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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她身上灵穴已被封了七八成,但还很顽强,我们该如何?”
  “杀了她。”
  悉悉索索……那些细碎的锟铻钉重新开始聚集起来,晏七颜竭尽全力的睁开眼睛,她透过模糊的一片红色,看到整个圆台周围,已是密密麻麻的锟铻钉。
  数百枚,数千枚……全部是朝着她的。
  她摇摇晃晃从地面站了起来,鲜血透过衣衫湿透了全身。
  ——晏七颜,在这世间,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唯有活着,你才能继续看到它们。一旦死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
  ——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就要爬上那云端之上触手不可及的位置,将天下俯瞰于脚……到那时候,你才能庇护紫凰山,庇护北凉国太子,庇护你想庇护的每一个人。
  ——只要能活着,时间再久都不怕,以后它可以好好生活在这世上,去看看天,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残酷无比,我们唯有披荆斩棘,才能活着。」
  「晏将军!!!」
  顷刻,铺天盖地的锟铻钉朝着她飞射而来!
  便在这一刹那,身后剧烈震荡的冰雪剑突然显身,它直接从地面拔地而起,从天而降横在了晏七颜的面前。锟铻钉噼里啪啦打射过来,全部被冰雪剑的护剑灵力给阻挡在了半空,形成了一个圆弧形的屏障!
  石阶上的繁洛梨忽然一震:这把剑是……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忽然一道光影从身后直跃而过,那身影落于晏七颜的身前,白色长袖直接一拂,扫开了剩余密密麻麻的锟铻钉!
  是亓宣仙尊!
  此时,艮阳宗大殿内,原本正在讨论关于如何处置魔修七颜一事的几位宗堂仙尊,忽然感觉到一阵空旷,他们抬起头看向掌门之位,之前坐在上面的亓宣仙尊就这么不见了。
  花容仙尊挑了挑眉:“你唧唧歪歪一堆废话,掌门都听不下去了。”
  此话是对着濮元仙尊说的。晏七颜是他所收的徒弟,按道理处刑一事可以由他负责,但因为事关镇魔塔和赤桃林的桃花骨妖,所以便在大殿商议处置一事。最开始众人因晏七颜好歹与濮元仙尊有些师徒关系,便想从轻处置,却被身为执法堂的濮元仙尊一口否决,非要按着往常合欢宗魔修的处置方式来。
  那处置方式极为残忍,便是锟铻冥甲极刑。濮元仙尊一听,又开始搬出条例,说晏七颜的身份还没被确认,又说涉及到桃花骨妖需要仔细斟酌。
  如此反反复复,便一直商议至今,仍没个结果。
  今日所有人又再次聚集在大殿,讨论关于处置晏七颜一事,才讨论了没多久,亓宣仙尊就忽然失踪了。
  花容仙尊有些无奈:“你到底如何想的?你若想护那女魔修,我们也依你,但必须给在场的其他掌门仙君一个交代,毕竟当时道场一战,所有人都在场。更何况她已是魔修,你便是救她一命,今后又当如何。”
  濮元仙尊如此反复,便是对晏七颜又气又恨。他活了上千年,从未看走眼过一人,偏偏这个晏七颜,明明拥有那么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却是一个修炼邪术、荼毒苍生的魔修!
  修炼之法千千万,她一个双灵根资质之人,为何要选上魔修这一条路?!更何况还是合欢宗的魔修?!难道勤勤恳恳修炼积累,还比不过从男人手里抢修为?要知道在修仙界,一旦入了魔道,从此以后便会被欲念、心魔所控制,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会成为心魔的傀儡!
  修仙之路中,其中最重要的并非是修为的提升,而是修心修德,唯有顺道修福,才能得道长生。魔修之所以能快速提升修为,很大一个层面是因为被执念和心魔所控制,执念能让人更专一于一件事,不顾一切去修炼去提升,但这样的方式会让人越陷越深,直至无法摆脱心魔掌控,彻底被其吞噬。
  他在亲眼看到她身上的魔气时,恨不得直接一刀把这魔修给砍了!但一想到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又觉得此人的心性与那些魔修截然不同。
  难道都是伪装的不成?!
  “报!”门外,有一名执法堂弟子忽然闯了进来,他急匆匆的朝着殿内的仙尊禀报,“两仪谷繁掌门在绝地崖对关押的魔修动了私刑。”
  “什么?!”
