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气得要命,可她又无法反驳,她的小弟,让家里人惯坏了,可不就是不务正业。但那也是她弟弟呀,自己的亲儿子瞧不起自己的弟弟,老太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赵书政怕老太太气狠了撑不住,在一边打圆场,“阿娘,阿娘莫要生气,不若明儿我让康哥儿他娘去问问舅母,说不得舅舅舅母同意呢。三弟大小也是个六品官,要续弦,总要找个像样的。阿娘,幺舅家里,实在是不成个样子。三弟的官位是靠着李家得来的,若三弟娶了幺舅家的表妹,就幺舅那个性子,还不到简哥儿媳妇面前充外公,李家知道了,能不生气。若三弟倒霉了,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要倒霉。阿娘全当为了儿孙,我们和幺舅各让一步吧。”
老太太本来气的要拿拐杖打赵书良,听的大儿子这样说,忽然有些惊醒。
是啊,这些日子,自老三给她请封了六品安人诰命后,她忽然有些飘了起来,听了娘家人几句奉承,就想做起老封君来,还想要把持儿子的后宅,以此拿捏简哥儿媳妇,让她乖乖听话给赵家谋好处。
可简哥儿媳妇看着和善,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更别说李家了,听说李家大郎生生逼的李二娘子婆家大嫂跪下磕头赔罪。
老三的官位怎么来的,那可不光是靠着他用心当差,用心当差的人多了,怎不见别人升官。
若强按着老三的头娶了亲,就幺弟那一家人的性子,搞不好真要来做张做乔,得罪了李家,还有个好。她的子子孙孙,如今都在努力往上爬,她个老背晦却想拖后腿。
老太太心里顿时有些后悔,但她一向要面子,如何肯认错,仍旧拿着拐杖往赵书良腿上敲了两下,骂他,“你如今官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要不怕你幺舅骂你,你尽管去说!”
说罢,老太太气哼哼要回房间。
赵书良笑了,“阿娘好生歇息,儿子都有孙子了,还让阿娘操心,是儿子的不孝。儿子过两天休沐,过来陪阿娘吃饭。”
老太太头也不回,“你先把这事儿给我料理干净了,不然我和你吃饭怕噎着。”
赵书良和赵书政对视了一眼,老太太这是服软了。
老天太回房间后,赵书良跟赵书政说,“大哥,阿爹不在了,这事儿,大哥给我做主吧,我就不管了。说起来,幺舅这些年,零零散散从我手里借走了一百多两银子呢。既然是纳妾,也省了下聘和陪嫁,这一百多两银子,全当我这个外甥给他的孝敬。若幺舅和舅妈愿意,我再让老大媳妇给她买些衣裳首饰,多的再没有。”
赵书政笑了笑,“我这里恭喜三弟了,三弟不知道,幺舅家的芳表妹,性子辣的很,三弟怕是要费神了。”
赵书良撇撇嘴,“不过是个蠢丫头,饿她三天就老实了。”
赵书政摸了摸鼻子,三弟这个蛮牛样子,真是。
那边厢,赵世简带着李姝回了如意坊。
他一路上思索了好久,决定还是把昨儿晚上的事情告诉娘子。娘子是一家主母,在她眼皮子地下,家里下人这样作妖,若让他亲自处理,有损娘子的颜面。
夜里,他没有读书,而是拥着李姝而眠。
他悄悄在李姝耳边说道,“娘子,有件事情我得向你禀报。”
李姝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什么事情,官人说得跟朝廷机密似的。”
赵世简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脸,“娘子明儿找个由头把砚台母子打发了吧。”
李姝本来放松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他们母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赵世简嗯了一声,“娘子不知道,石妈妈近来跟吃了**药一样,背着娘子就往我身边凑。”
黑暗里,李姝的嘴巴忽然张了老大,结结巴巴说道,“石妈妈,石妈妈她往官人身边凑?”
