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纺线车混在一堆礼物中,谁也没发现。
赵书良带着小儿子夫妇二人,一个丫头和小厮都没带,一起去了李家。三人到李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李穆川还没回来。
肖氏见赵家一下子来了三个人,忙打发李承业招呼赵书良父子,自己带着李姝去了内院。
严氏抱着孩子,跟李姝打了招呼。大哥儿已经能稳稳地竖起头了 ,李姝摸摸他的小手,逗了他一会儿。严氏想着小姑子回来,定然想和婆母说些私房话,坐了一会儿后,就自己带着孩子回了东厢房。
严氏刚走,肖氏问李姝,“今儿来是有什么事情?”
李姝笑了,“听说阿娘明儿要进宫,我来看看阿娘。顺道,给阿娘带了个好东西,想请阿娘转交给大姐姐。”
肖氏奇道,“是什么好东西?你大姐姐什么好东西没有呢,我都不敢随意给她准备东西,怕不合规矩。”
李姝回答肖氏,“阿娘放心,我这个礼物,大姐姐定然喜欢。”
说罢,李姝把自己做纺线车的事儿详细告诉了肖氏。
肖氏连连惊叹,“那年你跟我说这个事儿,我还说你异想天开,没想到真能做出来?若知道能成,早些就该做了。”
李姝摇头,“阿娘,早得了,咱们家也护不住,顶多被人给个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肖氏想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等你阿爹回来,咱们再商议。”
李姝又说了自己的意思,低声说道,“阿娘,我听说圣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想把这个送给大姐姐。等以后,若是,若是殿下再进一步,大姐姐一来有两个女儿,二来有这个好玩意,也能正经做一宫主位。”
肖氏叹口气,“谁说不是呢,眼下虽说你大姐姐封了良娣。等以后,你阿爹官位低,你大姐姐没有儿子,太子妃娘娘自然是正位中宫,咱们若一丝力也不出,但说不得她又要屈居平氏之下了。”
李姝沉默了半晌,“阿娘莫要想太多,咱们已经尽力了。”
李穆川下衙回来后,迎接他的居然是赵家父子。
两亲家相互见了礼,到书房一起说话。
赵书良言简意赅,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李穆川沉默了半晌,向赵书良拱拱手,“亲家高义,多少人得了好东西,都是想着换取些好处。亲家能把这东西献给朝廷,这是惠及民生的大功德。亲家放心,明儿我家太太进宫,我定让她把这事儿说给娘娘听,让娘娘定夺。”
赵书良也拱手,“还是亲家养的好女儿,能想出这样奇巧的好东西。”
李穆川哈哈笑,摸摸胡须,“定是女婿帮着一起做的,全指望姝娘,说不得要半途而废。”
那边厢,李姝还在和肖氏说话。
“阿娘明儿去东宫,有人带阿娘一起去吗?”
肖氏回答道,“前儿来的内侍,说明儿早上有人来接应,我只管按着规矩来,总是错不了的。”
李姝想了想,建议肖氏,“阿娘去了宫里,除了引路的人,不能随便跟着人走。宫里规矩大,阿娘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不小心走岔了路就不好了。”
肖氏笑了,“放心吧,我定然不多说一句,不多行一步。”
李姝还想再和肖氏说说进宫的事儿,那边赵书良就叫回家。
肖氏忙带着李姝去了前院。
肖氏问道,“亲家,如何不吃了夜饭再走?”
