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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车两人见到洛书,异口同声,语气却截然不同。
  子车痕的眼睛,好像是在隆冬的深夜亮起了一堆火,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好像是对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捧着一豆火苗踉踉跄跄地跑到你面前,你呼吸重些都会将火苗吹灭。
  “师父!阿喜还有没有救!”子车痕抓住洛书的衣袖,洛书竟然感觉到那双稳稳扎过千万针的手,那双抓过救治无数陷入绝境的人的手,在微微颤抖。
  洛书心又是一跳,看向子车筹,子车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可是在子车痕问出的时候,依旧闪过一丝紧张。
  他不敢有希望了。
  子车筹的半边面颊已经肿得看不出人形,泛着诡异的紫色,和他肿得足足有碗口粗细的手臂相互呼应,看得人胆战心惊,皮肤被涨到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粗大肿胀的血管。
  他现在的模样,哪有当年红唇染血,回眸挑眉,宛如深水鲛人捕猎一般,一眼惊艳的样子。
  洛书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掏出雪岭,又一把掏出红柚,左右看了看,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又搭住他的经脉细细地一寸一寸地诊治过去,最后脸上的凝重渐渐变成了无语,死鱼眼向上看他。
  “阿筹你不用蛊解毒等什么呢,这样看起来很好看?”
  “……啊?”
  “啊什么啊,你把你这一身蛊全都召到衣服上做什么?”
  子车筹突然被鄙视了一顿,茫然委屈地听师父的话将蛊群收回了身体里,下一秒双眼微瞪。
  他脸上快速地消肿下去,洛书戳了戳那根肿地有碗口粗的手臂,一边摇着头一边将绑得紧紧的布条隔断,手臂的青紫消失地比脸上的还快。
  不过是几息之间,子车筹身上青紫尽数消退,只有因为方才的组织肿胀导致的皮肤泛红。
  子车筹一个运气之间便尽数消失了。
  “师父……”子车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瓷白而细腻,好像方才的青紫就是一场噩梦,他声音微微打颤,方才的淡然尽数崩裂,掩藏不住的欣喜若狂,“我这是……没事了……?”
  洛书点点头,想起自己方才被吓得够呛,又没忍住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本来就没事,吓什么人,”
  子车筹茫然地看着洛书,洛书想起方才子车痕几乎要崩溃的神情,想起方尚清险些紊乱的内力,想起曲青邪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手顿时发痒,扬起手中小小的折扇,狠狠敲在子车筹的脑门上。
  “你忘了你的名号了?忘了当初师父讲了什么了?这毒叫什么玩意来着……庄周梦是吧,不就是两种毒物的混毒吗?你怕什么玩意?随便一只蛊不就吞干净了吗?你还把身上的蛊都放在衣服上?找刺激是吗?就算你身上的蛊全都出来你觉得就能找刺激了?你当你身体里的蛊毒是吃素的???”
  洛书没喘气说了一大长串,一边说一边往子车筹脑袋上敲,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生怕洛书一个用力就将子车筹的脑阔给敲碎了。
  子车筹却没躲没闪,那凶名在外的血蛊师露出茫然中带着惊喜,惊喜中带着无措的笑容,傻不拉几地问:“师父,我是百毒不侵了吗?”
  这笑容像极了当初听见洛书说起“卸煤一笑”的时候,努力练习的样子。
  洛书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别过头,太阳穴突突地跳,“为师之前就说过,蛊毒和毒是相冲的,大部分毒遇到蛊毒都会被分解,要么就是直接毒发身亡,没有给你喘气儿的机会,能与蛊毒共存的毒,为师也就只看到施己教下在教徒身上的那一种!”
  “再说,这毒都是剧毒了,照你的说法,毒素眨眼之间就把脸闹肿了,发作地这么快,你现在早应该化成脓水了,你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再再说,你出事雪岭会没反应吗?!红柚这边基本没什么反应,说明雪岭那边也没反应,也就是你一点不舒服都没感觉到,再猛的毒,除非带有致幻效果的,哪有一点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的?”