  绝地崖,亓宣仙尊伸手护住了奄奄一息的晏七颜,他洁白的仙衣染上了她的鲜血,触目惊心。晏七颜视野模糊,她只感觉到有一只修长的手臂将自己环住,那些朝着她冲过来的锟铻钉噼里啪啦落到了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繁洛梨万万没想到亓宣仙尊竟会亲自来绝地崖,她一直在他面前呈现出一种温润亲和的形象,现如今一瞬间都被打破。
  “亓宣,我——”她想解释,却见亓宣仙尊的目光冷冷扫过。
  他看她的眼神,竟如冰霜之雪,寒冷至极:“繁掌门,艮阳宗的人,艮阳宗自会处理。”
  只这一句,就叫繁洛梨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想告诉他,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护他,这女魔修破坏了他的掌门仪式,又害得艮阳宗在数千掌门和仙君面前丢了脸面,本就罪该万死。
  她如何还能是艮阳宗的人,她就是一个魔修!隐藏了魔气拜入的艮阳宗,根本就不算真正的弟子!
  明明有千万句辩解的话,却如鲠在喉,刚才亓宣仙尊那一个眼神,已让她如坠冰窟。
  晏七颜身中数十枚锟铻钉,身上的血不断顺着衣衫淌下来,流满了整个地面。亓宣仙尊一把握住了悬浮在半空的冰雪剑,手腕一转直接插回了圆台裂开的地缝之中。他将晏七颜从地上抱起,迈开脚一步跨上了石阶。
  繁洛梨和弟子仍站在石阶上,眼睁睁看着他从身边跨过,却再也没有半丝眼神。
  守卫绝地崖的护法见掌门接走了囚犯,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亓宣仙尊走过后,他们身上的定身术瞬间被解开,他们纷纷跪下谢罪。
  濮元仙尊等人赶到时,亓宣仙尊已抱着奄奄一息的晏七颜从绝地崖里出来。看到她身上满是鲜血,濮元仙尊直接怒了:“繁洛梨好大的胆子!我的弟子是她私下可以行刑的?!这里是艮阳宗,可不是她的两仪谷!”
  花容仙尊上前查看了一下她衣下的伤口:“是锟铻钉,至少有数十枚。”
  尽管他们之前讨论刑罚时有谈到锟铻冥甲极刑,但毕竟暂未下定论,繁洛梨如此越俎代庖,是直接狠狠打了艮阳宗的脸。
  濮元仙尊简直要咆哮了,这繁洛梨如此心狠手辣,与外面所传的形象完全不符!
  边上的扈鸿延和向苍仙尊都蹙了蹙眉,此事实在始料未及,其实若只是其他魔修闯入镇魔塔、毁了掌门仪式,即便当场被淬灭,也无可厚非。但现如今这魔修还多了一个身份,便是濮元仙尊的内室弟子,这便完全不同了。
  他们看向还在那边怒火冲天的濮元仙尊……很显然,他似乎一直挺好看这名弟子,完全没想过她会是魔修。
  而这亓宣掌门……
  向苍仙尊微微一蹙眉,他的目光落在了亓宣仙尊抱着晏七颜的手上……上面还沾染着魔修殷红的血迹。
  第68章 前世
  他记忆中,亓宣几乎从未抱过任何一个女子。
  从前与他并肩救人时, 亓宣一直都是清风淡月, 救下后便直接踏云离去,从未多说一句话,更别说像今天这般亲自抱着受伤之人出来, 此人甚至是合欢宗魔修。
  他依旧是冷冷清清的面孔, 但向来纤尘不染的仙衫上却沾上了魔修的血, 连指间都能看到殷红的血流下来。向苍虽然怜悯晏七颜, 但她毕竟是一名魔修,而且还蛊惑了宗门弟子闯入镇魔塔:“两仪谷掌门越俎代庖确实不合规矩,但此女为合欢宗魔修,一直关押在绝地崖,倘若因其受私刑便将她带出,恐惹其他宗门非议。”
  推选大会和掌门继任仪式结束后,大部分掌门仙君都返回了自己门派,但也有一部分人需多住些时日, 有些是为了与宗门内的其他长老谈经论道, 也有些如繁洛梨这般别有深意。
  向苍此话没错,晏七颜本来就要受刑, 只是时间快慢和刑罚轻重问题。但无论刑罚是何种,都绝对不会轻:她是魔修,又来自合欢宗,更在艮阳宗如此重大的仪式上闹得沸沸扬扬。
  “濮元,她虽拜入你的门下, 但当日宗门考试她用手段隐了身份,考试便做不得数。你此番下不了手,不过是顾念其还有你内室弟子的身份罢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她逐出师门,之后再论定罪,便不必再有所顾忌。”向苍提出了建议。
  濮元仙尊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握拳。他清楚的知道,若是将晏七颜逐出自己门下再论定罪,那所受之刑必然重之又重。
  他犹豫不言,向苍有些忍不住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她是魔修,魔修是成不了你弟子的。”
  “她不像魔修。”一直沉默未言的扈鸿延忽然开了口,“玄门堂议事,我曾观察过她言谈,坦坦荡荡、堂堂正正,没有丝毫魔修的戾气和凶邪。”
  “那又如何,她是合欢宗魔修一事已毋庸置疑。执法堂派去的人不是已调查清楚了吗?北魏皇族就是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连累了北凉国。可怜那些子民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她造了多少罪孽。”向苍一直在外修行,对北魏和北凉的事情知道的更清楚些,“现如今她虽受锟铻钉之刑,但依旧是魔修身份,若带出绝地崖,恐惹来非议。”
