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真是个了不起的程序猿。”方立安拍出一串彩虹屁。
“我没有爸爸。”这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系统。
“你爸爸就是发明创造你的人。”方立安解释道。
“确实,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方立安竟然听出了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你爸爸这么厉害,你爸爸人呢?他怎么不自己做任务?”
“不知道。”一样的电子合成音,方立安觉得这次是失落,然而下一秒,系统又打起精神马来,“是否进行下一个任务?”
如此敬业的系统,马爸爸给你发敬业福了吗?
想到后面排着12306个委托者,方立安做了个深呼吸,“下一个。”
话音刚落,方立安正前方一米处出现一个身穿破烂衣衫的老汉。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佝偻着背,面相凄苦,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劳作、营养不良的穷苦百姓,不是老农,就是劳工。
光看外表,方立安觉得他大概率出生于建国后不久,毕竟再往后,城镇化建设力度加大,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想找出这样条件的人,难度还是很大的。
然而,方立安的最关心的并不是老汉一生凄苦的经历,而是暗搓搓地想着:我终于要成为一个内心粉红、外表乌黑的糙汉子了吗?怪了,她这心里隐隐的期待是个什么鬼?
“你的委托是什么?”
“我……我想过的好一点,想活的自私一点。”老汉讷讷道,两句话说完,黝黑的脸颊浮起两朵红云,满是裂痕的粗糙大手不安地攥紧袖子,似是为自己的话感到不好意思。
老规矩,“我需要查看你的记忆再做决定。”
老汉老实巴交的点头,“应……应该的。”
方立安:“系统,扣除十点灵魂之力查看委托者记忆。”
“……”系统不发一言,一段记忆展现在方立安的脑海中。
果然,如他所料,老汉出生在建国第六年,1955年夏天。他是家里老四,上面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后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兄弟姐妹八个,在当时并不算多。那个年代条件不好,小孩子成活率不像后世那么高,一不小心就夭折了,老汉上面两个姐姐中的二姐就是出生不久发烧没了的。
那个年代养孩子,有口吃的就行,哪像后来,条件好了,娃从妈妈肚子里就开始接受胎教。
老汉就是这么长大的,打小跟着大哥大姐漫山遍野找野菜,帮家里干活,小小年纪就被繁重的农活压的苦不堪言。
上面有大哥,下面有小弟,他在中间就比较透明。大哥是长子,以后要给爹妈养老的,爹妈自然看重。两个弟弟,大一点的外表木讷,内里精明。小一点的心思活泛,嘴甜,爹妈更疼爱些。
老汉就是那种看着傻,其实也真的傻的老实人。
至于大姐和两个妹妹,反正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的,爹妈自是不会多看重,天天给家里干活,教她们要对哥哥弟弟好,以后嫁了人还要靠娘家撑腰。大环境如此,算不上极品。
只不过老汉太老实了,有活儿蒙头就干,有事蒙头就上,爹妈一声吆喝,别说钱财了,心窝子都给掏出来。
老汉娶的媳妇也是个憨厚人,一家子老实头,可不就被吃的死死的。两人因为只知道干活,有了孩子也不知道,连续掉了两个才艰难的生了个男孩儿。分家的时候两袋粮食、一间破茅屋就给打发了,大头都在大哥和弟弟手里。他老实惯了,不争不抢。
后来,老汉的媳妇生孩子难产没了,他也没再找,一个人带着娃又当爹又当妈。儿子不像他,也不像他媳妇,一家子的心眼儿都长儿子一个人身上去了。不好好念书也就算了,成年之后也不好好干活,整天游手好闲,开口闭口就是问他要钱。
谁家愿意把好闺女嫁给这样的小子,最后也不知道从哪儿勾搭来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两人搭伙过日子,吃喝都靠老汉。可怜老汉一把年纪又要打工赚钱,又要回家伺候儿子一家三口。
他这一生,前半生为大家庭干活卖命,后半生给儿子当牛做马。一辈子忙忙碌碌没个消停,五十多岁就给累死了。
看完了老汉这一世的记忆,方立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像也不全对,人家勤勤恳恳干活,也没干别的,只不过对家里人没心眼罢了。
没分家的时候,从不偷奸耍滑,一心为这个大家庭,结果捞着什么好了,给两袋粮食就完了。他那大哥和两个弟弟刚分家没多久就起了新房子,要说是他们分家后自己挣的,方立安可不相信。
分家后,夫妻俩都是勤快人,要是顺顺当当的,日子也能红火,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媳妇生个孩子就没了。
最让人心寒的是,孩子妈生产前不舒服,本来是打算去医院看看的,结果家里没有钱。
家里的钱呢?被小弟借去做生意了。
去要钱的时候,小弟怎么说的,生意失败,钱赔光了。
老实人就急了,赔光了?那你借我家的钱怎么办?