  生命力流逝的痛苦,是无法只觉反应在身体上,却又真实存在且不容忽视的。
  洛书终于骂完徒弟,摸着受惊的心跳,神清气爽地呼出一口气,看见子车痕呆呆地坐在原地,如同木偶一般,心里有点酸涩,轻唤道。
  “阿痕?”
  子车痕浑身一震,如梦初醒,身子猛地一倾,将子车筹带入怀中,他动作太用力,指节泛了青白。
  子车筹趴在子车痕怀里,一愣之下,感受则从另一个人那边传来的,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情绪,身子慢慢软下来,轻轻环抱住子车痕,又别过脸用力蹭了蹭。
  子车痕太用力,勒得他腰背生疼,可是他也舍不得挣开,从身上传来的痛意深切地诉说着,他还活着。
  抱住他的这个人,他的半身,他的哥哥。
  究竟有多在意他。
  洛书看着两个徒弟,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踮起脚在两人头上轻轻摸了摸。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这轻轻的一声,响在了师兄弟四人的耳中,方尚清像被雨露滋润的、沙漠中的草叶似的,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曲青邪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向左移动几步,将自己隐藏在了安全的位置。
  洛书走到了曲青邪身边。
  “阿筹的事情解决了,和为师说说,这里方才怎么了?”
  曲青邪语言简练,将事情三五句说完,洛书听着沉思片刻,看向七律与木卓。
  “催眠术吗?有意思。”
  “这还是第二个敢在我面前玩催眠术的人。”
  洛书眉眼轻狂而桀骜,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逼武林的六十八位侠士自爆经脉?厉害,真是厉害。”
  洛书笑得越发灿烂,眸子却清冷无比,里面酝酿着一场寒冬。
  “不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吗?为师陪他们玩玩。”
  第318章
  洛书跳到方尚清身边,他人小,在这战场上却变得尤为引人注意,毕竟人人都知道,修炼内力可以延年益寿,青春长存,练到极致甚至可以返老还童,但是这个青春,是指的二十来岁,身体素质达到巅峰的时候,还没听说谁的巅峰时期是只有几岁的孩童。
  高大男子看着洛书,微微皱眉,身后的矮小男子看着洛书上下打量,面露疑惑,后面有的人嘀嘀咕咕,夹杂低低的冷笑与嘲讽。
  “真当地蛊是好收拾的?怎么连奶孩子都带过来了?”
  “这也是到了地蛊,要是去地金,不就是送上门去的……”
  “生得这副模样,去了地金又是个小头牌,来了地蛊倒是可惜了。”
  “这细皮嫩肉的,恐怕受不住蛊的折腾。”
  “不是说有的蛊就喜欢这种,之前那些小乞丐……”
  洛书感受着意识海那边的汹涌,抓住身边二零八八的手,安抚地摸了摸,然而这动作在对面看来,就是小孩子害怕了,开始找大人,之前些许的疑虑也消散了,嘻哈的声音更大。高大男子目光之前不由得也露出几分轻视,然而又像是在顾虑着什么,用力咳嗽了一声,身后瞬间恢复一片寂静,好像方才的议论纷纷都不存在似的。
  方尚清听着他们的讨论脸色骤沉,曲青邪几人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洛书笑着摇了摇头,逼音成线,“看为师给你们出气。”
  洛书目光移动,最终定在了那名矮小男子身上,这人一身绸缎,样式繁复,在中原很少见,有些像是古籍中的巫师,在脖子上有一大串金色铃铛,走动之间却听不到声音。
  他左手右脚也带着铃铛,用红线串起,而手上握着的一大串铃铛则是银色的,随着动作叮铃作响,洛书看一眼心里有了个大概,这大概就是其中的催眠人了。
  洛书拉拉二零八八,两个人回到了人群中间,但是没有停止,二零八八带着洛书,坐到了一颗树上,密林掩映之下,看不分明。
  二零八八现在不属于这个世界,在世界法则的干扰下,即便二零八八的人形是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完美”,在不刻意提到的情况下也不会被发现,如今用来带着洛书离开,竟然无人发觉。
  洛书坐在树枝上,伸出五指,感受着来自天空的风。
  “来份大礼吧~”
  风声变得尖利起来。
  ……
  高大男子看了洛书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盯住方尚清,缓缓道:“方盟主,我们敬佩你的能力和为人,若是你愿意,等我们施己教一统江湖朝廷之后,这个盟主还是你来当,我们认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这个武林盟主了。”他这么说着又看向曲青邪,“还有教主,也一样,我们施己教爱惜人才,也是想这个江湖能变得更好,将我们这些被江湖遗弃的人也包容进去。”
  见曲青邪目露嘲讽,他顿了顿,又道:“之前朝廷的事情我们也略有耳闻,我们与朝廷的合作也不过是觉得冉苍不适合当皇帝了,他甚至毁了之前的约定,干扰武林大会,妄图取代武林盟主的位置。”
  曲青邪手中的折扇轻轻巧巧地转了一个花,又被接在手中,他勾了勾嘴角,“之前那是冉苍的事情,现在座上这个新皇帝,已经和武林重新签订了契约,已经平定了风波,为何还要随你们的意思重新搅动,到最后朝廷与江湖两败俱伤,又有什么好处?”
