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人多口杂,又都拎着包袱,沐红玉便只默默跟着两人经由特别通道登了车。上车就是六节软卧车厢的第一节,到了第三节,沐红玉看到了坐在下铺的段崇文和旁边正在整理东西的大丫。
周围已经没有人行走,就熟悉的这几个人,沐红玉终于是三两步走到了段崇文跟前:“这是怎么回事?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怎么都没听说你要出门。”
除了迷惘,她心里还有一点怒意。段崇文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的,给杨峥使了个眼色,那边杨峥就拉着金昊和大丫钻到了四号车厢去了,被段崇文拉着手的沐红玉根本就没发现。
段崇文的手依然很凉,拉着沐红玉的时候就发现她的体温又偏高了。摸出帕子抬手给她擦了擦下巴:“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沐红玉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弱弱的手劲坐了下来,然后手里就多了一瓶带着凉丝丝温度的绿豆汤。
“你喝着听我说。”段崇文的声音依然温和,没有一丝丝紧张,也没有一点不自在,“你也知道研究所的工作都是保密的,之前我只听说京城那边会有一批外国机器展览,也是今早去才知道咱们研究所要选派几个人去参观学习。我之前有几张设计图被领导交到京城研究所那边,所以这次有我和杨峥的名额。”
“那大丫和金昊呢?她们怎么能……”沐红玉这才发现住四个人的软卧车厢里居然就只有她们夫妻俩了,什么时候走的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段崇文笑了笑:“杨峥不是打算今年年底就和大丫把喜事给办了吗?丑媳妇都是要见公婆的,杨峥说他爷爷这段时间正在京城休假,所以就让大丫和他一起回京城见一见家长。至于金昊,他要负责保护我们几个研究员。”
“所以……你们今天现买也能弄到这么好的铺位!”沐红玉是今天才真正意识到段崇文真的不是个简单的残废,竟然都能够成为被保护的研究员,拥有优先上车、入住vip的特权。
“嗯,我只是沾光而已。”段崇文问沐红玉:“你们去京城给人看病,买的应该是卧铺吧?不如你和吴研究员换一换,住到这间屋子来,也好给大丫做个伴。”
“我的是硬卧,怎么好意思和人换。”沐红玉在这儿坐了一会儿,身上臭汗没了,喝了一杯绿豆汤,心里舒坦了,拿出车票看了一眼:“十号7卧,我还是去我的座位吧。”
“我怕你不习惯。”段崇文给沐红玉说了下这列火车的座位分布,沐红玉果然变了脸色。
现在的火车和沐红玉熟悉的动车和提速升级后的火车都不一样。软卧只有六节车厢,每节只有上下相对四张铺位,价格昂贵只是其一,更多的还是服务于更有需要的人。这么长的旅程,硬卧车厢是最多的,有十二到十六节车厢,每节车厢有八张床,也是上下铺,但宽度和长度没法和软卧比,住的人也纷杂很多。
剩下的就全是硬座和站票,饶是如此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这一类人群中有一些没脸没皮的会往硬卧车厢里走,看哪个铺位没人就会去蹭坐。
沐红玉还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点,可等她推着段崇文的轮椅从安安静静的软卧穿到了硬卧才发现好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别说抠脚大汉,竟然还有人带了鸡鸭上车!
而且沐红玉还发现有的人一家六口就买一张硬卧的,另外三个买成站票,两个小孩不买票。然后两个老的和两个小的睡卧铺,夫妻俩就在过道里打地铺,要不是沐红玉力气大可以连着段崇文的轮椅一起端起来,她还真没办法顺利地和段崇文来到她所在的座位。
还没到地方呢,就听到杨胜利不是很灵活地和人吵架。
“这个位置是我们的,你们不能在这里睡……哎呀呀你脱衣服干什么?”
段崇文和沐红玉进去就看到杨胜利正对一个上铺的妇女说话,那妇女撩起了衣裳,吓得杨胜利连忙转头,沐红玉也伸手捂住了段崇文眼睛,“别看。”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动作会那么快。
“我求求你了。我和我媳妇是要回京城探亲的,可我买票买晚了,就只买到两张站票。我还好,我媳妇生了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她们娘俩怎么受得了。”
这男人说话倒是挺和蔼的,可是上头撩衣裳喂奶的女人就有些不依不饶了:“这位同志,你一直说这个卧铺是你们的,请问人在哪?票又在哪?你不能这么空口说白话,知识分子就了不起吗?我可是三代贫农,我们家还是拥军模范家庭,这里有个空座,难道我不能坐吗!”
本来沐红玉听那男的说话都想好好和人说的,谁知道这女的这么讨厌。当即掏出了车票上前:“来,你不是问人和票在哪吗?在这呢。我们家也是三代贫农,我还是县里的三八红旗手。我丈夫双腿不方便,所以上车慢了点,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上铺那女人干脆抱着孩子躺下去冲着里头,她正在奶孩子,沐红玉总不能上去把人给掀下来吧。
沐红玉也没辙了,只能瞪那个男人。没想到刚才还知书识礼的男人这时候就有些无奈了,哭丧着脸给沐红玉鞠躬:“同志你行行好,让我媳妇把孩子奶完我们就让你。”但绝口不提掏钱买票的话。
段崇文见状,拉了还想理论的沐红玉一把,从轮椅里掏出一把糖,塞给车厢里看热闹的小孩们,立刻赢得了大多数的善意。
“大家原谅下,我媳妇都是因为担心我。我们买票的时候也挺艰难的,本来想买下铺,结果只买到了个上铺。我就想问问,现在这种情况,还有谁能帮帮忙,和我们换一换。”
段崇文话不多,但特别诚恳,看向上铺奶孩子那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无奈。他生得好,又有一种沐红玉都无法抗拒的病弱美态,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话音刚落,本该沐红玉正下铺的一对母女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车票和沐红玉的直接换了过来。
“小伙子,我和你们换一张。”换了票之后,那女人直接冲着上铺喂孩子的女人伸手,“你下来!买的什么票就去什么位置,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刚才那么久,我就看不过去了……”
这个说话的女人嗓门大,态度也强横。连珠炮似的喝骂连同讲道理并用,偶尔还加一句语录,反正肯定比沐红玉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