赵世简又嗯了一声,“我实在不耐烦应付她,娘子把她打发了吧。天长日久的,她若坏了心肠,娘子防不胜防。”
李姝忽地哈哈大笑。
赵世简立刻在她胸口狠狠揉了一把,“娘子作甚发笑?也不怕吓着孩子。”
李姝笑的打了个嗝,“官人,官人,你说她是不是脑子坏了?她多大?她都二十八了,官人才十九岁。就算官人要纳妾,也轮不到她啊。”
赵世简哼了一声,“娘子只管笑话我,等她哪一日讹上我了,娘子可别哭了。”
李姝忙又钻进被窝,紧紧搂住他,“都是我的错,我识人不明,让官人受委屈了。官人放心,我年前必定打发了她。以后买人,我再也不烂好心了。谁管她死活呢,自愿嫁给烂赌鬼,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世简仍旧哼了一声,翻过身去,拿后背对着她。
李姝挠挠他的痒痒肉,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官人,官人回过身来,我服侍官人。”
赵世简竖起了耳朵,“娘子不哄我?”
“不哄你。”
赵世简这才转过身来,“这可是娘子让我转过身来的。”
孙氏努力了几天,还真让她找到个合适的人选。
就在状元街的南面的风铃巷里,有一户庄姓人家,父母前两年都病死了,只有姐弟两个。弟弟今年才八岁,姐姐都快要十九了。头两年姐姐也能说得上人家,但她要带着弟弟,谁家也不肯,就耽误到了现在。
这庄家父母原来只有一个女儿,本来已经接受了命中无子,结果女儿十一岁那年,庄娘子居然又生了个儿子。生过儿子后,庄娘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庄小郎还不到一岁,她就去了。庄父一人当爹又当娘,带着两个孩子。他一不识字,二无手艺,家里开销大,只得到郊外当搬运工,没两三年,也累病了,很快也撒手人寰。
庄大娘子当时只有十三岁,有人劝她找个人嫁了,把弟弟送人,她怎么肯。自己咬咬牙,把家里的院子卖了,又到风铃巷买了两间房屋,勉强够姐弟两个住。这一卖一买,中间的差价一部分用来还了债,剩下一些留着姐弟两个艰难度日。
那庄小郎自幼懂事,帮着姐姐操持家事。哪知这孩子居然在读书上头异常有天赋,真正的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庄大娘子抱着弟弟狠哭了一场,甚至想过做暗门子来供养弟弟读书。但庄小郎跪下不肯,也只得作罢。
庄大娘子靠着给人缝缝补补挣些钱度日,庄小郎小小年纪,给人跑腿打杂,干活的间隙,他总能偷偷学两个字。
孙氏听的姐弟两的事情,直接上门找庄大娘子,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家公爹做妾,赵家可以供养她弟弟读书。
庄大娘子听的赵家主母过世,让她来服侍赵老爷起居,她一口应下。
庄小郎听说姐姐要给人做妾,一口拒绝。
孙氏笑了笑,“小郎君先莫要拒绝,听我把话说完。在小郎君眼里,你姐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是,世人大多浅薄。在世俗眼里,大娘子都十九了,就算要嫁人,要么给人做妾,要么给人做后娘。小郎君不知道,那后娘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给人做妾,整日还要受主母管教。”
孙氏抚了抚衣袖,继续道,“我家婆母前几年过世,大娘子去了,头上无主母。我是小辈,自然管不到公爹的妾室头上,大娘子只需要服侍好我公爹就可以了。再者,我公爹才四十多,已经是六品官了。以后小郎君读书、科举,若家里没人指点,要走多少弯路。不瞒大娘子,我家里二叔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明年就要考进士,这回定是十拿九稳的。”
她本来还想吹一吹弟妹娘家,想想还是算了,家里一向不让人说这个,她也不好太张狂。
就赵家这条件,庄大娘子已经很心动了。
她仔细想了想,“果真可以供我弟弟读书?大奶奶能给我写个文书吗?”
