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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大姐是三营任教导员的爱人,也是驻地医院的护士,年龄二十八、九岁,这次上前线,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例假推迟了十几天,她还以为是吃不好睡不好太过辛苦导致的,根本没当回事。
  她是今天下午开始肚子疼的,傍晚时腹痛难忍,下身流血不止,这才发现自己怀孕流产了,并有大出血的前兆。野战医院的医生基本都是内外科医生,尤其以外科医生居多,没有人懂妇产科。
  医院原来有一个年纪大的女医生,她的丈夫是十二军下面的一个团长。夫妻二人多日未见,她今天去驻地探望自己丈夫去了。
  眼下,张依一只能赶鸭子上架,等她穿好手术服进入手术室的时候,姚大姐正躺在手术台上,下身的血已经染红了手术台,程护士长和另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正拿了消毒纱布帮她止血。
  “准备清宫术”张依一朝程护士长点了点头,接着,她弯下腰,靠近姚大姐的耳边,轻声说道“姚大姐,你相信我吗”
  姚大姐脸色苍白,虽然有气无力,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条件简陋,没有电动人工流产吸引器,只能用手动流产吸引器,幸好姚大姐是早期妊娠,胎儿没有大于九周。否则,手术的难度就会加大。
  张依一没有接触过妇产科,对女性生殖系统的了解,还是大学时所学课本。隔行如隔山,清宫术这种在妇产科手术里最普通的手术,对他们外科医生来说却并不容易。
  好在手术室内这位年纪稍大的廖护士,解放前当随军护士时,曾经配合医生给流产的战友清过宫,还给战友接过生。
  在廖护士的帮助下,张依一终于完成了她做为外科医生的第一次清宫术。等她下了手术台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湿透了。好在有惊无险,姚大姐的出血止住了。
  这台手术,比她当初给病人做阑尾切除手术时还要紧张,唯恐一个操作不当,造成病人大出血,那就只能做子宫切除术了,将对病人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程护士长,我来的时候带了几包红糖,一会你给姚大姐一包,让她冲水喝。”张依一疲惫的说。
  程护士长点了点头,和廖护士一起,开始清洁手术室,姚大姐已经被转移到病床上休息了。
  张依一脱去手术服,洗了手回到院子里时,月亮已经悬挂在夜空,自己的馒头和稀粥早就凉了。
  “张医生,馒头凉了,你别吃了,孟大爷说等你出来就让我给你下碗面条。”张依一拿起凉馒头,刚要往嘴里送,一个年轻的炊事员走了过来。
  张依一连忙摆手说“别麻烦了,你们也挺辛苦的,行军的时候,喝凉水就炒面,这可比那条件好多了,还有馒头就咸菜呢”
  “不麻烦,一会就好,你们医生身体好了,才能救更多的人。”小战士说完,拔腿就去了厨房。
  不大会儿,小战士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上面撒了葱花,还淋了香油,闻起来就觉得好吃。
  张依一说了声谢谢,接过了面条碗,一边吹一边吃。面条是自己手擀的,非常劲道。即便没有好的汤料,这碗面条也非常好吃。
  吃了面条,张依一回到防空洞里查房,为伤员换药。蓝灵和崔玉婉她们在月光下为伤员洗衣服,化验员李梅则忙着采集血样化验血型,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的几天,野战医院一切比较平稳。因为现阶段是战争的防御战,没有大的战斗,伤亡较小。医院的同事们,都盼望着这种情况能持续下去。即便是见惯生死的医务人员,也难以承受到处是缺胳膊断腿伤员的惨状。
  只有张依一知道,这种相对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接下来会有艰苦的大战发生。
  果然,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医院紧急集合,常院长通知大家,野战医院接到了调防的命令。第二天一早,医院就要集结。重伤员留下,等着上面派车接他们回国,身体快恢复的轻伤员随着医院一起出发。
  因为行动保密,具体去哪儿,常院长也不知道。
  张依一和崔玉婉她们几个回到住处时,那对老夫妻已经烧好了热水等着她们,屋里还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穿着干净整齐的朝鲜服,她们是来跟她学中文的。
  几个人都很难过,快一个月的相处,她们和这对老夫妻结下了深厚的情意。老两口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附近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也把她们这些中国姑娘当成了姐妹。
  张依一忍住心里的悲伤,教了姑娘们一些简单的汉语,姑娘们怕影响她们几个休息,学了一个小时就回去了,临走时还邀请她们去自家玩。
  等朝鲜姑娘们离开,林寒终于忍不住了,捂住嘴呜呜哭起来。林寒带头一哭,蓝灵和崔玉婉也跟着大哭。哪怕是张依一再坚强,此刻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林寒一头扑进了阿妈妮的怀里。放声大哭。
  阿妈妮吓坏了,伸出双臂揽住几个姑娘,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们的背,“姑娘们,告诉妈妈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阿妈妮,我们没事,就是想哭”张依一不敢说她们要走了,因为常院长安排大家,调防是保密的,不能告诉朝鲜老百姓。
