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虚弱到眼前一阵阵发晕,阿善紧抓着衣服手中的动作也并未停过。她一下下擦的很仔细,妙灵看着一阵阵发酸,她试图将阿善从地上拉起来,“没关系的,姑娘你去榻上休息,妙灵可以帮你擦干净。”
“不行。”阿善反应有些激烈。
她执意要自己去擦那些污血,直到把地上所有的痕迹都消除,她才把衣裙干净的一面上翻,挡住那些脏污的地方。
“姑娘还想做什么?”总算是把阿善从地上扶起来了,见她左右张望着似乎寻找什么东西,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阿善将脏衣抱在怀中,沉默了片刻,她才对妙灵道:“刚才你看到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讲。”
妙灵虽然不懂,但她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阿善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她躺靠在床榻上闭了闭眼睛,将紧抱在怀中的衣服交给妙灵道:“把它偷偷带出去丢掉,一定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好,奴婢知道了。”妙灵应着将一旁的药端了过来,她是想让阿善喝完药再拿着衣服出去,但阿善不同意,一定要让她先把脏衣带出去。
没有办法,妙灵只能拿了其它衣服将脏衣包裹着带了出去,临走时她还不忘嘱咐:“姑娘一定别忘了喝药。”
阿善点了点头,直到门外彻底没了声音才松了口气。
“……”
阿善终究是没喝那碗药,她太累了,躺在榻上四肢无力,闭上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还是妙灵回来的及时把药一口口喂给了她,然后她又伺.候着阿善换了身干净的寝衣,细心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污。
寝衣的袖子有些过长,妙灵怕阿善会觉得不舒服,就想帮她把袖子往上挽一挽,谁知她才刚碰上她,就感觉阿善像是害怕般很快把手抽走。
对上妙灵疑惑的目光,阿善垂了垂眼睫,小声解释:“……疼,不要往上挽了。”
想到她们曾在角斗场遭遇的那些事,妙灵眼眶发红,点了点头轻轻将阿善的手腕又放回了锦被中。
阿善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于是妙灵主动讲给她:“世子爷救您出去后,就下令封锁了整个角斗场,不准任何人出去。”
“姑娘你绝对想不到,那天在看台上嘉王和二殿下也在场,对了,还有二皇子妃,世子爷封了角斗场后他们就从上面下来了,就是嘉王下令把我们都放了。”
“三娘呢?”阿善倚靠在榻边静静听着,小扇子般的眼睫垂落,因伤势脸颊苍白没精神。
妙灵努力想让阿善开心一些:“三娘也出来了,她现在正在福来客栈养伤呢,您都不知道世子爷封锁角斗场后那群人有多害怕,奴婢随着修白出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在地上磕头求饶呢。”
妙灵原本还想说,角斗场那群人容羡一个也没放过,她随着出去时还听到了一个冷漠无情的‘杀’字。
那个时候嘉王还未离开,他手捻着佛珠任由那群人求饶,毫无波动的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被容羡杀光,倒是二皇子容辰有些不自在,他紧抓着顾惜双的手面色有些难看,顾惜双挣了挣想要去追容羡,却被容羡身边的亲卫挡剑拦回。
想了想,妙灵还是对阿善说了些她被抱回府后的事情,诚心夸赞道:“您都昏睡了五六日了,这些日子来世子爷忙完公事就会守在您身边,还亲自照看着你,对您是真的很上心。”
“我睡了五六日?”阿善本来还有些困倦,在听着这个天数时忽然又清醒了。
书中容羡第一次从南方回来后,南方没几天就又下起了暴雨,没多久更严重的洪涝消息会传入皇城,这距离他返往南方水患区大概就是十来日时间。
阿善本以为,这段剧情是上天赐给她一个天大的机会,没想到机会没来倒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不说,险些又没了性命。
动了动自己的手指,阿善突兀笑了下,她的笑容中不掺杂愉悦或是悲伤,甚至是没有任何情绪。妙灵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姑娘还想逃吗?”
