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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呢?”季琅摊了摊手,“我听娘说,二哥性子和大哥很像,都是那种沉稳的性格,二郎这般,总是要找个由头吧。”
  “可是……”姜幸断了声,心里忽然好想明白了。
  “就是因为二哥,让二嫂性情大变,我后来懂点事了,只记得二嫂好多年都不跟人说话,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还有一次,差点在她的卧房上吊自尽。”
  姜幸本是靠着镜台,听到这里已是心悸地站直了身,饶是知道叶氏现在还活着,也不免为之担心,可更多的,却是无奈的心痛,叶氏肯因为季珏的离去甘愿去死,说明她心里一定把季珏放到了很特别的位置,然而现实却是这个样子。
  季琅抓住她的手,安抚般地拍了拍,继续道:“当时,是二郎及时发现,才把二嫂救下来的。”
  “那时二郎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看到那样的景象,吓得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后来的两年二郎几乎寸步不离二嫂,就算离开也会让人看着,他出去玩,看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都会带回来给二嫂玩,在外面闯祸,不停给二嫂找事做,也是为了让二嫂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需要她,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二郎其实比大郎更细腻,更懂得顾及别人感受。”
  姜幸听季琅说着,好像能想象出两人相依为命,而二郎用尽一切办法,只为拉着那个早就对世界没有任何留恋的母亲的手的样子,而能看透这些事情,将之絮絮说给她听的季琅,其实也很细腻。
  “所以对二郎来说,二哥其实比二嫂更重要。他固然对二哥的归来恼火,但是看一眼他的母亲,他就知道比起发泄自己的怒气,怎么安抚他娘,怎么让她再次走出心中梦魇,怎么让她不再因为这些事情变回之前的那个样子才是重中之重。况且他现在已经要当父亲了,他要思考的事,早就不是只图自己心里痛快。”
  季琅说得一本正经,说完之后才发现姜幸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方才那些往事,她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他在姜幸眼前晃了晃手:“喂,你听着呢吗?”
  姜幸回过神来,赶紧点了点头:“你是知道二郎的为人,才把这件事揽在身上的吗?”
  季琅恍然地笑了笑,对上那双满是佩服的双眼,他摸了摸后脑勺,看着别处:“娘和大郎也知道,只不过不愿去看那个场面罢了。”
  说出真相的人,也是很难过的,感觉像是别人拿刀杀人,而他递了刀一样。
  “你刚才在找什么?”姜幸发觉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转移话题,看着被他翻箱倒柜整的一团糟的屋子。
  季琅一拍脑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在找一块方形的小牌子,以前就放在镜台前的抽匣里的,怎么找都找不见……”
  他说着,又去翻找抽匣里的东西,可是除了姜幸的几枚耳环,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小牌子?”姜幸皱了皱眉,也替他找起来,“什么样的?”
  “金子做的,看起来金光闪闪的,做工很精致,上面刻着‘免死’两个字。”
  姜幸手上动作一顿:“那不就是免死金牌吗?”
  “对啊!”
  “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不记得放在哪?”姜幸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为什么会有免死金牌,为什么现在要找……
  季琅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旁的梨木雕花多宝阁旁,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我本来不打算用的嘛,但是最近总感觉有点心慌,想着还是把那东西揣在身上踏实一点。”
  他为什么感觉心慌,姜幸多少还是能理解一些的,二哥回府,泗泠使团入京,晋王在外虎视眈眈,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何角色的毅南侯府,什么时候会掀起风浪,人哪里能猜得到。
  “你想想,是不是之前拿出来过,放到哪忘记了?”姜幸提醒他。
  季琅刚才只顾翻找,也没仔细回忆回忆,听姜幸这么说,就敲敲脑阔想了想,突然敲了下手掌心:“想起来了!娘怕我乱放,让我拿给她收起来了!”
