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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综合其它 > 妄人朱瑙 > 第7节
  伙计弄不清楚,李绅也弄不清楚。然而他思虑再三,心里还是有了倾向:“我不信他说的。我看他八成是知道了别人也在囤积麦秸,以致价格高涨,他自己不够收了。所以他就装疯卖傻,不肯承认药方的事,想让别人放弃收麦秸,好让他一个人囤。”
  伙计听完颇觉有理,忙陪笑道:“东家可真厉害,那朱瑙耍的心眼一点都瞒不过你!”
  李绅被夸了几句,顿时有些飘飘然。他再不犹豫,直接奔着卖麦秸的摊子去了。
  “麦秸怎么卖?”
  “三两银子一筐……”
  摊贩还没来得及将“十两银子四筐”的优惠价说出来,李绅便豪迈地大手一挥:“你这几筐我全要了!”
  摊贩:“……”
  这摊贩正是先前和李绅互相鄙夷过的那位。前几日卖二两银子一筐李绅都嫌贵,挑剔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买,今天却简直判若两人。摊贩忍不住问道:“李公子最近发财了?怎么转了性子?”
  李绅心想,你懂个屁!
  他已然想明白了。麦秸有没有用,该怎么用,那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麦秸一天一个价,数量越来越少了。之前他以为二两银子一筐已经该是封顶的价了,可这才没几天,已经卖到三两了。照这趋势下去,用不了几天卖上五六两也不成问题。
  商人做买卖,其实就是买低卖高。买的是什么,卖的又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有利可图最重要。如果朱瑙真有玄妙药方,他就跟这朱瑙卖药赚钱;就算没有,等过段时日麦秸价格更高的时候,他转手卖出去也能赚不少。
  于是李绅爽快地付了钱,命人把几筐麦秸扛上,又奔向下一个摊位。
  不久,经过一番血战、收获满满的李绅带着手下们走出集市。他回过头,看见自己刚买下的几车麦秸,想到自己刚花出去的大笔银钱,非但不觉得心疼,还很美滋滋。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待麦秸的价格涨到多少时他转手卖出,能赚多少银子。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偷笑起来。
  ……
  数日后。
  “东家!东家!”伙计急匆匆跑进屋,“今日集市里的麦秸已买到五两一筐了!”
  李绅大喜:“当真?!”
  “当真!”伙计问道,“东家,咱要不要把咱囤的麦秸拿去卖了?”
  自从收了许多麦秸回来之后,李绅便一直派人盯着麦秸的市价。当日他就与伙计说好,一旦涨到五两银子,他就把自己手上的麦秸全出了,赚那二两银子一筐的差价。可没想到这么快真涨到五两一筐了,他反倒舍不得卖了。再囤上一阵,等价更高的时候再出手岂不更好?
  李绅道:“不,先不卖。你继续去盯着集市……还有,盯着朱瑙!一旦朱瑙有什么举措,你立刻回来向我汇报。”
  伙计点点头,正要转身出去,又被李绅叫住了。
  “等一下!这几天你注意着,如果有人卖的麦秸价不高,你就去谈谈,如果能谈到四两银子左右,咱就再收点。我手里的货太少了,多囤点才能赚更多。”
  伙计领命,收下李绅给的银子,麻溜地走了。
  ……
  又过数日。
  李绅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不等人进来就起身迎了出去。
  “怎样,今日什么价了?”他急不可耐地问伙计。
  伙计道:“集市里有三人在卖,最贵的一个卖六两银子,最便宜的一个卖四两半。”
  李绅烦躁地“啧”了一声。已经好些天了,麦秸的价没再往上涨,一直在五两左右徘徊,甚至隐隐有下跌的趋势。
  城里的商贾都不希望麦秸跌价。他们囤了很多,就是想卖个高价钱能多赚钱。价格跌了,他们能赚的就少了。尤其是李绅。其他人出手早的,一二两银子收的,即使跌到三两也还大有赚头。可李绅一开始就是三两银子收的,后来还收了一批四两的,成本太高。如果麦秸的价格再不往上涨,他非但没得赚,还得赔本。
  伙计也有些慌:“东家,现在怎么办啊?”
  李绅来回踱步。他也知道,囤积麦秸的其实都是阆州有钱的商人,老百姓不懂这些,也没钱参与。而朱瑙那边一直没动静,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已经开始有些松动了。他们松动,对李绅来说是个很坏的消息。毕竟麦秸现在的价格也不低,一旦那些人中有谁选择卖掉手里的麦秸,麦秸的价格就会暴跌,他自己就会血本无归。相反,如果他们还愿意继续收购,麦秸的价格才有上涨的余地。
  可怎么让他们愿意继续收购呢?将心比心,得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
  李绅想了想,回屋打开箱子,又取了一袋银子出来,然后直接出门。
  伙计追在后面问道:“东家,去哪儿?”
  李绅道:“去集市,收麦秸!”
  伙计吓了一跳:“还收啊?”
  李绅咬牙:“收!”
  只有把市面上的麦秸都收了,让其他商人觉得麦秸仍然很紧俏,有涨到十两银子的可能,他们才会愿意把五两银子的都买了。这样麦秸的价格才能继续往上涨。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
  再过几日。
  李绅手下的掌柜愁眉苦脸地站在桌前:“东家,你当真要把这些货都出了?”