她是真的不明白阿善既然嫁给了容羡,为什么还总想着离开。
阿善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这几天她又消瘦了不少,嘟嘟的脸颊不在平添病弱,她垂着头轻轻道:“不逃了。”
她没本事逃了,也没机会逃了,更畏惧逃跑了。
失去了一直想要实现的事情,阿善整个人空荡起来,变得极为的茫然无措。裹紧薄被将自己的脸埋入膝盖中,她眼睛干涩涩的很难受,被惶恐包裹时,她忍不住抽噎出声,一开始低低弱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在这安静的房间很清晰。
容羡一进来就听到阿善的哭声,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把自己包裹成一团,哭的肩膀一缩一缩的并不吵闹,平白让人心疼。
妙灵在一旁都快急死了,突兀看到容羡时她也吓了一跳。拿起空掉的药碗退出去时,她不放心往榻处看了一眼,只看到容羡坐到了阿善的对面,正抿唇看着她。
“哭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低悦的嗓音打散抽噎声,阿善后颈落下了一只冰凉的手。
阿善哭的昏天暗地头有些发晕,大脑停止了思考,她这个时候没意识到同她说话的人是谁,只是把眼泪往薄被上蹭了蹭,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回家。”
“回家?”容羡垂眸将她这两个字重复了遍。
落在她后颈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道:“你若想回侯府,等你养好了身子我陪你回去一趟就是了。”
什么侯府,阿善是想回自己真正的家,那个正常和谐的世界。
“我不要在这个破地方待了!”阿善原本还有些底气,但自这次醒来是彻底慌了神,没了一点点安全感。
就像是要把心中的恐惧不安全部发泄出来,阿善将自己缩的更小,嗓子哑的不行还继续喊:“我讨厌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我受够了我、我好害怕……”
阿善抓紧自己包裹住自己手臂的袖子,断断续续的喃喃:“我不想死。”
“谁说要让你死了?”容羡皱了皱眉,总觉得阿善再这样说下去嗓子要坏掉。
见阿善还在闷头哭,容羡又揉了揉她柔软的后颈开口:“抬头。”
阿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好似没有听到,容羡只能使了些力道把人从薄被中拉出来。
“你……”
容羡向来不太喜欢娇滴滴的姑娘,虽说阿善哭起来不吵闹,但他也同样不喜欢她哭。本来是想把人提起来警告几句,但一看到她哭的狼狈不堪眼睛都要肿了,到嘴的话变了味道,容羡帮她擦了擦眼泪,“不准再哭了。”
阿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眨眼的时候又有泪珠滚下,她整张脸就像是被水洗过,就连额角的碎发都湿了。见她抽噎着都要上不来气,容羡不满两人的距离,于是就把人架起抱到了自己腿上。
“我说,不准再哭了。”距离贴近后,容羡搂住阿善的肩膀又帮她擦了擦眼泪。
他动作有些生疏,手指被她的泪水沾湿后,他就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擦的过程中阿善抽噎着几次气都要顺不下去,容羡看着看着忽然就叹了口气,他把阿善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放软声音问:“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委屈成这样。”
阿善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就像是被人抽了骨头整个人软趴趴的,哭完后她心中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空落,于是她抓住了容羡的衣襟,很小声吐字:“我怕。”
“你怕什么?”容羡低眸看向她,帮她理了理额上的湿透的碎发。
阿善差点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在对上容羡那双过于深邃的黑眸时,她肩膀一缩避开了目光,像是才反应过来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生怕被容羡看出什么,阿善将手藏在袖子中,脸也埋入了他的项窝中。
她紧绷了太久到现在也没能放松,大哭过后她意识有些迷离,尤其是容羡把手落在她的发上一下下往下顺的时候,阿善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去,整个人哪怕被容羡抱住也缩的小小一团,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阿善睡了这么久没有进食,虽然感觉不到饿但必须要吃些东西。
她现在之所以虚弱头晕,也和失血过多有关系,等到妙灵端着热乎乎的膳食进来时,容羡轻拍了下阿善的脸颊把人唤醒,“吃些东西再睡。”
阿善因为头晕觉得容羡说话都有回音,她自己懂医自然知道她这个时候必须要吃饭,抬臂去接碗筷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僵在空中的手触了触碗底忽然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容羡还抱着阿善,想到自己体凉阿善这个时候应该是受不住,他正想把人放回榻上,就听到怀中人垂着头闷软开口:“我没有力气了。”
她现在使不上力气,虽然端得动碗但会发颤,尤其是当容羡盯着她胳膊看的时候,她更是软的什么都拿不住。
阿善本来是想让妙灵帮她,妙灵挽了挽袖子也准备喂阿善了,结果容羡默了一瞬主动接过了碗,“那我喂你吧。”
容羡这话听着没什么情绪,至少是没有半分喜悦。他说了他不喜欢娇滴滴的姑娘,所以他不太喜欢阿善哭也不喜欢看阿善撒娇,在他忙的时候他更不喜欢阿善缠着他一直说话。
明明阿善身上他不喜欢的点太多了,但相处这么久来他竟然都一一忍下了,尤其是她现在可怜巴巴对他说自己拿不住碗的时候,容羡总感觉她是在对他撒娇想要让他亲自喂,他其实不想这样做,但看着她垂着脑袋无措的样子却还是应了下来。
独情蛊果然把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他了。
容羡揽着阿善,捏着勺子搅了搅瓷碗中冒着热气的稀粥。大概是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他将盛满稀粥的勺子递到阿善嘴边时,并没有看到妙灵的欲言又止。
阿善整个人懵懵的也没反应过来,她机械的张口将那勺粥吞下,然后因为太烫很快把粥吐了出来,还刚好把粥吐到了容羡的衣袖上。
“烫……”阿善本来没什么颜色的唇都被烫红了。
稀粥沿着容羡的衣袖贴在了皮肤上,容羡听着阿善略有些惊慌的解释眸色有些暗,擦干净自己衣服上的粥,他淡淡开口:“我感觉到了。”
阿善吐出来的粥也烫到了他,是真的烫。
但是——
容羡再给阿善喂粥时上心了不少,他每喂给阿善一勺粥都会留心她的神情,所以他很快就发现阿善似乎很害怕,尤其是当他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
她似乎……是在害怕他?
