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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涌出的血液,一条猩红的虫子爬了出来。
  它体态细长如丝,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随着它爬出的动作,暴露在外面的身体迅速膨胀缩短,那原本长达三尺的身子最后变得不过一指长短粗细,在滚圆的身子上竖着细密的尖刺,看不到眼睛,菊花状的口器张开与身子同宽。
  千丝蛊。
  细若游丝,伸展于全身经脉,中蛊者全身血液被吸干而死,状若干尸。
  “您别担心,您不过就是血液受阻才导致得半身不能动,千丝蛊可杀人亦可救人,可吸血亦可返血,至于那修补经脉的方子,方子整个江湖只有一张,若说是有旁的,一定都是些江湖郎中博取虚名夸大其谈,但是里面有些药材可有可无,只要加一味药引子,就可以代替,像药庄的九色灵芝露这种千年罕见的药材,也不是必要的。”
  正是深夜,大殿暗淡,唯有一点烛光摇摇,将地狐仙的面具映照得朦胧而暧昧,那自面具下露出的眼睛仿若与面具融为一体,好像面前这就是一个狐狸化作的人形。
  “就是……这千丝蛊的返血,和方子的药引子,就要看您舍不舍得了。”
  他的声音低哑仿若耳语,甜蜜而温柔,分明是男子,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冉苍看着静静伏在他指尖的千丝蛊,一点猩红如血,灼灼生辉。
  “……药引子,是什么?”
  地狐仙执烛台,缓缓靠近,双瞳中亦有两点烛火摇摇。
  “是血。”
  “至亲之人的血。”
  “其中以母为先,父为次,长子再次,其余儿女为最末。”
  冉苍父母早已故去。
  “以母之血为引,取半碗,可重塑经脉,功力有进。”
  “以父之血为引,取两碗,可重塑经脉,功力巩固。”
  “以长子之血为引,取半身,重塑经脉。”
  “以其余儿女之血肉为引,取三人之血,日夜熬煮,亦可重塑经脉,只是经脉脆弱,此后功力再无法寸进。”
  “圣上,您后宫佳丽三千,儿女不少吧?我记得您的长子,好像就是当今的太子。”
  “听说是个仁善的孩子,以后应当是位好皇帝。”
  地狐仙直视着冉苍的双眼,说的分明是夸奖的话,语气之间却全是淡漠,仿若谈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
  “但是这个孩子我记得天生体弱,身子极差,纵使有皇族的药材吊着,也活不过六十岁吧。”
  六十岁,纵使是放在平民百姓之间,也不是长寿的岁数,便不要说在皇族,更不要说在武林。
  “过不了十几年就没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孩子。”
  “他若是继位,走的时候,孩子也不过是十几岁,那时候他的叔伯还称得上是年轻力壮,他能守住皇位吗?”
  “圣上,您的这几位孩子……”
  关系如何?
  不言而喻。
  本就是他用的制衡之术,将他的这些儿女们划分成势均力敌的势力,诱导成不死不休的场面。
  说什么兄弟有爱,都是屁话。
  即使是同一个阵营的,若是为首的落了难,也会扑上去咬一两口。
  施己教的人在养蛊,皇城中也在养蛊。
  施己教是以虫为蛊,冉苍是以人为蛊。
  冉苍与蛊师,说到底也没什么不同。
  “圣上,前几天您的房中进了奸细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是太子殿下动虎符将御医院搬了过来,数年前,我记得他还曾为您挡过箭。”
  “他孝心如此,想来就若是知道为您的身体能做点什么,是乐意至极。”
  冉星辰好,很好。
  他有勇有谋,孝心有加,行为果断,若是继位,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
  但是问题就是他太好了。
  如果他用三名儿女的血将经脉重塑了,面对这样的一个近乎十全十美的太子,面对一个今日刚刚给他看了圣旨,传达了消息的太子,该如何呢?
  一个在民众中口碑极佳的太子,一个在三军中人人敬仰的太子,一个……体弱多病的短命太子。
  “圣上,您若是重塑经脉再修炼内力,寿元绵长……”哪里需得冉星辰。
  别人再怎么好,自己的江山,最好还是自己来照看。
  况且,冉星辰是在意他母亲的事情的。
  当年的文皇后,她的死……
  冉苍拳头微微收紧。
  若是被他发现了呢?
  在他将大权与天地玄黄军都交出去之后,若是被发现了呢?
  “圣上,太子本就是您的孩子,您教养他这么多年,让他付出半身血又如何呢?”
  “他本就体弱多病,就算是……又如何呢?”
