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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输液器的漏斗和软管里,满满的都是暗红色的血液,简直触目惊心。这些血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年过七十,久病卧床的瘦弱老人来说,就可大可小了。
  “我就中午回家做个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李奶奶的儿媳妇目眦欲裂,看起来非常激动。
  科主任是个年近四十的军人,平时沉稳、冷静,此刻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弯下腰,局促地对着那一对夫妻鞠躬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
  “道歉有什么用,我母亲还在抢救室呢”中年男人脸色铁青,指着科主任的鼻子吼道“照顾我母亲的是哪个护士,我要问问她,她有没有父母家人,她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她的职业道德呢”
  中年男人越说越激动,竟一把抓住了科主任的衣领。
  一旁的中年女人,趁机冲了过来,照着科主任的头上就是一巴掌,“你还革命军人呢白狗子都不带这样的”
  张依一见状,冲到了科主任前面,“同志,您先松开手,我是今天上午负责您母亲的护士,我来给您解释一下中午下班时的情况。”
  中年男人松开了科主任的衣领,刚要开口,旁边的中年女人就急急冲上来,照着张依一的脸就是一巴掌。
  好在,张依一反应快,余光中看见有人冲过来,头一歪就躲开了,女人的巴掌只扫到了她的头发。
  中年女人没打到张依一,气得火冒三丈,挥手还要往张依一脸上招呼,被张依一一把抓住了手腕“同志,请您搞清楚状况再动手你们口口声声白狗子都不带这样的,那么请问,你们以前敢打白狗子吗革命战士为人民,可也不能成为被人殴打的理由”
  张依一看向中年男人,严肃道“请您让您爱人保持冷静,咱们再来谈,是我的责任,我绝不推诿”
  “你让开”中年男人回头瞪了中年女人一眼,女人立刻安静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给老太太换上了新的溶液,也到了下班时间,我看老太太床边没人,很不放心,就一再交待值班护士白燕,老太太血管不好,让她隔一会就要过来看看,免得跑水了。”
  张依一顿了顿,接着说“我怕白燕忘记了,还交待老太太,让她保持清醒,不要睡觉,等液体到瓶口位置的时候,让她喊一声,值班室就在隔壁,护士能听到。”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我母亲年龄大了,犯困不是正常吗”中年女人指着张依一的鼻子大骂。
  “年龄大了犯困是正常,可你们作为病人家属,将年过七十的病人扔在一边正常吗护士不是护工,没有一对一的服务,这么大年龄的病人,身边哪能长时间离开人当然,我这么说不是推卸责任,我是想提醒你们,不要把责任都推给护士”张依一心里带着气,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不信白燕能这么疏忽。
  “你就是在推卸责任,值班的白护士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根本没交待她,病历上也没有记录我母亲的输液情况。”中年女人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指着张依一冷笑道。
  “不可能,我在巡房记录上写得清清楚楚,二病房三床的病人正在输液,让值班护士重点关注。而且,我还口头交待了她两次。”张依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不然,这个人就太无耻了
  可中年女人根本不给她自辩的机会,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指责张依一,似乎要把刚才被自己丈夫呵斥的的委屈从张依一身上讨回来。
  中年女人不依不饶,科主任只能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屋内一片混乱。
  这时,就见程护士长一脸严肃地进来了,先是扫了一眼那对中年男女,这才朝科主任说“三床的病人醒了,她要见依一”
  “咱们一起过去”科主任如释重负,说完,就大步朝病房走去,那对中年男女紧跟在他的身后。
  张依一和程护士长走在后面,程护士长小声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记录了,也口头交待了白燕两次,让她隔一会就去看看李奶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我问心无愧,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张依一的声音异常沉重,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程护士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臂,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已经被人从抢救室推回了病房,张依一和程护士长直接去了病房。
