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废时间,她难得专心致志的做笔粥,耐着性子等。
半晌还是闲不住,命人取食材来,打算顺便炒几个小菜,等会儿就着腊八粥吃。
“有胖鱼头?拿剁椒来。”
“金针菇也有?成,窝在鱼头下面。”
“还有扇骨?这个烤着吃吧。”
“唔,萝卜……炖个汤吧。”
她一边喃喃细语,一边唠唠叨叨的收拾,康熙立在窗前,看着她腮边一缕碎发被热气蒸腾,微微飘摇。
拉长的夕阳照在她身上,给她印上一层暖黄的光晕。
这般洗净铅华,洗手作羹汤的烟火模样,是他从不曾见过的风景。
云端娇娥固然缥缈如仙,哪抵得上她在灶前厨烟的微醺。
姜染姝在厨房忙活多久,康熙便立在窗外瞧了多久。
夕阳渐渐西下,将两人的影子交汇在一起,如同肩并肩的亲昵姿态,让姜染姝回神,抬眸望向窗外。
“皇上?”她瞬间有些不大好,她竟然没有任何妆容,甚至在厨房烟熏火燎老半天,定然不雅。
康熙撩开布帘,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看着她面露羞窘,不由得低声浅笑。
“姝姝。”他总是爱这般低低的唤,平凡的字眼从他薄唇中吐出来,似是带着无限深情似得。
姜染姝软软一笑,赶紧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就是想着为您做点事情……”
她狡猾的偷换概念,所幸原本就有他一份,也不算说谎。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一大锅腊八粥,慢条斯理地问:“给朕做的?”
他大手指了指锅,低声开口:“这些?”
姜染姝诚恳点头:“对。”
她理不直气也壮,一边净手一边软语问:“菜都炒好了,可要一起用些?”
康熙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不是说给朕做的吗?”
话是随意找的借口,她已经在忘了这一茬,闻言嘻嘻一笑,牵着他的手往膳厅走去,省得他揪着不放。
本就是来瞧瞧她,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康熙用过膳,又回去处理政事了,年关将近,事情反而更多了。
等他走后,姜染姝懒懒的拿出书,斜倚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嫔主儿……”锦心有些犹疑,半晌才缓缓道:“您的书……怕不是拿反了?”
被她一叫,她瞬间回神望向手中的书,果然拿反了,一个个铅字似是在瞪她不尊重。
将书合上妥帖的放回书架,她没心再看,索性收起来,洗洗去睡便罢。
临近年节,大家都和气些许,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瞧着和谐一片,都面上带着笑,是比往常顺心多了。
她那日做的腊八粥往家里头赏了些,结果收到了八万两银票,把她惊了一下。
“家里头这么富吗?”姜染姝召来杏仁,小小声的问。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原主幼时记忆中,家里头条件很一般,不上不下的。
后来她进宫了,家里头突然就发达了,大伯进了内务府,坐上敬事房管事的位置,父亲也步步高升,当上三品大员。
可在京城里头,这样的家底是不够的,甚至有些弱。
毕竟站在城楼往下头扔块砖头,就能砸死三五个皇亲国戚的。
杏仁有些无言以对:“您如今坐上嫔位,又养着龙凤胎,圣眷正浓……”
这素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如今自然是节节高了。
姜染姝点头,是这个道理不假,可八万银子着实多了。
当初方侧福晋为着自己性命,拼死拼活凑齐五万银,如今坟前草都老高了。
世人只知纯亲王福晋膝下养着遗腹子,无人知道是有人拼着命生下来的。
这般一想,突然觉得手中的银票滚烫,是炽热的温度。姜家旁的不论,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送回去吧,本宫不需要。”姜染姝沉默。
这并不是小数字,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若是步步高升便罢,左右给对方带来些许利益。
从对方手里再搂钱,她就有些于心不忍下不去手了。
杏仁有些愣怔,不明白的回:“老爷给了您尽管收着便是,一家人……”
她说这话,姜染姝听这些有些耳熟,想起来她那位额娘来,每每处理她和丹宁之间的矛盾,用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都是一家人,你跟她计较做什么。”
“拿回去吧。”姜染姝无意解释,甚至有些想明白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银票来。
怕不是瓜尔佳家出钱消灾呢,可丹宁如今沉寂不再蹦跶,她心里舒坦的紧,何苦再把她放出来膈应自己。
杏仁吞下要出口的话,躬身离去。
却不知道姜家收到退回的银票都吓坏了,连忙拉着姜染斐问到底是怎么了。
他刚刚下朝,朝服还没来得及脱,瓜尔佳福晋就拦住他问。
“无事,她既然退回,说明她不缺钱。”姜染斐满不在意的回,以前她住乾清宫,时时都能碰上,他看着她如春风般和煦,看似温柔可亲,实则没吃过一点亏。
以她的手腕,必是不需要这些了。
她是景仁宫禧嫔,皇上十有八九是去她宫里头,偶尔去有子妃嫔宫里头,谁不知道她盛宠不衰。
瓜尔佳却有些担忧,原本不打算说,也只能咬牙跺脚的说出口:“这里头大半都是你舅舅给的……”
她这话一出口,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铁不成钢道:“舅舅家的事,您少掺和些,姝姝跟你亲,还是舅舅跟你亲?”