小弟一脸无奈,“只能以后有钱再还了。”
老汉的媳妇还等着去医院,让小弟少先还一点急用。
小弟只会哭穷,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口口声声,“女人生孩子哪里需要去医院,你看咱妈,咱大嫂,你弟妹,哪个生孩子的时候去医院了,就二嫂金贵?”
老汉不明白,方立安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人哪里是没钱,明摆着就是欺负老实人。
估摸着老汉自己临了也幡然醒悟了,不然怎么有这样的执念——过得好点,活的自私点。
简单又卑微。
第七卷 我是一个男人
第242章
方立安看完老汉的记忆,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她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只这一个要求?过得好点,自私点?”
老汉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
方立安:“你的老婆孩子呢?你有什么想法?”
老汉愣住,挣扎了一瞬才犹犹豫豫道,“春花……春花她跟着我吃了一辈子的苦,如果能重来,我宁愿她嫁给别的男人,没准还能过上两天好日子。至于小志……”说到儿子,老汉显得有些失望和愤怒,“我为他操劳了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是怎么对我的。算了,我可是明白了,儿女都是债。”
最后他的神色一片坚定,“大仙,我只要自己过得好,旁人怎样我不管,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方立安无视他的古怪称呼,点头道,“行,这个委托我接了。系统,接受委托,立即投放,投放时间定于委托人一周岁凌晨1点。”
“时间校准,定位投放,三、二、一。”
伴随着熟悉的头晕目眩感,方立安落入无边的黑暗。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没人知道这个刚满一岁的奶娃娃换了个芯子。
然而,方立安还来不及适应这个小小的身体,她身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便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方立安知道,自己尿了。
来到新世界的第一分钟,方立安便开始纠结,哭?还是不哭?要不要忍受裆下的潮湿将就一晚?
犹豫了三秒钟,她放开嗓子大声哭嚎:“呜哇~呜哇~~”吵醒了同屋的爹娘。爹没起,娘从床上爬起来,把她抱到怀里轻轻摇晃,同时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腿裆。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女人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十分利索的扒下潮湿的尿布,拿起事先放在枕头旁的干净尿布,胡乱给娃子塞上。哄了两下,等方立安哭声渐歇,才又躺下睡觉。
方立安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什么,反正很难受,浑身不舒服。这里垫一块,那里高一块,分分钟逼死强迫症。于是一整晚,她都在跟身上的衣服作斗争,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醒的时候,天已大亮,入目是一个瘦兮兮的小丫头,趴在床边玩……柳条。小丫头个头很小,五六岁的模样,说不上好看不好看,给方立安唯一的印象就是邋遢。
她身上套着灰扑扑的粗布褂,上面满是深深浅浅的污渍,黑的发亮,甚至能看见油光,看颜色和位置,不乏口水、鼻涕之类的东西。方立安心道这个邋遢鬼就是大姐了。
大姐目前没有名字,按惯例就叫大丫。大哥也没有名字,家里都叫他大柱。男女排序分开,方立安是第二个男孩儿,叫二柱。
之前说到老汉上头还有个二姐,但是二姐不满周岁就没了,所以现在周大根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六岁的大丫、四岁的大柱、一岁的二柱。
算算时间,三柱很有可能快来了,或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接下来的日子,少不得要听青少年十八禁的墙角。
这年头,没有电,家家户户都是用的煤油灯。当然,大多数穷苦人家,天一黑就上床歇着了,点什么灯,不要钱啊?娱乐活动不是夫妻夜话,就是妖精打架。穷苦百姓,没知识没文化,不懂避孕,孩子可不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报到。
方立安选择在一周岁这个时间点投放,主要还是为了从头塑造二柱的个人形象。这里的生活条件太差,孩子们基本上都跟大丫一个样,邋遢鬼本鬼。
方立安不想做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也不想突然改变引人怀疑,所以选择从头练号。一周岁是最合适的时间点,可以学说话,可以学走路。
周大根夫妻俩平时要干农活,家里只有大丫和大柱,因为教的少,所以二柱目前还不会说话。至于走路,刚学会没两天,但方立安决定暂时放弃这项技能。早早学走路干什么,腿压弯了耽误帅的。
方立安其实是被饿醒的,一夜过去,肚里空空,唯有膀胱憋了一泡尿。她哼唧哼唧,试图在尿裤子前引起大丫的注意。但转念一想,大丫还小,六岁的女娃抱不动她,更别说给她把尿了。于是不再叫唤,自个儿爬到床边找角度,不想弄湿尿布也不能把床尿湿是不是?
