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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说起这个,流萤蓦然沉默。
  半晌,流萤声音压得极低问:“小姐,我们真的要这么走吗?不能让殿下写和离书吗?”
  晏梨默了片刻。
  “就这么走吧。”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可以叫她彻底断了念想。
  而且,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何其重要。
  在纳侧妃的时候给正妃写和离书,到时候御史的折子怕是要堆满御案。再者说,她要是拿着和离书回去,爹爹跟大哥二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二哥那个暴躁性子,怕是连夜进京讨说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初是她不管不顾要嫁给他,求了圣旨,让他不得不娶了她。现在她想走,也不希望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她不愿因为自己叫他被人抓住小辫子。
  还有,虽然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但她心里是希望他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有抱负有能力。爹爹说过,是苍鹰就该搏击长空,而不是被人豢养在笼子里逗人取乐。
  “可是青云大师说了,那个药……”
  “放心吧,照着青云大师说的做,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还有你啊,不会有问题的。”
  “小姐……”
  “好了,别像个老婆婆一样婆婆妈妈的了,这么磨蹭下去,我们到时候就回不去漠北了,你难道不想回去吗?”
  “我当然想了!可……”
  “那不就得了,听我的。”
  流萤劝不动,心里又担心,索性不说话。
  “好了,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饭堂尝尝这里的斋饭。”
  一阵窸窣声,晏梨翻了个身,背对着流萤阖上眼。
  房间里随即沉寂下来。
  就在晏梨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传来流萤低低的声音。
  “小姐,那你还喜欢殿下吗?”
  晏梨睁开眼,沉吟半晌——
  “不喜欢了。”
  话音落下,晏梨听到流萤松了口气。
  *
  雪下了一整夜,整个上京城都换上银装。
  因为这难得一见的大雪,全城陷入一种新奇的喜悦中,楚王府尤甚。
  宫里一早来了旨意。
  白家小姐要嫁进楚王府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些天,这事终于定下来,王府里一派喜气洋洋。
  忆妙看着一张张笑脸,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怅然,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雪,轻轻叹气。
  “忆妙?”
  右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忆妙转头看去,苏嬷嬷朝她走了过来。
  “苏嬷嬷。”
  苏嬷嬷站在忆妙身边,“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忍不住多看会儿。”忆妙说。
  “是嘛?我怎么觉得看你这样子,似乎是有点不高兴呢?”
  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喜事高兴,她要是不高兴,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苏嬷嬷大概是眼花了吧。”忆妙嘴角轻弯,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苏嬷嬷精明的眼睛在忆妙身上扫过,一笑,“我还以为你想到王妃了呢?”
  言罢看向院中,继续说:“说起来,当初王妃嫁进王府的时候,贤妃娘娘就有意让你跟了殿下,结果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没把门的狗东西说了出去,叫王妃……”
  “苏嬷嬷。”忆妙厉声打断她。
  这几年,这些话,她没有少听。
  “以前王府的事情都是苏嬷嬷你跟王管家操心,王妃嫁进来之后,把活儿都揽到自己肩上了,让你可以安享晚年,这是恩德。再者说,主掌中馈是贤妃娘娘的意思,你要是想再来管事,进宫去跟贤妃娘娘说声就是,王妃一向孝顺娘娘,娘娘说什么王妃就听什么,这个你怕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吧?”
  忆妙是府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平时待人也是和和气气。猛地这样夹枪带棒来一遭,苏嬷嬷被激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有挤出一个字。
  不止是苏嬷嬷,就连忆妙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惊到了。
  如若不是今天心情憋闷,苏嬷嬷又偏偏上来找她不痛快,她断然不会说出这些话。
  不愿多待,忆妙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回迎霜院了。王妃一直盼着下雪,待会儿怕是要出太阳,我得回去想办法存下来一点。”
  说完,不等苏嬷嬷应声,转身离开。
  快步走出长廊,转过一个拐角,险些撞上人,忆妙吓得轻呼出声,惊而抬眼,看清人,心头猛地一紧
  “殿下……”
  险险才稳住。
  面前的人不说话,只是目光停在她身上。
  饶是忆妙在王府里这么多年,还是被这像刀子一般的目光盯得手心冒汗,腿有些发软。
  就在扛不住想要跪下的刹那,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
  忆妙一愣,反应过来,“王妃没说。”
  说完,忆妙忽然察觉不对。以前不管去哪儿,王妃都会交代回来的时间,这好像是第一次没有交代。
  不由抬头,看到面前的人沉了脸色,忆妙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
  安国寺地势偏远,本来香客就少,又加上下雪,整个寺里都没有什么人。
  吃完斋饭,听说庙里梅花开得正好,晏梨便带着流萤在寺里转转。
  看晏梨兴致勃勃的样子,一如往常,流萤恍惚觉得,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找到地方,梅花的确开得很好,流萤却看得心不在焉。
  她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事情走到这一步才有所察觉。忆妙说过她马虎,她以前还不接受。现在才知道,忆妙那是一针见血。
  不管是在漠北还是来了上京,她家小姐从来没有跟人哭诉抱怨过什么,她就什么都没有多想。
  却没有想明白,以前在漠北,是没人敢给她委屈受。但是来了上京,宫里的贤妃娘娘,府里的那些人,还有外面什么都不知道却跟着起哄的人,这么多委屈……
  她只是不吭声。
  从头至尾,一声没吭过。
  而她竟然以为她真的没事。
  一想到这些,流萤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
  在寺里转了一圈,准备回寮房,拿上东西回去。
  没走几步,迎面过来一个小僧,说有人找她们。
  晏梨跟流萤面面相觑。
  思来想去,都想不到是谁。
  “流萤,你回去拿东西,我在大门口等你。”晏梨说。
  吩咐完,晏梨跟着小僧离开。
  从一条青石小径绕到大雄宝殿前,看到站在院中的人,晏梨脚步一顿。
  她没有想到会是萧天凌。
  他一身玄色常服站在院中,长身玉立。
  就在她停下的刹那,他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他眼底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晏梨心里却有一种直觉——
  宫里的旨意来了。
  早就知道这件事就在这两天,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却还是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晏梨尽力露出一个正常的笑,继续往前走,“你怎么来了?”
  “上来看看之前点的长明灯。”他答得干脆利落。
  这个晏梨知道,作为骁云骑主帅,他在安国寺给战死沙场的人点了很多长明灯。
  “哦。”
  “斋饭吃了吗?”
  “嗯,吃了。”
  “那走吧。”
  晏梨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她说了是想来吃这里的斋饭,现在吃了就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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