  病房内,几个人正站在老太太的床头,除了科主任和那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五十来岁,带着眼镜的老军人,那个年长些的护士,正在给老太太量血压。
  “连院长”张依一和老军人打了个招呼。
  老太太见张依一进来了,忙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来,“闺女,都怪我,你交待我让我别睡,可这年龄大了,没撑住,一下就睡着了。”
  “李奶奶,这怎么能怪您,是我想的不够周到,害您受苦了”张依一见老太太这么通情达理,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来。
  “我这是吓得,我一看这一管子的血,一下就吓晕了。”老太太说完,不高兴地看了儿子一眼,道“听说你们打这闺女了”
  “娘,您别生气,没有的事”中年男人在母亲面前早没了刚才的怒气,忙笑着否认。
  “老人家,依一有没有交待白护士,让她多照应着您”程护士长柔声地问老太太。她想迫切弄清事情的真相,既不能冤枉一个人,也不能放过不负责任的人。
  “白护士你是说那个喜欢涂红嘴唇的姑娘吗”老太太见程护士长点头,这才说道“交待了,还交待了两遍呢,这闺女,哦,依一,她告诉白护士,说我血管不好,隔一会就得过来看看我。”
  老太太一个劲的解释,唯恐张依一受了牵连。
  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又烦又闷,每次看见这姑娘的笑脸和小酒窝,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院长,朝那对中年男女鞠了个躬,真诚地说“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的责任,为了补偿你们,老人家这次的住院费全免,您看,您还有什么要求”
  “你们得”中年女人刚要开口,就被中年男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中年男人诚恳地说“既然我母亲没事,我们就没有什么要求了。”
  接着,中年男人又看向张依一,脸上带着歉意说“小张同志,感谢你对我母亲的照顾,刚才我爱人有些冲动,我向你道歉”
  “我能理解您爱人的心情,亲人晕过去了,搁谁都受不了”张依一终于露出了笑脸。
  她长出了一口气,有惊无险,总算是洗清了自己。可她和白燕的账,也该算算了。
  第56章
  张依一怒气冲冲地回到护士办公室,见白燕坐在椅子上一副强壮镇定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怕是个魔鬼吧,为了陷害她,连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不要了
  “白燕,你出来”张依一将白燕从椅子上薅起来,拽着她就走。
  “你干什么”白燕惊恐地看着张依一,想要挣脱她的手,却无法挣开。
  屋内的几个人,想要过来劝阻,但一看到张依一猩红的眼睛,立刻吓得打消了念头,她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
  白燕挣扎了半天,还是被张依一拖到了楼梯口。
  “张依一,你发什么疯”白燕话音还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响,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发疯”还没等白燕反应过来,张依一左右开弓,又是几巴掌。
  “病历是你撕的吧,你是故意让李奶奶回血的吧”张依一步步紧逼,“你为了一个男人,连最起码的医德都没有了,难道你忘了当初在南丁格尔像前宣读的誓言了吗你对得起身上的这件白大褂吗白燕,我真看不起你”
  张依一的这几个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白燕白皙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红肿了起来。
  “你胡说,谁撕病例了”白燕捂着自己瞬间肿得高高的脸颊,眼含泪意又夹杂着深深的恨意。
  她现在真的后悔了,她当时就是气不过,脑子一热,就把那张病例撕了下来,也故意让老太太水掉完了才过去。她想着顶多回点血,又死不了人。谁知道,老太太一看一管子的血,竟然吓晕过去了。
  可她不能承认,一但认定了这件事,那她的前途就完了。
  “不承认撕了病历是吧,那咱们就去军分区说理去,再不行就去军区,我奉陪到底,反正军区有缴获的测谎仪,是人是鬼到时候就知道了。”
  白燕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惊骇,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张依一戏谑地看着白燕惊恐的的样子,开口道“你还真是不作不死,你为了打击我,不惜拿病人的身体开玩笑,你的职业道德呢回了一管子的血对一个健康人没什么,可病人七十多了,你还有人性吗”
  “就凭你这下三滥的招数,还想置我于死地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遭雷劈”张依一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引得人直往楼梯这边张望。
  “我没有,我没有”白燕终于崩溃了,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这个村姑这么不依不饶,她该怎么办
