搔痒,都让他舍不得挪开自己的视线。
身上的伤太重,背上、腿上,甚至还有腰腹,都有明显的伤处。不用脱了衣服,他都知道,这些伤到底有多狰狞。
他不敢在温鸾面前表露太多,生怕她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更怕看见她偷偷抹眼泪的样子。
她应该笑着的。
走到哪里,她都该开开心心的笑。
顾溪亭动了动手指,迟疑了下,缓缓抬手碰了碰温鸾的面颊,轻轻地碰了一下,很快就放下了手。
她瘦了。
顾溪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