  见他已经想起来东西所在,姜幸也放下心来,走到床边坐下去,拿起绣笼做起女红来:“明天再去找娘要吧,这会有点晚了。”现下一安静了,她又开始回想起落茜居发生的事。
  听季琅说了那么多,她也知道这件事对二房的打击有多大,可是再细细思索起叶氏的神情,却总觉得又不止那么简单。
  “想什么呢?”季琅走过来,挨着她坐了下去。
  姜幸晃了晃头,满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是二嫂,听到这样的事情,会是什么感觉?”
  “荒唐吧。”
  “荒唐?”
  “嗯,觉得不敢置信,然后是荒唐,无可奈何,所有心情纠结在一起,简直乱死了,不如大哭一气!”季琅挥了挥手,“我终归不是她,也想不出来。”
  姜幸点了点头:“那你会,怀疑吗?”
  “怀疑?”季琅怔了怔,“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她有一瞬间,在叶氏的眼中看到了怀疑,那晦暗的神情,仿佛早就超出了感情的范畴,可是也许是她理解错了也说不定,姜幸烦乱地摇了摇头,低头去看手里绣到一半的锦囊。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
  府中平平静静地过了两日,期间季琅请了个大夫来,上次秋猎她磕伤的额头已经结痂好了,这次是来看她身上有无其他隐疾,其实刚回来的时候就找过一次,不过那个大夫没看出其他问题,连说“夫人康健无大碍”,季琅不放心,才又找来另一个据说医术高明的大夫,结果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难道再去宫里请一遍温太医?”送走大夫后,季琅轻声嘀咕一句,不过臣子要找宫中御医,怕是要跟陛下知会一声,或者去找太子殿下,两边近来都忙,他不便去打搅。
  刚回到醉方居,纠结要不要请大郎帮着说说,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就听到青萍进来通秉:“长安说,外面有客要见夫人。”
  姜幸正打算起身去落茜居陪陪卓氏,闻言和季琅相视一眼:“是谁?”
  “是夫人娘家的大哥。”
  “姜修时?”季琅皱了皱眉,好像很不想提到这个名字。
  “不见。”他一口回绝。
  青萍却不看他,面向姜幸,解释一句:“说是与夫人的父亲有关。”
  两天前刚去大理寺见过姜有卢,他的情形说不上有多糟,但是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姜修时过来,难不成是求武敬侯府救救父亲?
  姜幸心中拱起一股火,披上外裳就要出去,季琅忙拉住他胳膊:“等等。”
  “我跟你一起去。”季琅喝了口凉茶,跟姜幸一起出醉方居了。
  心想着每次这丫头遇见他大哥都要受点气,现在有人撑腰了,哪里还给姜修时机会。
  雄赳赳气昂昂的季琅领着姜幸去了前厅,却没想到姜修时正站在屋里乱走,仿佛很是烦躁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姜幸绕过季琅,声音颇没好气。
  姜修时脚步一顿,看到姜幸身边还跟着季琅,神色先是顿了顿,而后急匆匆走上前来。
  “父亲也许要躲过这一劫了!”
  “我不会帮父亲的!”姜幸没反应过来,先是脱口而出,然后猛然抬头看向大哥,“你说什么?”
  “真正派出死士刺杀太子的人已经查到了,是秦家。”姜修时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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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恶人自有
  两天前,大理寺。
  齐秀戎送走季琅两人,两手揣在袖口里,看着他们背影嘴里嘀咕着:“什么人能治得住那个泼猴啊,以前不觉得姜家那丫头有多厉害,现在还真是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只顾着发牢骚,都没注意到右边街口有个身穿斗篷的人转了过来,直到她直挺挺地站在齐秀戎面前,冷冷地喊了一声“齐大人”,他才惊醒似得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蒙得不透风的人。
  “你是?”
  “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我想看看我夫君。”女人压低了声音,慢慢撩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了那张精致绝伦的脸,齐秀戎吓了一跳,下意识左右看看,才弯身行了一礼。
  “郡主怎么在这?”