瓜尔佳氏扭着帕子,噎着气回:“这能一样吗?丹宁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能这么说?”
姜染斐身上的朝服被吹的猎猎作响,精致的眉眼瞧着比冬风还凛冽,他努力耐着性子道:“姝姝自己心里有数,您别掺和了。”
他有些冷,搓了搓冰冷的指尖,漫不经心道:“她在宫里头艰难的紧,并无面上那么风光。”还是不要给她找麻烦了。
可这话瓜尔佳氏听不进去,坐上嫔位,那是天大的造化,旁人都说了,她以后再无晋升可能,这辈子到头也就是个嫔了。
她愿意扶持她,让她日子好过些,可她也得撑着让丹宁起来,她们瓜尔佳是大姓,哪里是包衣能比的。
说到底包衣旗就是以前的奴隶,换个地方还不是奴才秧子。
那里比得上旗人尊贵,纵然在后宫中,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显然包衣最不入等。
不是她说,姝姝最后还是得靠着丹宁起来,一时起势算不得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不能欺人少年穷。
姜染斐立在寒风中,听着额娘絮絮叨叨的说这些话,心里只觉得疲惫极了。
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她立在原地,抓着所谓的大姓给自己安全感,如今更是走火入魔般,想要让子女也跟她一般。
和瓜尔佳家已经彻底闹翻了,可她还是暗暗搭上了,不声不响的往宫里头送东西,她就不想想,若是因此连累自家闺女,又当如何?
揉了揉眉心,姜染斐安抚道:“这样的事,儿子和阿玛都有打算,您种花养鱼都成……”
瓜尔佳氏心头怒火蹭的就窜上来:“左右我就是个闲人,谁都不愿意搭理我了?”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摔着帕子哭,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跟苦汁子似得,随意拧一拧,就是泪。
都说她子女相公出息,日子该快活成什么样,可实际上呢?
她捶着姜染斐胸口骂:“你个不孝子,一点事都不愿意帮衬,那是生养了你额娘的家!”
第70章
姜府发生的事,转脸康熙就知道了。
他眼眸黑沉,有一种被挑衅的愤怒感,他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惯着,在旁人看来不值一提。
“给禧嫔父亲传话,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做到什么?”康熙眼眸微阖,遮住那精光乍现的眼神,沉声吩咐。
梁九功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瓜尔佳福晋着实是个拎不清的,旁的不说,后妃如何提携后妃?无非就是结党,亦或者推举。
这在皇上这里,都是不允许的。
若禧嫔真应下做些什么,被驳面子的时候,岂不是很尴尬。
皇上对待不喜之人的态度,无比冷酷无情,说到底都是他在养着,高兴的时候就逗弄,惹他不高兴,他自然不会将就。
康熙尚有些余怒未消,纵然他心中有数,向来注重平衡六宫,但是长了眼睛的,谁不知道景仁宫禧嫔最是受宠。
比面上更深层的内里,他竟独守着她一人,恍然间才发觉,每每去了旁人那,都觉得索然无味,怎么都下不去口。
乾清宫香烟袅袅,是熟悉的柚子花香,她喜欢他便时常用着,看她露出享受的嗅闻表情,心情便跟着好起来。
他这般想着,紧皱的眉头又松开来,转瞬心疼起姜染姝来。
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额娘,她小时候该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制造局新进上来的小玩意儿,尽数拿到景仁宫去,任禧嫔挑。”他低低吩咐。
他们不疼,他来疼。
姜染姝看着梁九功带着一众奴才,送进来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口头上说是任她挑,实际上尽数都留下了。
不由得有些纳罕,塞给梁九功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隐晦的问:“这天是晴了?”
听到这话,梁九功无言以对,天晴不晴的他不知道,“您头顶这片天,必然是晴空万里。”
姜染姝似笑非笑看着他,半晌才挥挥手:“你走吧。”这狗东西滑不溜手的,向来心眼子多,这似是而非的回答,还不如他不说呢。
躬身告退,梁九功也没法子,皇上特意交代不许她知道,省得她听了伤心,让半点意思都不许透,他这遵从圣命才是本分。
看着满院子的东西,赖嬷嬷也呆了呆,凑到姜染姝跟前隐晦的扫着她小腹,小小声嘀咕:“您有孕了?”
“从何说起?”她问。
赖嬷嬷也就随便问问,她亲自给姜染姝换的月事带,又如何能不知道她身子如何。
只面前这一箱子,就诱人的紧,里头放着羊脂白玉的玉观音,雕工精细完美,观音慈眉善目线条流畅,瞧着怕不是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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