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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的音域极宽极广,一气呵成,可见其功底天赋都极佳。
  这一曲只听了其中二三句便是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便是听见一道男人醇厚磁性的声音响起。
  “唱得好极了,那位一定会喜欢的。”
  “哥……我,可我不想……”出乎意料的,再开口接话的声音,却是清清亮亮宛若男孩的声音,而不是女人。
  “嘘,阿林不能在那位面前提‘不想’这两个字,明白么?”男人的声音压得低沉悦耳,像是蛊惑一样,“阿林不想唱哥哥为你专门写的曲子么?”
  “想……”
  “乖。阿林的嗓子,和哥哥的曲子,缺了哪个都不完美,只有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一定能让那位看见我们的价值,然后就可以走向更大的舞台。”男人说道。
  他低声缓缓地道,像是在男孩眼前栩栩勾出一副漂亮的图画:
  “名声、鲜花、金钱,接踵而至,我们就搬进大房子里,没有别的合租人,只有阿林和哥哥,哥哥再给阿林养一只小狗,一只小猫,还有一只鸟儿,喜欢么?”
  “……喜欢……”
  “真乖,那我们就去见那位了,好不好?”
  “……好。”
  录音到这儿结束。
  于明浩没想到接下去的内容似乎正常得过分,他疑惑地看看江一鸣,又看看钟晟:“这个录音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刚刚唱曲子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阉伶。”
  第171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一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一天·“阿林”指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对于阉伶这个词,于明浩显然不算陌生, 因为他听见江一鸣开口后, 脸上就露出了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的吃痛表情。
  李迨勋略显茫然地看看他,不太明白。
  于明浩小声给他解释:“就是男孩, 小时候就被太监了,然后送去训练唱歌。”
  这下李迨勋也跟着夹紧了两条腿。
  江一鸣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两人一眼,看得于明浩觉得自己两腿之间仿佛穿过了穿堂风,凉飕飕。
  “所谓阉伶,的确是男童在进入青春期之前,通过阉割手术改变声音的发展。”江一鸣淡淡说道。
  阉伶既有女子也难以比肩的嗓音优势, 同时又有男人的体魄体力去支撑那样繁复高难度的歌唱, 正因如此, 历史上极具蜚声的歌唱家中, 阉伶也曾占了浓墨重笔的一抹。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的确确兴起过这样的风潮,家境贫寒的人家, 会把嗓音条件独特优越的孩子送去, 以希望得人赏识, 或是一举成名, 改变家中窘境。
  江一鸣对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事实上他就曾经认识这么一个极厉害的阉伶。
  那个人伴在皇帝身边十载,治好了皇帝夜不能寐的苦眠,耗费了最宝贵的十年光阴, 最后却又离开宫廷,布衣归田,终其一生都没再回去过。
  “但是阉伶……那么残忍……”于明浩顿了顿,“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看,那个录音,听起来像是发生在现代的口吻。
  那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
  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
  “过去存在过的,未必会随时间消失。”江一鸣说道,声音低沉冷淡,他看了于明浩一眼,看出于明浩眼里的茫然诧异,他敛下眼。
  但凡有人在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就不可能断绝。这本就是人性所致,又怎么可能杜绝得了?
  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谈,看手机列表上的录音文件还有几个没放完,他眯眯眼,按着顺序放下去。
  手机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转动声,又过了几秒,才渐渐听见了人的小声交谈,可声音却离得极远,像是偷录下来的一般,听不真切。
  江一鸣微微皱起眉头,一行人屏息凝神地听,仍旧听不出什么名堂来,背景的杂音都比人声响,转眼一分多钟的时长便过去了,最后是一声极轻却极清晰的叹声收尾。
  “……这又是什么?”于明浩眼里的茫然更加明显。
  江一鸣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只是微沉着脸继续点开下一个录音文件。
  第三个录音文件里又是一首曲子,听声音,和第一个录音文件里唱《窦娥冤》的阉伶似乎是同一个,只不过这一曲的技巧却是显然高了不少。
  哪怕是听不懂曲的人,都能听出这一首里的炫技,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音调变化多端,忽而像是林雀婉转清扬,忽而像是海浪沉闷汹涌。
  于明浩和李迨勋都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细细地听,仿佛沉入进去一般。
  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压抑的、极痛苦的呻吟,从那声音里泻出,于明浩几人一个哆嗦,蓦地回过神来。
  “哥哥,疼……”、“阿林的喉咙好疼……”、“呜……”
  悉悉索索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出,其中掺杂着那个阉伶的呻吟和无助。