赵书良拱手道,“弟妹明儿要进宫,定然要多准备准备,我们就先回去,回头让二郎媳妇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肖氏不好再挽留,让丫头赶紧把家里的点心带一些,让他们三人路上吃。
门外的车夫还在等着,李承业忙抢着付了来回的车资。赵世简把李姝扶上车,然后请赵书良进去。
赵书良看了看狭小的车厢,吩咐赵世简,“老二也到车里去,我坐前面。”
赵世简本来想说让赵书良坐车里,但想想公爹和儿媳妇一起坐车里也不太合适,就没有客气,自己进去了,并嘱咐车夫稳妥赶车。
赵家人走后,李穆川草草吃过晚饭,夫妻二人一起回房间说私房话。
李穆川嘱咐肖氏,“见了娘娘,让她不要担心家里,文家那边也不用担心,我预备给文家兄长寻个差事,让他有份事情做,没时间吃酒。”
肖氏笑道,“官人想得周到,我前儿才听说,翠娘有了身子了。我明儿告诉娘娘,文家也算有后了。以后刘姐姐坟前,也有人烧纸上香。”
李穆川叹了口气,若说敏良娣对文家还有什么留恋,那就是她的生母刘氏了。
刘氏早逝,又没有儿子。这么多年,坟茔孤苦,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自她进宫后,肖氏主动打发李承业每年去给刘氏扫墓,敏良娣心里清楚,故而时常有赏赐给李家。
李穆川又道,“纺线车的事情,如实禀告娘娘,让她定夺。若有赏赐,直接给姝娘,咱们不昧下她的功劳。”
肖氏笑了,“不消官人吩咐,姝娘是我女儿,我还能不疼她,自然都是给她的。”
两口子说了一会子话,一起歇下。
第二日天还没亮,肖氏就起床了。在叶妈妈和严氏的帮助下,肖氏穿上了六品安人的大礼服。自封了诰命后,肖氏头一回进宫。她只是个六品安人,封诰命时,都不需要进宫谢恩。
肖氏稍微吃了些干东西,没敢喝水。万一进宫要出恭,岂不是对贵人不敬。
李穆川先去了衙门,走前吩咐李承业,若宫里来人,好生伺候,打发厚厚的红封,定让他们带好了路,李承业一一应了。
收拾好了后,肖氏就在家等着。没过了多久,东宫就来了内侍。
李承业亲自引了两个内侍近来,上茶上点心,又打发了丰厚的银钱,两个内侍笑眯眯地带着肖氏走了。
肖氏只是个小小六品安人,敏良娣只是东宫嫔妃,在宫里也不算多尊贵,故而并无车马相送。
李承业提前雇好了骡车,又有些不放心,亲自送三人到了宫门口不远的地方。剩下的路,就需要肖氏自己走进去了。
肖氏随着两个内侍,一路低头前行,好在走的地方偏僻,并没遇到什么贵人,很顺利就到了东宫门口。
领路的内侍回禀后,守门的内侍继续进去禀报,过了许久,出来个宫女,先给肖氏行了个礼,“太太好,良娣娘娘着奴婢来领太太进去。”
肖氏想着到了东宫门口,总不敢有人糊弄她,遂大着胆子跟着这宫女去了。
七绕八绕,宫女把肖氏引到了一处院落门口,门里立刻又有人出来接引。
肖氏进院子后,被领进一处偏房。才进门,只见一个穿着富贵华丽的女子坐在正位,肖氏只看了一眼,立刻下跪行礼,“妾李肖氏见过良娣娘娘。”
敏良娣忙起身,亲自扶起了她,“阿娘不用客气,快起来。”
肖氏起来后,敏良娣又给肖氏行家礼,“女儿见过阿娘。”
肖氏也忙扶起她,母女两个一起坐下了。
肖氏上下打量她,见她养得白里透红,虽生育过,却未曾发胖,只是脸颊上稍微多了些肉,看起来愈发贵气。
肖氏笑道,“娘娘气色越发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敏良娣拍拍她的手,“阿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家里的事,还请阿爹阿娘多费心,咱们都要好好的。”
肖氏知道时间不多,不再绕弯子,“家里都好,托娘娘的福,你阿爹升了六品。二郎和简哥儿都中了举,丽娘得了个女儿,姝娘也出门子好几个月了。二郎媳妇生了个胖小子,咱们家一切都好,娘娘尽管放心。”
说完这些,肖氏又看了看四周。
敏良娣会意,挥挥手,宫人们依次退下。
肖氏接着说道,“前儿文家兄长来说,文太太有了身孕。张家几代人都是一窝子男丁,依我看,文太太坏的定是个男胎。娘娘入选那一年,我想着娘娘再也回不去了,就让人仔细整理过娘娘的生母刘姐姐的坟茔,立了碑,每年都让二郎带着人去祭拜。自文家兄长又成了家,你阿爹一再嘱咐他,逢年过节,不要忘了给刘姐姐上香,二郎毕竟不是文家人。等文太太生了儿子,刘姐姐也算有后了。你阿爹还说,文家兄长如今都改了,还要给他寻个差事。娘娘不必再挂念,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敏良娣默默听了,眼神有些空洞,肖氏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生母刘氏,那个在她幼年时期极其疼爱她的人。
过了半晌,敏良娣回过神,“多谢阿爹阿娘,给他寻个能养家糊口的差事就行。差事好了,银钱多,他又要生事。”
肖氏也拍了拍她的手,“我这里还有件事情要告诉娘娘,是姝娘做了个好玩意,昨儿送到咱们家,让我问问娘娘要如何处置?”