  “掌门。我以为,此魔修应继续幽禁绝地崖,等候审判。”向苍转过身,朝亓宣一拜。
  亓宣的凤眸平静地望众人,他将怀中的晏七颜交到了濮元仙尊手中:“执法堂执掌宗派内惩戒刑法,此事交由濮元判定。”
  他在离去时,长袖拂过了晏七颜的身前,灵穴中的数十枚锟铻钉瞬间拔除体外,每一根钉子都带着鲜血缓缓碎于地面。
  濮元仙尊接了个烫手山芋,他低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晏七颜,终是长呵一口气:“来人,将魔修重新锁入绝地崖。除五大宗堂仙尊,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探视。”
  晏七颜重新被锁入了绝地崖,她身上因被锟铻钉所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而两仪谷掌门因在艮阳宗动了私刑,又得罪了濮元仙尊,被客客气气请出了宗门。
  繁洛梨的弟子觉得甚是委屈:“艮阳宗简直是非不分!那不过是一个魔修,我们好心替他们铲除,他们竟如此待我们!师父,我们要将此事昭告六合八荒,让天下所有人都瞧瞧,这艮阳宗竟如此包庇一个魔修。”
  “够了。此事不必再言,你也不要四处声张。”繁洛梨虽觉得委屈,但她越俎代庖却是事实,此事已惹得诸位宗堂仙尊不悦,更让亓宣将她视为残忍之徒,若她再揪着那魔修不放,恐更惹他不快,倒不如就此收手,让艮阳宗自行论断吧,反正那女子魔修身份是既定的事实,刑罚绝不会轻。
  绝地崖阴森寒冷,晏七颜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有意识的时候,感觉到浑身上下是彻骨的痛楚,就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连指甲、毛发都是痛的。
  耳边是空空荡荡的声音,有悬浮的锟铻钉相撞之声,有冰雪剑融化的滴水之声,有黑鹰盘旋之声,也有风吹过地面的沙石发出的沙沙声。她睁开了眼睛,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就在上方,乌云遮目,看不到丝毫光影。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一个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
  晏七颜无法抬头去看,只能微微侧过脸,她看到一个拇指大的袖珍小人老气横秋的坐在她发边,小小的仙衣被全部拢了起来抱在手中,似乎生怕被地面的沙石弄脏似的。
  “我说你怎么过去了数万年还是这副模样,你都活了几世了,从前也是为情所困,现在还是为情所困?亓宣不是抽离了你七情中的一情了么,怎么还沦落到如此,你怎么搞的,还修不修炼了?”那小人似乎对她十分不满,垫着脚走上来敲了敲她的脑袋,“你里面到底装得什么东西?除了谈情说爱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他敲的不痛,但晏七颜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这一动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见她痛得要命,小人立刻收回了手去:“我没用力啊?我现在都没真身,根本就没敲到你啊。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现在在亓宣的地盘,我可不敢乱动。”
  他身形一缩,化为了一滴水珠,直接没入了插在地面的冰雪剑上,瞬间与剑融为了一体。
  就在此时,绝地崖中原本在动的所有东西一瞬间静止了下来,连同守门的执法堂护卫都被定住,一动不动。
  有一人出现在了玄门上方,白衣仙衫,身形清修,如玉的面庞透着盈盈光辉,那是大乘期修士才能拥有的灵力——是亓宣仙尊。晏七颜只忍着身上痛楚,并未察觉身后的人,她深深呼吸着,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与从前战场上完全不同,简直似灵魂被撕裂了一般。
  亓宣的目光穿过悬浮的锟铻钉,落到了躺在圆台上的晏七颜身上,她身上是斑驳的血迹,忍痛的呼吸声在这静止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得衣襟磨动,亓宣已飞身落到晏七颜的身前,他抬起自己手腕,以指作刃,直接在上面划出一道血口,血口中的血凝结着灵力不断从里面涌动出来,悬浮在空中逐渐形成了一枚凝聚着强大灵力的血丹。
  血丹刚成,绝地崖的玄门便再次打开,向苍仙尊化作一道紫光瞬间来到了亓宣面前,一把抓住了他要去取血丹的手腕:“你果然要救她!亓宣,她到底是谁,你镇守镇魔塔四百年却不顾一切从里面出来,是不是也是为了她?难道……”
  “难道她是和颜?!”