却不想大丫的使命就是看住弟弟别让弟弟掉下来,于是方立安永远在距离床边十厘米的地方就被大丫执着地推到里面。
方立安:……
方立安只能认命尿裤子,尿完就“呜哇呜哇”地哭。大丫惊的跳起,想起弟弟空着肚子许是饿了,伸出一根手指就往方立安嘴里塞,这动作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尼玛!泥煤!你大爷!
方立安手脚并用,一个劲儿地躲闪。别以为老子没看见,你特么不仅没洗手,刚刚还挖鼻屎来着。不许碰我!
大丫见二柱反抗的厉害,哭声震天,没一会儿,小脸就憋得通红,连忙跑去隔壁喊二婶。二婶如今挺着大肚子,不用下地,在家照看几个孩子,大丫妈怀孕时也是如此。
二婶来的很快,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个碗。二柱平时都这个时间醒,醒了就要吃饭。
不愧是养过孩子的女人,一来就往方立安裆下摸。潮潮的,得换个尿布,换完尿布才给方立安喂饭。
没有母乳,没有牛乳,奶粉什么的就更别想了,米汤是现有条件下的最佳伙食。二婶的动作不算细致耐心,但方立安配合的很好,一顿饭吃的很顺利。饭后,二婶用二柱脏兮兮的围兜给她擦了擦嘴,嘱咐大丫好好看弟弟,便端着碗走了。
方立安……方立安想吐……
二柱那围兜不比大丫的衣服干净多少,鼻涕、口水、饭渍……
呕……
算了,眼不见为净。
方立安吃饱喝足没事做,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在周二柱的记忆中出现过,但彼时,周二柱四岁多,已经不住这里了。
小小的土胚房,十平方左右,靠窗摆着一张床,床很长,床尾放着一个掉了漆的黑色木箱,虽然破旧,但看似是这间屋子里最值钱的家具。
一张床就占了半间屋子,剩下的空间放了一个矮柜,矮柜兼具桌子的功能,上面摆了几件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
大丫玩柳树枝玩的很开心,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手上,用巴掌大的小镜子照来照去,臭美的不得了。偶尔还给方立安戴一戴,唔,挺大方的姐姐。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下地干活的人回来吃饭,方立安被抱到外面,大家说着方言,她勉强能听懂一些。
如今大丫爹娘这一辈都还没有分家,兄弟三个跟大丫爷奶住在一起。除了小叔周三根还没结婚,作为老大的周大根和老二周二根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十来口人。
小叔已经说好亲事,两家商量好,等忙过春种,就办喜酒。所以再过一两个月,家里一下子又要添两口人——小婶和二叔家的老三。
方立安知道二婶这胎是个女孩,到时候,少不得要被周老太磋磨。男孩儿金贵,女孩儿是赔钱货。这是周老太信奉一生的信条。生儿子没赏,但生女儿绝对没有好脸色。尤其像二婶这种,前头连生了两个女孩儿,在周老太看来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扫把星。可以预见,二婶生了老三后,日子会有多难过。
不过这些都跟方立安无关,她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有操不完的心,哪里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而且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比二婶更为艰难,因为她小,因为她牙没长齐。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娘竟然把饭放嘴里嚼吧嚼吧,然后吐出来喂她。
好久没穿成小婴儿,方立安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前几世,她是怎么做的?不吃,宁肯饿肚子也不吃,饿死也不吃,士可杀不可辱,她只喝白米粥,没有白米粥就喝玉米粥,反正不吃“嗟来之食”。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