孙氏笑了,“大娘子,文书我可以给你写。但我跟你说,那个真没用。我若遵守承诺,自会照办,若我不愿意遵守,大娘子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这事儿,还要大娘子自己去看,自己去想。我的时间不多,三天之内,如果大娘子想明白了,愿意去我赵家,到柿子树巷找我。若不同意,不用去找我,我自会再相看她人。”
说完,孙氏走了。
夜里,庄大娘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已经十九了,家里这个烂糟样子,能说个什么好人家呢?无非是那些和阿爹一样扛大包的,还得是年纪大了死了老婆或者家里太穷说不上亲的,不然扛大包的都嫌弃自己年级大了。
赵大人是六品官,才四十多岁,她努力一把,说不得还能生个一男半女。赵太太死了,她做妾,上头也没人管着她。就算以后赵大人再娶,她有孩子了,也不怕。再说了,到时候阿弟说不得考上了功名,她就更不怕了。读书真费钱啊,她一辈子都供不起,除非她真的愿意去当暗门子。
庄小郎在帘子外头听见了,自从他七岁后,姐姐就让他一个人睡外面的小床,中间用帘子拉开了。他刚开始不情愿,但姐姐坚持,他也只得自己乖乖睡外面,他时常半夜偷偷拉开帘子,看一眼姐姐还在不在。
庄小郎想到白天那位大奶奶说的话,他心里很焦躁。姐姐真的要去做妾了吗?他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可恨他年纪太小了,护不住姐姐。
庄大娘子想了一夜,第二天,她四处仔细打听了赵家的情况,并未听到什么坏消息。只听说赵家父子这几年纷纷升官,二奶奶娘家姐姐还做了皇妃。
庄大娘子咬了咬牙,答应了!做妾就做妾,只要能把弟弟供出来,我们庄家也不算倒了。
庄大娘子无比疼爱弟弟,摸了摸他的头,“大郎,你以后跟着姐姐去赵家好吗?姐姐想让你读书,可是姐姐供不起你,是姐姐没用。”说罢,她抱着弟弟又哭了一场。
庄小郎也哭了,“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姐姐别丢下我。”
姐弟两哭了一阵,庄大娘子给弟弟擦了擦眼泪,“大郎别哭,去了赵家,屋子大,吃的好,你还能读书。姐姐虽然是做妾,但赵大人是六品官,赵太太又没了,姐姐受不了委屈。”
第二日,庄大娘子带着弟弟一起去了赵家。
可巧,赵书良当日休沐,正在院子里擦拭自己的兵器。
庄大娘子不知道赵大人在家,听孙氏说了这是公爹之后,再看他穿着官服,手里拿着兵器,看起来威武勇猛,一点不显老,羞得扭头就跑了。
赵书良摸了摸鼻子,“老大媳妇,这是你相看的人。”
孙氏忙道,“哎呀,阿爹,阿爹把人都吓跑了。阿爹不知道,庄大娘子样样都符合阿爹的条件。丹娘,快,快去叫大娘子回来。阿爹,阿爹去大爷那里坐坐吧。”
赵书良被儿媳妇赶出家门,悻悻地往登高巷去了。
丹娘生拉硬拽,把庄大娘子姐弟又拽回了赵家。
孙氏笑着出来迎接,“大娘子和小郎君来了,快进来坐。今儿我阿爹休沐,这会子去看我们家老太太去了。”
孙氏又让丹娘给姐弟二人倒茶,拿点心。
庄大娘子低着头不说话,心还在砰砰直跳。
庄小郎忽然开口了,“大奶奶,我答应了这门亲。只是,只是你们家要对我姐姐好。”
孙氏见他刚有板凳腿高,就充大人,不免好笑。又想着这孩子自小没了亲娘,姐姐一手带大的,也是可怜。孙氏把在旁边好奇地张望的煦哥儿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又亲了一口,然后让他自己去玩了。
孙氏笑着对庄小郎道,“小郎君既然能做主,那我就跟小郎君商议了。虽然是纳妾,我们家也不是那等刻薄人家。我们家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给大娘子买衣裳首饰。以后大娘子过来,小郎君也跟着过来。我们家给小郎君找个好一些的学堂,小郎君白日去读书,夜里回来。大娘子在家里,只需要照顾好我公爹就可以。”
孙氏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对庄大娘子说道,“有件事,我得提前跟大娘子说清楚。我们家这回,不只进大娘子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洪姨娘,这也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
庄大娘子顿时傻了眼,还有另外一个?
庄小郎气愤道,“你上回怎么没说清楚,你骗人!”庄大娘子也有些不痛快,神情间表露了出来。
孙氏哈哈大笑,笑完对姐弟二人说道,“小郎君说得哪里话,满京城打听打听,有几个六品官家里只有一个妾的。我们家没有太太,单你姐姐一个人来做妾,这便宜也太好捡了罢。二位回去吧,你们要求太高,我们做不到。”
说罢,孙氏直接起身回了房。
庄家姐弟顿时傻了眼,悻悻回去了。
回到风铃巷以后,旁边一位和善的陆大娘来问,“青娘,前儿来的那位穿着得体的少奶奶是谁家的?”