  亓宣仙尊并非于艮阳宗修炼得道的。他拜入艮阳宗时,已是化神期修为,实力强过宗门内许多内室弟子。当时太初堂上一任宗堂仙君陨落,他被择选为新任的太初堂仙君,其门下内室弟子中,有一名女修,名为和颜。
  和颜自小生长在艮阳宗,是上一任太初堂仙君拾回来的女婴。和颜资质平平,但因自小养大的情分,便被收入了内室弟子一列。
  上一任仙君逝世,和颜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连亓宣仙尊的继任仪式也未参加。亓宣的来到让艮阳宗众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像这样的化神期修士在修仙界已是十分难得,即便有通常也早成为一派掌门,或自立洞府收了许多徒弟,但偏偏亓宣却来了艮阳宗。
  亓宣接任太初堂仙尊之位,便是和颜新的师父了,为了照顾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徒儿,亓宣费劲了心力。在旁人眼中亓宣是冷漠淡然的,但在和颜眼里,师父是温柔宽厚的。
  亓宣对她的好超乎常人所想:和颜天生怕热,亓宣便上海延山击杀凶兽碎玉鸟,取其玉鸟冠赠给亓宣捂手;和颜爱好花木,亓宣便移植了六合八荒所有四季花草,以灵力滋养,保它们永不凋零……只要和颜所想,亓宣都一一为她取来。
  众人都说,亓宣此生,就是为了和颜而来的。
  只是后来谁都没想到,因一场修仙界的通天塔赛,和颜与一名魔修的弟子相恋了。艮阳宗派出数十位元婴期修士前去捉拿和颜与那魔修弟子,却阴错阳差致使和颜陨落,在忘川砂河灰飞烟灭。
  亓宣为复活她,亲上两仪谷,求得了神器——固魂灯。他以固魂灯的力量,在忘川砂河花了七七四十九日时间重新聚集了和颜的魂魄,随后启动了石阙今女卷,欲将其复活。但这石阙今女卷竟是上古凶器化身,它并未重新复生和颜,反而重伤了亓宣,又拖着和颜的魂魄引入了死界之中。
  亓宣为寻回和颜魂魄,随即入了死界……十年后,他独自一人从死界返回,但终是只有他一人。
  之后艮阳宗宗门上下所有人都未再提及和颜,这个名字成了艮阳宗的禁忌。久而久之,这名字便逐渐淡忘在了漫长的九霄云外中。又逢镇魔塔出了事,亓宣便代替扈鸿延入了塔内,一守就守了四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大纲人设,其实前生有好几重,包括亓宣的来历等。
  第69章 吻
  晏七颜微弱的痛吟唤醒了尚在回忆中的向苍仙尊。
  亓宣已握住血丹,将晏七颜从地上扶起, 将血丹直接渡入了她的口中。血丹凝结的是修仙者体内灵树中的精血, 拥有大量的修为和灵力,晏七颜一服入血丹,身上的伤口便快速的愈合, 破损的灵脉也迅速得到修复, 痛楚缓缓减弱。
  看到亓宣如此, 向苍仙尊便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和颜已死去四百多年, 面前这合欢宗女魔修难道真是她:“亓宣,当年在死界你真的带回了和颜的魂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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