  “没有你在说谎”张依一指着白燕怒道“李奶奶的病例被你撕掉的那一页,最上面的内容和前一页最后面衔接的地方,我记得清清楚楚,写的是李奶奶体弱,滴注速度在40滴以下。”
  “你你”白燕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张依一,白燕,连院长让你们去主任室”两人正僵持着,就听到有人在喊她们。
  白燕如临大赦,慌忙从张依一身边跑过去。相比院长,此时的张依一更可怕。
  张依一没有直接去主任办公室,而是先回了护士值班室。
  女兵们立刻围了过来,赵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依一,我支持你”
  “我们也支持你”其他的护士,也都纷纷出声。
  白燕的行为引起了公愤,她这是在给全院的护士抹黑,给整个护理行业抹黑。从业时,大家在南丁格尔像前,都是宣过誓的。热爱这个行业,视病人为亲人。
  “谢谢大家”张依一很感动。让她意外的是,就连不喜欢她的夏玲珑,都对她表示了支持。
  张依一拿着巡房记录本去了主任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白燕哭得梨花带雨,程护士长,科主任,还有连院长,三个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没看到张依一说的巡房记录,我看到了肯定会执行。因为我的工作疏忽,给病人造成了痛苦,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罚。我当时是忙晕了,忘了张依一的口头交待。当然,这不是工作疏忽的理由。”白燕抽泣着说。
  张依一轻笑一声,几步走到了科主任和院长跟前,拿出巡房记录,翻到被撕掉的前一页,递给两人看“连院长,沈主任,你们看最下面的内容。”
  见院长和主任盯着最下面的内容看,张依一接着说道“病人李宋氏,体弱,血管脆弱老化,应多关注,滴注速度,我不可能只写到这个地方就不写了。我下一页写的内容是,控制在40滴以下,为了减少滴注时间,生理盐水倒掉一半”
  院长从张依一手中接过巡房记录本,松开了铁夹子,将记录散开。一双锐利的眼睛,落在了一片极其小的纸屑上。
  张依一愣了,她也检查了巡房记录本,看看有没有撕过的痕迹,根本没看到纸屑。当然,她没有像院长这样散开记录,只是扒开看过。
  张依一松了一口气,院长是个老军人,也是从事过地下工作的老党员,生活在白色恐怖下,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他。
  就见连院长目光一凛,严厉地说道“白燕,你真让我失望,你做为老革命的后代,竟然。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给你泄私愤的,我不管你是谁,我这里都盛不下你了我明天正好去军区总院开会,我会把这件事反映给军区首长。”
  “连院长,我没有”白燕还想否认,只是,她的否认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连院长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张依一“张依一,你是个军人,白燕犯了错,自会有组织处理,你不能打人。输液的事情没你的事了,但是打人这件事不能不处理,你回去写个检查交上来”
  “依一,你先回去吧,我们还有点事要谈”科主任朝张依一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不少。
  “知道了,那我出去了”张依一和三人招呼一声,出去了。
  一出门,张依一的脸就垮下来了,还要写检查,真倒霉
  可她一点也不后悔,虽然写检查有些憋屈,但她还是打了白燕。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像白燕这种人,扇她几个耳光都是轻的,这种人简直不配为人。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情都不好,整个外科楼层都被低气压笼罩着,医生护士做事更小心谨慎了。
  这件事,医院很快就有了处理结果,白燕停职审查,张依一因为打了白燕,被通报批评,并责成做书面检查。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张依一收拾好东西,背上黄军包,跟着同宿舍的三个人一起出了办公室。
  路上,崔玉婉看她兴致不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被人陷害,被病人家属骂,还差点被病人家属打耳光。换了谁,心情都不会好。
  “依一,刘政委来接你了”唐小玲眼尖,一眼就看到刘恪非站在医院大门旁。
  “刘政委”几个人和刘恪非打了声招呼,就嬉笑着跑开了,留下张依一和刘恪非两个人。
  刘恪非上前接过她的书包,脸上带着歉意、自责和心疼,“依一,你受委屈了”
  “蓝颜祸水”张依一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蓝颜祸水”刘恪非重复了一遍。
  张依一白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你们男人不是喜欢说女人是红颜祸水吗依我看,有的男人就是蓝颜祸水,比如你”
  刘恪非唇角扬起,低下头,凑在张依一的耳边,低缓地说“那我只祸害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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