庄大娘子平日和陆大娘要好,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陆大娘听说后,一拍大腿,“青娘啊,这事儿你糊涂啊。那是什么人家,六品官家,家里一来没有太太,二来还和皇家连着亲。人家要纳你为妾,就是看重你家里人少,没什么拖累。你还想一个人在人家后院独大?不是我说你,就是官老爷家的正房太太,也不敢说一个人霸着男人,你一个要去做妾的,心倒比人家太太还大。”
青娘听陆大娘一说,顿时有些后悔。
陆大娘继续说庄小郎,“大郎,我知道你一向有骨气。可你也不看看,你家里这个样子了,你又想读书。你把你姐姐卖了,也卖不出几两银子。如今这样好的机会,你姐姐终于有了好人家,你可莫要在中间捣乱。难道你真的想让你姐姐嫁给外面那些死了婆娘的赖汉不成?”
庄小郎顿时红了眼眶,他自小是姐姐抱大的,姐姐在他心里,如母亲一样。忽剌巴说姐姐要嫁人,嫁给谁他都不满意。被陆大娘这样一说,他心里又伤心又愧疚,低下了头。
陆大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还小呢,不懂,你姐姐若想做正头娘子,嫁不到好人家了。不是说穷人家不好,而是说你姐姐年纪大了,找不到那勤奋上进的少年郎了,能找到的,都是老头子或者赖汉,那还不如去做妾呢。可做妾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你姐姐又不是说长的多好,还要带着你。如今赵老爷只有四十多岁,身子骨康健,人家愿意供着你读书,家里没有太太,天赐良机,你们就不要再矫情了。”
庄小郎擦了擦眼泪,“大娘,我今儿说错话了,赵家大奶奶生气了,把我们赶了出来。”
陆大娘笑了,“你小孩子家不懂,赵大奶奶既然亲自来问,必定是十分看重你姐姐。你们既没有父母,咱们是邻居,我托个大,明儿去帮你们问问。青娘,你若真能去赵家,只管好生服侍老爷,生个一儿半女,再把你弟弟供出来,你还愁什么呢,赵家那样的人家,又不会刻薄你的吃穿。”
姐弟两个都点点头,陆大娘笑着走了。
第二日,孙氏故意摆着姿态,陆大娘陪着笑,“大奶奶,她们姐弟两个,一个大姑娘害羞,一个小娃儿不懂事。老婆子今儿托大,来跟大奶奶商议这事儿。”
孙氏喝了口茶,“劳大娘走一趟了,旁的事情也没有,就是一样,她既然来做妾,虽然我们家没有太太,但也别想在后院独大。她想称王称霸,等她扶正了再说吧。”
陆大娘忙笑道,“大奶奶严重了,青娘一向只知道干活,并没有太多心思。昨儿不过是话赶话,没说清楚。她们也不是说要一家独大,那哪里能呢,就是正房太太,也没几个敢阻拦爷们纳妾的。”
孙氏这才笑了,“还是大娘老道,既然她们姐弟托了大娘,咱们就仔细说说吧。”孙氏又把昨儿的话说了一遍。
陆大娘高兴地直拍手,“贵府就是仁义,有几家纳妾,还愿意供养妾室的弟弟读书呢。”二人商议好了,孙氏打发她先回去,回头自会请人上门。
庄小郎要读书的事情,孙氏跟赵书良报备过。赵书良听说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很是喜欢。他自己是个大老粗,就喜欢聪明会读书的孩子,遂答应了。
那边厢,余氏很快和洪家也商议好了。
洪家幺舅本来还想拿乔,余氏直接拿出了他这些年打的借条,让他还钱。洪家幺舅顿时蔫了,洪家舅母想,做妾就做妾,外甥如今是六品官,自家可有什么呢,女儿如今说人家难,给自家表哥做妾又不丢人。外甥媳妇又死了,女儿是表妹,去了还不是和正房太太一样,不过是差个虚名罢了,等生了儿子,要多少银子没有?
两口子商议了之后,同意女儿去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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