第98章 强挽逃妻八
阿善是真的在害怕容羡, 这种真实的反应隐藏不住, 甚至都延续到她的梦中。
在梦中,阿善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只知道容羡折断了她的双腿把她锁了起来,暗阁中不分日夜,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气。
“往后你的余生, 就在这里度过吧。”高高在上的男人眸中满是冰冷, 他蹲下.身时握住了阿善的手, 低笑着道:“差点忘了,你这双手也不能留。”
“不能让你在这里过得太无趣, 给你上些刑怎么样?”
“不要……”阿善摇着头,害怕的一直发抖。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人狠狠抓着,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刑.具往她手指上套, 然后一点点收紧。
“啊——”当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时, 阿善挣扎着叫出了声。
她这一声直接把睡梦中的容羡吵醒了, 男人睡眼朦胧撑起身体, 见床榻的另一侧阿善还在闭着眼睛挥舞双手, 拍了拍她的脸颊,“醒醒。”
梦中阿善被人泼了一大盆冷水,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就是容羡放大的俊容。
“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错了。”阿善还没分清现实, 下意识推了把容羡往后缩。
容羡本身就没什么防备, 再加上他只用一只手臂支撑住的身体,所以阿善这么一推险些把他推倒。稳住身形,他眯了眯眸看向阿善,嗓音中还含着几分沙哑的睡意:“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折磨你了?”
阿善才从梦中出来。
动了动手,在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好好长在手上后,她看向将她罩在角落的男人,慢了半拍回:“没,没有折磨。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
容羡语气中带了分危险,他靠近她问:“你把我错认成了谁?既然你不是梦到我,那你是梦到谁在折磨你。”
阿善是说一句错一句,她现在真的是超级害怕这个男人。如今她才知道有保护符和没保护符之间的差距,揪扯着自己的衣袖,阿善小心翼翼看着他没敢再开口,她知道容羡有多聪明,很怕被他察觉到问题。
“说话。”突兀被吵醒,容羡的耐心并不是很足。
他总觉得阿善自从醒来就变得怪怪的,捏住她的下巴探究的盯着她看时,阿善被他冷冷的低斥吓到了,这次她不敢在不说话,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道:“真的没什么,我就只是做了个噩梦。”
“容羡……”经过刚才的梦,阿善不太敢伸手碰他了。
她缩了缩肩膀躲开容羡的碰触,嗓音软绵绵的好似要哭:“咱们睡觉好不好,我很困了。”
容羡真是被她磨得没脾气,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再追问下去阿善真的要哭给他看,明明这小姑娘之前没这么娇气,怎么现在就像是变了个人,又软又没攻击力。
“睡吧。”容羡失了兴致,懒散躺回了榻上。
阿善看到他躺好才慢吞吞跟着躺下,这张榻很大,阿善背对着他努力把自己往墙上贴。只是才闭上眼睛,腰上圈上一只手把她往后扯去,背抵在了一具不算温暖的胸膛,男人凉凉开口:“你缩这么远做什么?”
容羡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掌控欲强的男人在做这个动作时,向来连人家的手都不会放过,容羡环住阿善的腰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因为他抓的只是阿善的左手,所以阿善只是不适的轻轻一挣,并没什么激烈举动。
这要是以前,阿善是绝对不可能让他抱着睡觉的,但现在她是真没什么底气敢拒绝他,就这样将就了一晚上,第二日她醒来时身侧的人已经离开,阿善松了口气,总算是放松了。
这两日都没有下雨,阿善得知容羡不在府中,就让妙灵在院中给她支了张小桌子,在院中随意的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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