  哭了一会儿,大家终于平静下来。蓝灵从行李里拿出一双胶鞋和毛巾,给了阿妈妮,崔玉婉和林寒也各自拿出了香皂和牙膏。
  张依一身上已经没有了这些东西,便把身上的朝鲜圆掏了出来。将有更残酷的战役等着他们,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着回去,这些钱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给更需要的人。
  “不能要”阿妈妮连连摆手。香皂毛巾这些东西不好买,他们还能勉强收下,至于钱,说什么也不能收。中国朋友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哪能再要他们的钱。
  张依一好说歹说,告诉她,这些钱她没办法花,放着也是放着,阿妈妮终于收下了。
  阿妈妮又坐了一会,这才出去了。等阿妈妮出去,大家开始整理东西,只等明天一早起来把被褥打成背包,就能离开了。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天刚亮,四个人就起来打背包。等她们打好背包出去,阿爸吉正在打扫院子,阿妈妮在做早饭。
  看到四个人背着背包,拎着脸盆缸子,老人顿时明白了。阿妈妮红着眼圈,颤声问“要走了吗到哪去”
  几个姑娘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张依一哭着用朝鲜语说道“我们有任务,具体去哪儿我们也不知道。”
  阿妈妮抱住张依一嚎啕大哭,阿爸吉在一旁默默的抹眼泪,崔玉婉她们三个也哭成了一团。
  这时,外面吹响了集结号,几个人不得不走了。
  出发时,很多朝鲜老乡过来送行,阿妈妮和阿爸吉,也来送她们四个。阿妈妮跟在部队后面走,无论张依一怎么劝,阿妈妮还是跟着她们一路朝前走。
  一直走了好几里路,常院长过来劝阿妈妮,常院长用朝鲜语对阿妈妮说“大娘,赶紧回去吧,我们还要赶路”
  张依一也跟着说“阿妈妮,我们会给您写信的”
  阿妈妮捂着脸呜呜哭着,但她还是依依不舍的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她们几个跟上大部队走了,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依一,你会朝鲜语,和朝鲜老乡处得好,但你要记住了,不管到哪儿都不能跟她们通信,部队上的事要保密。”常院长和负责警卫的靳连长说道。
  “嗯,我知道了。”张依一不好意思的说。
  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医院是要越过三八线,往汉城方向集结。同时集结的还有十二军下面的两个团,以及高炮团的两个营。为了保障医务人员和轻伤员的安全,上级派了一个连的兵力护送他们。
  这次从金川向汉城集结,不能坐汽车,医院的仪器设备用马车拉,所有人员都要步行。
  医院的医生护士每个人都给伤员输过血,加上连续工作,大家都很虚弱,身上又背着背包,走了三十几里路就快撑不住了。
  姚大姐刚做了人流还不足半个月,这样的行军她根本吃不消,一张脸蜡黄,看得人直揪心。
  张依一不忍看下去,跑到前面找到了常院长,将姚大姐的情况反映给他“常院长,您看看拉设备的马车上,能不能腾个空让姚大姐坐下。”
  常院长叹了口气,小姚也是执拗,让她留下跟着伤员一起回国也不听,非要跟着大家一起行军。女同志小产要是不养好,以后有得受了。
  靳连长在一辆拉药品的马车上挪出来一个空,让姚大姐坐了上去。
  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张依一已经累得麻木了。走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们和后来出发的大部队汇合了。
  张依一见到了刘恪非和高大伟他们,两人没搞特殊,跟在拉高炮的马车后面,和战士一样急行军。
  “依一,刘政委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崔玉婉戳了戳张依一的胳膊。
  “不去了”张依一坐在地上吃着压缩饼干,看着远处男人英俊到极致的面孔,心如止水。都累成狗了,哪有精力谈恋爱。
  因为任务紧急,大家匆匆吃了点压缩饼干,便继续赶路了。两人匆匆一瞥,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第80章
  部队继续行军,两个步兵团行进速度快,已经远远的走到了前面,高炮团的两个营因为有重武器,行军速度相对缓慢,和野战医院的人走到了后面。
  一路上,联合的飞机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大家提心吊胆,生怕炸弹落下来。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同志都习以为常了,开玩笑说是美国鬼子夹道欢迎人民志愿军战士呢。
  说归说,大家还是不敢在路上走,尽量走路边的小树林子。枝叶茂密的黄杨树林,隐蔽性极好。
  天黑时,树林子里看不清路,大家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的,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清秀干净的女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却没有人喊一声累。