  地狐仙将手靠近冉苍,伏在手指上的千丝蛊抬起了头。
  “圣上……”
  烛泪缓缓滑落,窗外的夜浓地像是一团墨汁,面前低语的人不像是人,倒像是夜行的狐妖,以欲望为饮,以人心为食,轻言细语地勾勒出心底的野兽。
  千丝蛊红得愈发夺目,在一片浓重的暗色中像一抹血迹。
  地狐仙手上的血已经止住,空气中却依旧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血液独有的腥甜让人头晕目眩。
  似乎有一抹鹅黄闪过脑海,那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长睫如蝶,展翅欲飞,又转瞬消散。
  在一点微光中,冉苍伸出了手。
  千丝蛊不像看起来那样扎手,反而异样得柔软,蜷缩在掌心的样子像是在讨好。
  “圣上,您与它有缘呢。”
  “想来恢复得也会格外快。”
  “圣上最好尽早动手,越快越好。”
  ……
  脚步声远去,大殿中的灯重新点了起来,孙公公毫无察觉地起身站在床帐旁,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冉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按着床头机关的手。
  怀中的千丝蛊红得夺目。
  窗外似乎有谁轻笑一声,又飘散在夜色里。
  ***
  洛书跳下马车,抬眼一看,险些笑出声来。
  奈何周围有探子隐藏,洛书也不好笑出声来,就这么活活憋着,几乎要憋出内伤。
  “太子殿下久等了,请。”
  太监“小筹子”拂尘一甩搭在臂上,弯腰行礼,面上是笑容谄媚,心里是生无可恋。
  ‘哥,我的脸,丢光了……’
  子车痕面无表情,勉强动动嘴角,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腮边大痣上的一根汗毛僵直。
  冉星辰这混蛋,说要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寻常的近侍怕靠不住,把他们两个坑过来,就以这幅尊容见了师父!
  一路无话,走过庭院楼阁,这一群太子殿下的“门客”终于到了东宫门前,一身太子华服的冉星辰正负手静候,见洛书一行人前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贤主看见贤才的迫不及待。
  冉苍虽然人混账,但是不可否认生了一副好相貌,而冉星辰完美地结合了冉苍与文皇后的优点,柔和了冉苍过于凌厉迫人的棱角,又丝毫不显女气,端的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不像政客,倒像文人。
  此时他锦衣华服,帽带端庄,从发丝到鞋帽一丝不苟,正是贵气文雅,如雕琢精细的美玉,已经被细细盘糅出包浆,不灼眼却又令人移不开目光。
  于是就衬得子车两兄弟格外的……
  冉星辰扫过生无可恋的六师弟和浑身僵直的五师弟,笑容满面如春风和煦,走到洛书身前亲热应着,“诸位,请。”
  一进院门,在外面还装得像世外高人似的洛书就笑成了一个大毛团子,捂着肚子就没从地上起来过。
  “哈哈哈小三子,有你的,终于扳回一城!”
  洛书说着伸出一根大拇指,因为整个人被二零八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所以手也藏在了层层的衣袖之下,只能看见一根大拇指隐晦地探出了头。
  子车筹卸完易容归来,看着笑成一团的师父,默默捂住了脸,子车痕面无表情地抚摸着药箱的盖子,神色莫名。
  冉星辰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打了个寒颤,自己给自己壮胆,这俩个师弟到处浪,自己都看不住他们两个,身为师兄必须要立起身为师兄的威严!
  此时的冉星辰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平日的药方都是子车痕煎的,也下意识地忽略了那药汤堪比师父做的饭菜的奇异的味道。
  洛书几人进屋,关上房门,便是一师门的见面。
  身为师父的洛书向上座走去,看着到自己胸口的椅子面沉默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和裹成球的身材。
  洛书:……
  他内力运转,双手往椅子背上一按,半空转身,轻轻巧巧地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这动作对于洛书,看似逼格高高,实则让人心累不已,连坐个椅子都要用上轻功,这个世界对小短腿太不友好了。
  “小三子,怎么说?有什么动静吗?”
  冉星辰听见洛书问正事,便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寒意抛之脑后,正色道:“没有动作,冉苍说……三日之后就颁发圣旨。”
  他想起白日的问答,声音渐渐低沉。
  洛书伸长了手,冉星辰把头低下凑过去,任由师父揉了揉脑袋,把打理精细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虽说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只要你还没有把天地玄黄军接手过来,就还应该警惕才是。”
  三日,能做的小动作太多了。
  洛书一口咬住二零八八递过来的糖棍,磨了磨牙,道:“阿痕阿筹,你们看着情况怎么样?”
  子车痕视线从药箱上移开,抬眸应道:“冉苍经脉已断,原本应当行动无异如常人,唯身体多病痛,老年多烦忧。后吴劳出手,他的方子是温养经脉的方子,但是药效极强……”子车痕皱眉,措辞了一下语言,道,“不、不应该是说温养经脉,倒像是强行提升功力的法子,将大量内力直接灌入身体。”
  若是撑得过去便是内力大增,若是撑不过去便是身死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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