  眼前赫然是才逃脱了罪责不久的鸾阳郡主。
  之前的刑部死囚案,白氏虽已承担了大部分罪行,包揽了华氏灭族的恶行,当了那罪魁祸首,可鸾阳郡主李芸环依然参与了换囚,那些有她印签为证的手书是无法嫁祸旁人了,她只能自己亲自领了。
  可是那些尚未参与过烧杀掠抢之事的涉及人员,两司都是轻判,到了李芸环这边当然也没有改变原则,最后之事罚了她家财充公而已。
  齐秀戎不至于到现在还害怕李芸环背后的权势,她夫君还在牢狱之中,她娘家刚刚从泥潭中挣扎逃脱出来,她本是最萧条落魄的时候,但他看到李芸环那双眼睛,却觉得并不是这样。
  “大人,这里不好说话吧?”李芸环笑了笑,眼中神色犹如蛇蝎一般。
  齐秀戎背后发了冷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做贼似得看了看左右,才伸出手将人请进去。
  到了安全之地,他擦了擦头上的湿汗,已是又问了一遍:“郡主来此做什么?”
  李芸环披着深褐色的斗篷,进屋了也没坐下,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似有深意地笑着塞到齐秀戎手里。
  “大人莫怕,这是家父给大人的,大人不妨看一看。”
  齐秀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好像拿了个千斤锤一样,恨不得赶紧撒手扔了,却见李芸环收起笑意,满含深意地看着他:“大人,我想要看看我的夫君,可以带个路吗?”
  前后态度的转变让齐秀戎有些措手不及,他攥着手中的信,定定地看了李芸环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挥手叫人将李芸环带过去了。
  晋王府的势力如今在大盛正如日中天,远没到消弭的时候,陛下要想根除这么庞大的权势,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偿所愿的。
  这一点他很清楚。
  陛下为什么到如今才肯稍微对晋王晓以颜色,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在固本,以女子之身登基,手段再狠辣,能力再出众,有些人不认同就是不认同,现在肯俯首称臣乃是“审时度势”之举,一旦陷入权利争端的泥潭,逼迫群臣站队,那些人,一定会站到李庭玉那一边吗?
  答案是,未必。
  而手中的信,齐秀戎也相信,这绝不止是晋王抛出的唯一一个橄榄枝,朝堂一旦陷入猜忌之中,就绝不再是之前那般温和的场面了。
  齐秀戎瘫坐在太师椅上。
  姜有卢的牢房门前再次有人光临了,李芸环摘下兜帽,看到姜有卢震惊的双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脸,正笑意深深。
  “现在知道后悔了吗?”李芸环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有肉有酒,比之牢房的饭菜要丰盛许多。
  姜有卢咽了咽口水,却没有上前:“你这是?”
  “来给你送吃的,”李芸环在铁栏之前给他布菜,摆到一半,她“啊”了一声,抬头去看他,“放心吧,没毒。”
  “我不会跟你一样,你让你娘死在牢里,我可还想你活着呢!”李芸环布完菜,伸手示意,自己跪到席子上,好像要等他把饭吃完才罢休。
  姜有卢狠狠皱起眉峰,声音仿佛从咽喉里一丝一丝挤出来一般:“李芸环!你到底要怎样!是你们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却又说不想我死?”
  “这是给你的惩罚,”李芸环收起笑意,眸中冰冷无情,微扬的眼梢犹如蛇瞳,还吐着信子威胁他,“你要是没有两边讨好的心思,父亲也不会做局害你,三心二意的棋子失去价值就该扔了,你现在就是没有价值的棋子,父亲不除去你,难道还要等你坏了他的大事吗?”
  “我何曾背叛过你们!”姜有卢咆哮了一声,伸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我放弃了我妻子,我放弃了我母亲,我放弃了自己的儿女,只为了站在你们那边——”
  “你也将自己摘得太清楚了吧,”李芸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清楚,你谁都不为,你只为自己。”
  那句话在李芸环口中说出,不带一丝情感起伏,却叫他哑口无言。
  牢中的油灯快要烧尽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劣的灯油味,姜有卢感觉时间都停滞了一般,静谧的牢房里只闻呼吸声,而他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着,极度压抑着心中的憋闷。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终是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他每次一站在李芸环面前,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哪怕现在他居高临下,而她跪在地上,他也永远感觉低人一等。
  李芸环笑了笑:“我是来救你的。”
  姜有卢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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