  连续的长途跋涉,大家棉衣都快湿透了。朝鲜三四月份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有些冷,冷风吹来,身上凉凉的很不舒服。
  晚上九点的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为了躲避敌机,大家躲在树林里休息。
  大家还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吃了点压缩饼干,喝了点水,早已是又渴又饿。孟大爷给大家发了压缩饼干,大家就着凉水吃起来。
  “老孟,你辛苦了,坐下歇会吧”常院长招呼孟大爷坐下来。
  孟大爷五十多岁的人了,背着背包跟着年轻人一起行军,另外两个炊事兵更辛苦,不但要背着行李,还要背着锅。
  这时,有女兵要去方便。野战医院三四十个医务人员,有一半是女兵,一二十个人集体行动,往林子深处走。
  等大家方便好,结伴往回走,张依一和姚大姐走在后面,关心的问道“姚大姐,你身体还能撑得住吗”
  “没事的,我这一路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马车上的。依一,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子宫可保不住了。还有你那两包红糖,帮了我不少忙。”姚大姐感激的说。
  “咱们是战友,说什么客气话,我带了红糖,就是给大家喝的。”
  “依一,你说这美国鬼子也太缺德了,怎么能把病毒啊”姚大姐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她一脚崴到了小坑里,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
  张依一下意识的就去拉姚大姐,谁知她手劲太大,一下就将人扯了过来,姚大姐整个身体朝着她砸了过去。
  就听扑通一声响,张依一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姚大姐的身体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
  “唉吆”腰部的疼痛,远不及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张依一忍不住唉吆了一声。
  “依一,你怎么了”姚大姐赶紧爬起来,伸手就要拉张依一起来。
  “别动,我的脚崴到坑里了。”张依一坐在地上,搬起自己崴伤的右脚,想看看扭伤程度。她轻轻捏了下脚踝,顿时疼得“嘶”了一声。她忍着疼痛又捏了捏,还好,骨头没事。
  “依一,你还能走吗够怪我不小心”姚大姐自责的说。
  “我没事的,应该是扭伤了脚。”张依一扶着姚大姐站起来,右脚不敢用力,一瘸一拐的往前挪步,每走一步,右脚踝就钻心的疼。
  走在前面的崔玉婉和蓝灵听到了唉吆声,过来接替了姚大姐,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姚大姐,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我们扶着依一就行了。”
  张依一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蓝灵和崔玉婉身上,右脚悬着不用落地,慢悠悠的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大家都很着急,生怕影响了行军进度。
  常院长更是发愁,他拿了一条毛巾,用凉水打湿,缠在了张依一的脚踝处冷敷“依一,你还能走吗”
  “都怪我不小心踩进了坑里,依一是为了拉我才摔倒的。”姚大姐眼看着就要急哭了。
  “我可以走,姚大姐,真的不怪你,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路,要真怪,就怪美帝国主义。”张依一安慰姚大姐。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安慰她。
  站在张依一不远处的崔玉婉,和蓝灵唐小玲几个人小声说了句什么,就匆匆离开了,朝树林那头去了。
  “依一姑娘,你等一下,我给你做个拐棍。”孟大爷从炊事员小杨的背篓里拿出一把菜刀出来,走到一颗黄杨树前,几下就砍下来一根比大拇指还要粗的树枝。
  孟大爷举着菜刀咔嚓咔嚓砍起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个简易的拐棍就初具模型了。接着,他又修整了一下,抹去了毛刺,让拐棍用起来舒服些。
  “依一,试试看,看看怎么样”孟大爷将拐棍递给了张依一。
  “谢谢孟大爷”张依一接过拐棍拭了拭,觉得还不错,可以减少她右脚用力。
  “歇好了,大家就赶路吧,争取在上半夜赶到开城,到了地方,大家好好洗洗,吃一顿热乎饭。”常院长的话,让大家精神一振,恨不能立刻启程赶到地方。
  张依一的背包被常院长接了过去,她站起身,拄着拐棍迈了下步子,右脚还是很疼,不敢落地。可她实在不好意思拖大家后退,只能咬牙坚持。
  结果,她呲牙咧嘴的刚走了两部,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远远的朝她走了过来。男人乘着月华而来,夜色下,男人的面容不甚清晰,只能看到他精致的面部轮廓。
  走得近了,她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的脸上带着急色,声音里透着关心“依一,你的脚要不要紧”
  “你怎么来了”张依一狐疑的问,他不是在队伍的前面吗怎么知道她脚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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