  “再说,把现在的皇帝给推下去,这皇帝的位置由谁来坐?可别随便给本座举什么没名没姓的人来,治理武林与朝廷本就截然不同,二者怎能相提并论,你说呢?”
  高大男子看着曲青邪,眯了眯眼睛,不知为何,在这必胜的局面下,突然有些不安,他定了定心神,道:“这件事情我们自有安排,只要诸位肯加入我们施己教,自然会知道。”
  “本座若是不愿呢?”曲青邪也随着眯起了眼睛,他长睫落下,打下一小片阴影,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尽是冷冽。
  “若是不愿,那只好得罪了。”高大男子一拱手,说的话与姿态倒是十足的谦和,语气中的笃定与隐隐的不耐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随着他的动作,有士兵走上前来,将几样东西扔到了两队之间,人群一静,接着像是油锅中倒入了沸水似的,猛地爆腾起来。
  那赫然是方才被撕裂手脚的几位侠士!
  他们被抓住双腿从中撕开,内脏流了一地,被扔在地上的时候许是动作太重,不知压迫了哪出脏器,鲜血四溢,浓重的血腥味逸散开来,后面有第一次随着师门历练的小弟子,终于忍不住这样近距离的冲击,呕吐了出来。
  之前被方尚清与理智压下的情绪冲破屏障,终于咆哮出声。
  “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狗东西,老子们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想让我们归降?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呸!什么狗东西!”
  ……
  高大男子看着方尚清身后情绪几近崩坏的众人,即便是被用最恶毒的字眼辱骂,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反而看向方尚清,道:“若是盟主能将诸位侠士劝服就更好了,我们教主定然十分欢喜,这也是为了让江湖更快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不是吗?”
  他定定地看着方尚清,分明其中并不只是正道,还有以曲青邪为首的邪道众人。
  曲青邪挑了挑眉,逼音成线,“我的方盟主,看出点什么了吗?”
  即使是在如今的境地,方尚清也不由得在心里轻笑一声,他应道:“这样都看不出来,那我的年岁也白长了。”
  世人都知道,方尚清与曲青邪水火不容。
  对方的行为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挑衅。
  可是这样的挑衅未免也太低级,既是他们真的是世人所见的关系,在面对威胁整个武林的事情时,也会站在一起。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正道与邪道,已经无关恩怨。
  这是整个武林。
  高大男子不知道为何,心慌的感觉越发强烈,他环视一周,这里是他们他们的主场,与外界几乎隔绝的山林,是他们布置许久的万林阵,他怎么会莫名地感觉不安。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望向他们的半巫。
  半巫一直效忠于他们的皇,虽然身材矮小,但是无人敢轻视他,他有操控人心的力量。在他们的心中,半巫是比皇更加神秘的神灵,然而半巫说他不是神明,不过是半个巫,并令所有人都这样称呼他。
  他只觉得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半巫能用他神奇的力量告诉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半巫感应着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就在方才,他也感受到了一阵不安。
  他抬头将江湖客一一看过,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手中的铃铛微微晃动,恰好没有发出声音。
  风……好像比之前大了些。
  方尚清看着高大男子与半巫对视,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阴谋,只是暗暗警戒,面上冷淡而漠然,“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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