  这一次,背景后的杂音悉索声更明显了一些,隐约还能听到有小孩的哭声和鸟的啼叫,也不知道哪个更响亮些,只觉得这两个声音掺和在一块儿,叫得都凄凄婉婉,让人心里一颤。
  江一鸣顿了顿,又将录音倒回去重新听,他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才总算听清录音里的小孩在哭什么——
  “疼、好疼……阿林好疼……”
  “哥哥……呜……哥哥救阿林……”
  音色不同的男童声音,在背景杂音里此起彼伏,但没有哪个男童的声音,比得上最初那个阉伶的声音独特美妙。
  而到了录音的最后,终于,另一个浑然不同的男人声音插入其中,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开口似乎在安抚着,承诺着一个个漂亮的未来。
  反复听了那么多遍后,钟晟和江一鸣都听清了,两人脸色都微变,彼此对看了一眼。
  他们本以为最初的那个阉伶叫“阿林”,可现在听下来,似乎却不是这样:
  那些男童,都叫“阿林”;
  “阿林”从来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从小就被阉割、送去训练唱技的孩子们。
  男童们在一遍遍练习着枯燥的唱腔,稚嫩的声音被不断地拉扯拔高,永远不会有人怜惜他们。
  江一鸣看向最后一个录音文件。
  这一连几个文件,像是试图向他们传递一个信息、一个故事,谁也不知道故事的最终结局又会是什么。
  只不过想起那些被困在酒店里的留魂,想起那只鬼魇,想来结局定不会是什么美妙的皆大欢喜。
  最后一个录音文件打开——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是一曲乐府民歌,唱这曲的阉伶的音域极宽极广,空灵而透彻,饱含力量。
  可就在这样一副极干净的嗓音之后,却又时不时地传出像是木料遇火爆裂的声音。
  噼里啪啦,时不时一声极突兀地插入进来,可唱歌的人却浑然不觉,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坚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技巧,去完成一首绝唱。
  歌词并不多变,八小句的词反反复复,却是一遍一遍用最重复的词,唱出了一种极致的凋零。
  而就随着这一声声一遍遍的唱词抵达高潮,背景声里的木料燃爆声也愈发明显,仿佛身陷入火场。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最后一声陡然拔高,拼尽了全身气力,那一声刺耳极了,就像是一只鼓满的气球被扎破,倏地一声。
  于明浩陡然一惊,蓦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想哭。
  于明浩睁大眼睛,眼泪无知无觉地从眼眶里滴落。
  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和绝望,像是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席卷上他的身体,淹没他的思想。
  于明浩的双眼没了焦距,他面上表情麻木而呆滞,好像所有的情感都被那一首曲子带走了一样。
  他缓缓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上自己的喉咙,指尖用力,便是能清晰看见喉口被按得发疼发白,可于明浩脸上却没有一点吃痛的样子。
  而趴在他边上的李迨勋,动作神情都是如出一辙。
  江一鸣眼光一厉,猛地出手打断两人的动作,同时钟晟中断了手机里的录音文件。
  他眯起眼,冷冷看着不知不觉间,竟是朝他们一行人围拢而来的十数个留魂。
  被江小少爷一边一个暴锤,于明浩猛地回了神,这才发觉自己竟是掐着自己的喉咙,像是掐着杀父仇人一样,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口火辣辣地疼。
  “怎么、怎么回事?”于明浩狠狠干咳两下,脸色忽红忽白,磕巴问道。
  “入了音魔里,受其干扰。”江一鸣回答得简明扼要,最后那一首曲子,有很强烈的灵魂力量,他能感觉到藏在袖中的几枚古钱都由此而激动地颤抖起来。
  于明浩和李迨勋两个人毫不设防,会中招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谁也想不到这首曲子给人的影响,却是一种强烈的毁灭欲望——毁掉自己的声音,毁掉活生生的一切。
  只有生前抱着这样的强烈念头死去的灵魂,才会产生这样的巨大影响。
  也是,那样的天赋嗓音,对这些成为阉伶的男童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枷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明浩的呼吸在打颤,他用力抹了两把脸,看着屏幕发暗的手机说道:“刚才想那样做的人……不是我,是他。”
  “我知道。”江一鸣冷冷说道。
  他看向那些围拢而来的十数个留魂,可他袖里的古币却没有再出现刚才听曲时剧烈的反应。
  唱那首歌的阉伶,不在这里面。
  江一鸣扫视一圈,心里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不过他没有花功夫去验证,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人平平安安地送出这个魇境。
  至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录音里的那些男童们有什么关系,还有前不久刚刚死去的年轻男人……
  这些问题,留到之后再查也不迟。
  江一鸣点开录音文件里标着“江少念经”的文件,嘴角微抽,便是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于明浩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录音文件,可惜之前在808房间里不太管用,说不定是声音轻了?
  要有小蜜蜂扩音喇叭的话,他一定把江小少爷念经的声儿扩得整幢楼哪哪儿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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