肖氏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
敏良娣惊讶道,“三妹妹这般能干?”
她想了想,又嘱咐肖氏,“阿娘先莫要声张,东西先保存好,这事儿我要去讨殿下和娘娘的主意。”
肖氏点点头,然后看着她身上华贵的宮装笑道,“娘娘也算苦尽甘来,有了两个小殿下,娘娘总算有了依靠,我也能放下心了。”
敏良娣笑了笑,“我有今日,也是托了阿爹阿娘的福气,若还在文家,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了。”
肖氏忙打断她,“娘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娘娘天生富贵命,不管是文家还是杨家,都装不下娘娘。”
肖氏又问,“姝娘头先跟我说,王昭训家里的人要找我们叙旧,娘娘看可是要回了她?”
敏良娣一笑,“阿娘不用理她。”
肖氏想了想,又悄声问她,“姝娘让我问娘娘,当日杨家,可有交割干净?”
敏良娣眼神倏地锐利了起来,“可是有人要做文章?”
肖氏忙安抚她,“娘娘不必担忧,暂时无人提此事。只是我们多心,平白问一句。若交割干净了,娘娘权当我什么都没说。”
敏良娣想了一会子,对肖氏说道,“阿娘回去后,让三妹夫寻个机会,碰见杨大郎后,告诉他一句话,旧人莫念,旧物莫留,各奔前程,两相安好。二郎不要去,李家不要沾杨家的事情。”
肖氏听她这样说,心里清楚,当日一对小儿女之间,定然瞒着她传了一些东西。
但她不好明着问,只得点头应了。
这头母女两个快速交换消息,那头,宫女来催。
“禀良娣,册封的礼仪官来了,请良娣受封。”
肖氏感觉还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但时间不允许,只得作罢,好在重要的事情都说了。
敏良娣拉着肖氏的手,“阿娘跟我一起去吧,女儿今儿受封,除了殿下和娘娘,东宫其他人都来了,阿娘也认一认。”
母女两个一起到了正房,一应受封用的物件都准备妥当,十几个环肥燕瘦的宮装美人齐刷刷坐在两侧,见她们进来,除了坐在左上手的平良娣,其余都起来了。
众女纷纷屈膝行礼,敏良娣一一点头,“姐妹们快坐。”
她走到平良娣面前,先行了礼,“多谢姐姐来观礼。”
平良娣放下茶盏,“以后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了,妹妹不用这样客气。”
敏良娣笑道,“姐姐为长,我敬重姐姐是应该的。”
说罢,她把肖氏引过来,肖氏忙跪下行大礼,在这种场合,平良娣也不能太拿大,忙起身,还没等肖氏的礼行完,就要把她拉起来,“李太太不用客气,我和敏妹妹是一家人,倒折煞我了。”
肖氏坚持行完礼,“娘娘体恤臣妇,但臣妇头一回进宫,赫赫皇威,臣妇怎敢不守规矩呢。”
其余美人皆过来见过肖氏,肖氏一一回礼。
正寒暄着,宫女提醒,“良娣,吉时已到。”
良娣是三品,有金册,由礼部官员来封。
此次来的是礼部一位郎中,念过册封书,赐过金册,敏良娣谢恩,册封礼算是完成。
礼仪官走后,除了平良娣,其余东宫女眷给敏良娣行大礼,改称呼。
肖氏全程观礼,在一边默默站立。等各项礼仪走完了,众女一起喝茶说笑了片刻,然后纷纷走了。
敏良娣叫肖氏,“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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