  李绅颓然地摆摆手:“当真。你赶紧去办,我需要现银,越快越好。”
  那掌柜犹豫着没动。
  “赶紧去啊!”李绅瞪他,“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掌柜讪讪劝道:“东家再考虑考虑吧?”李绅说自己急缺现银,让他把药铺里一些紧俏货低价出了去换银子。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个馊主意。
  “东家啊,若咱们真急着出手,药材必然卖不上价钱,岂不是亏了?况且咱铺子的生意这两个月好容易才好起来,一旦货品缺三少四,就是驱赶客人。他们跑去别的药铺买药,以后可就再难回来了……”
  这些话都有理有据,然而李绅听不进去。他摆摆手,不以为意:“反正那些药材本来就是先前从朱瑙那儿低价收来的,低价卖了也不亏。而且这是暂时的,我就这几天急需要银子,过段时日我手头宽裕了,再进货就是了。”
  “东家……”掌柜还想再劝,李绅猛地一拍桌子,截断了他的话。
  “我是东家你是东家?别在这里啰啰嗦嗦地讨嫌,老子现在心烦得要死!马上滚出去按我说的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掌柜别无他法,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掌柜走后,李绅在屋里颓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便到门口候着。不多时,他手下的伙计推着两车麦秸回来了。
  李绅一看到那些麦秸,立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等伙计走近,他怨气冲冲地问道:“今天又收了这么多?!”
  伙计瑟缩地点点头。
  李绅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些麦秸,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麦秸烧起来。
  为了稳住麦秸的价格,他让伙计看着,一旦有低于某个价位的便全买下。也不知是谁,每天总是少量地出售一批。量不大,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只能每天忍着肉痛花钱买。可天天都这么来也实在够呛,他手里的钱已经全花完了,才不得不让药铺掌柜清货,好折出些现银来给他。
  伙计把板车上的货卸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还要我继续盯着吗?”他也知道,东家快没钱了。
  李绅眼里都是血丝,恶狠狠瞪着他:“你什么意思?当然要继续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家里麦秸堆成一座小山,那是几百上千两的银子,虽然他现在没办法把他们换成银子。可万一一着不慎,放任麦秸价格大跌,他就要赔得血本无归了!
  伙计颓丧地小声嘀咕:“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绅闻言捏紧了拳头。即便有个阴险的家伙天天往外少量出售,但至少还没有谁破罐子破摔地抛售,也就没对麦秸的价格造成太大的阴险。这样他就还有机会。
  所有人都在等,虽然他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是等下一场天灾人祸,抑或者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朱瑙:我说真话都没人信,这世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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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买地
  李绅坐在自家的后院盯着一颗半秃不秃的枣树发呆。
  天气渐渐转凉了,往年这时候,他要么是在勾栏里搂着漂亮姑娘喝烫暖身的花酒,要么便是在赌坊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挥金如土。可眼下,他却只能坐在这里发呆。
  他没有钱喝花酒,也没有钱去赌了。
  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树枝飒飒作响,枯黄的秋叶又落下几片,可怜的枣树秃得更厉害了。
  李绅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嫌外头风太大,正要进屋避避,伙计从后门跑了进来。
  “东家,朱瑙今天一大早又出城了。”
  李绅斜他一眼:“哦?”
  伙计问道:“东家,我要跟着去看看么?”
  “要……”李绅想了想,摆手,“算了,不用去了。”
  朱瑙去哪儿,他才也猜得到。最近朱瑙经常出城,是去看地去了。
  本朝开国初期时,太祖曾下令禁止兼并侵吞土地。然而历时两百余年,朝纲败坏,法纪松弛,昔年法令早已成为一纸空文。如今买卖田地容易得很,于是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刚知道朱瑙真打算买地的消息时,李绅简直慌得睡不着觉。难不成朱瑙真打算把那些麦秸去沤肥喂猪?!那他用麦秸编个草绳上吊算了!
  好在朱瑙看了好几块地,都一个多月了,至今一块都没买。李绅这颗心渐渐又往肚子里放回去些。
  他心想,障眼法!这一定又是朱瑙的障眼法!不能上他的鬼当!朱瑙才不会买地呢!肯定不会买的!……但愿他千万别买……
  又一阵风刮过,李绅打了个哆嗦。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说完赶紧进屋去了。
  ……
  一辆马车在田庄前停下。
  车帘被撩开,一位身手矫捷的少年率先从车里跳出来,随后朱瑙也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朱瑙出来后,少年又踩上车轼,伸手搀扶车厢里的老人:“爷爷,慢点。”
  被惊蛰称作爷爷的人姓刘,正是那日被朱瑙一起带回去的老人家。他和惊蛰一样,没有正经名字,上年纪以后人们便唤他一声刘老。
  刘老被惊蛰扶下车,脚刚落地就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这些时日老人家的病虽治好了,可烂了的腿却好不了了,始终跛着。
  惊蛰低声道:“爷爷,没事吧?”
  刘老摆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正说话,一名年轻男人朝他们跑了过来。
  “是朱公子吗?”
  “是我。”
  “啊,我叫石三,是这里的田客。”石三道,“庄主本想亲自来的,可上个月一群山贼闯进庄里劫掠,庄主被他们砍伤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着。公子别介意。”
  朱瑙道:“不介意。”
  石三忙道:“几位随我来吧,我带你们进庄里看看。”
  这里的田庄主人姓王,因此田庄便叫王家庄。王家庄的庄主有意出售田庄,朱瑙今日便带着刘老和惊蛰来瞧瞧的。
  王家庄的周围有一条深深的壕沟,是用来阻挡不速之客的。因知道朱瑙今日要来,石三早已铺上木板做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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