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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说什么,宁恒在他身上一拍,站了起来:“来,阿苍,你的基本功夫练得可以了,教你一套剑法吧。”
  宁恒随手折了两根树枝,将一根抛给他。
  “看好了,阿恒。”
  宁恒起手,目光一变。
  一剑刺出而右臂后折,左脚抬起似与谁相搏,带着身子翻转半圈,衣袂纷飞之时利刃如游龙入云,刺破空气震荡苍穹,带起的风将落叶激起,如浪花猛然向上翻涌又悠悠飘落。
  远处是青天白云,远峰如墨,近处是黄叶如蝶,秋意盎然,宁恒在这一卷秋色中着一身白衣反手收剑于身后,冲冉苍颔首而笑。一片金黄的叶轻轻落在冉苍的发上,他却恍然未觉。
  心在鼓噪,血流激荡,这如画画卷都变为了眼前人的陪衬,他茫然地看着宁恒笑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能闻到淡淡的青草香气,呼吸可闻。
  “阿苍。”
  他死死盯着宁恒淡色的唇,它张合着叫着他的名字。他目光上移,看见宁恒含笑的眼睛,晶莹的亮,里面倒映着一个他。
  “记住了多少?看得很认真啊,树叶掉到头发上了。”
  宁恒向后撤去,手上捏着一片金黄的树叶。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蓦得红了。
  宁恒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只道他是因为被自己看到失态的样子害羞了,便善解人意得不再提,转而问道:“阿苍,记住了多少?”
  “八成。”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可是不知为何怅然若失。
  “这一招叫‘入云龙’,你练一下试试罢。”
  宁恒双手环胸靠在树上,一树金黄。
  他伸手挥动了几下,回想着宁恒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将剑招练了一遍。
  那白衣飞扬黄叶随身的样子一帧一帧,如刻在记忆里的画。
  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期待地看向宁恒,莫名多了几分紧张。
  宁恒却摇了摇头,道:“样式倒是学到了,可是……”
  他握住冉苍的手腕打着姿势,牵引着,将姿势又过了一遍。
  “再试试?”
  可是冉苍大脑一片空白。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腕上的温热与身后的气息。
  “阿苍?”
  冉苍听见呼唤声才勉强地又练了一遍,可是看宁恒的神情,似乎毫无长进。
  宁恒也很奇怪。
  这一招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剑招,按照阿苍以往的领悟力,应该早就学会了的。看现在,招式倒是都学会了,可是却无半点灵气。
  宁恒不信邪地教了一下午,可是依旧不行。
  兵器有灵,若是天赋不够就是不够,与其在此磋磨,不如另寻捷径。
  看着有些沮丧的冉苍,宁恒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阿苍,明日我教你一套掌法。”
  冉苍看向宁恒的腰间,那里有一把剑。
  他紧了紧拳,问道:“阿恒,你是用剑的吗?”
  宁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佩剑,担心他钻牛角尖,道:“大道万千,不一定非要学剑的,阿苍你在拳法与掌法上很有悟性,学到极致都是一样的。”
  冉苍低头,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可就是莫名的不甘心。
  他道:“阿恒,我知道的。”他冲着宁恒仰头笑笑,“以前看话本的时候,经常看到仗剑江湖的大侠。其实能练武就已经很够了,只是见阿恒常常配着一把剑,所以有些……”
  宁恒看他目光,其中尽是期待。
  宁恒于是将腰上佩剑抽了出来。
  恍惚间一道碧色。
  “它叫绿岸。”
  宁恒挽了个剑花,运起轻功,身子腾到了半空中。
  一瞬山海移,一式惊云动。当真是——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在黄昏微凉的秋风中,冉苍见到了令他铭刻一生的、绝美的风景。
  他忽然想起了宁恒的话。
  【若是我早日与你相见……】
  若是、若是……
  冉苍看着宁恒剑式一收,于落日的余晖中向他走来,那如春水般流淌的剑光,就被他我在手上。
  心中的不甘与渴望,突然达到了顶峰。
  若是、能早日与他相见就好了。
  ……
  冉苍醒过来,不知道这次睡了多久,他躺在床上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梦境与现实,其实很容易区分,所谓的难以辨别,不过是有心沉沦的借口。
  若是梦境如此逼真,若是现实如此痛苦,若是梦境与现实的时间一样,那又何必要区分现实与梦境?
  冉苍按住自己的额角揉了揉肉,完全醒了过来。
  沉溺于虚幻只是弱者的借口,真正的强者要将梦境化为现实。
  一半求不得一半爱意缠绵有什么意思,将那一半的美好变为百分百才是他该做的。
  冉苍起身,握住了床上的镣铐,它们曾锁着宁恒的腕子,他抚摸着,如抚摸一片温润的肌肤。
  “阿恒……”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已是除夕。
  洛书猜的没错,除夕夜宫中确实准备了宫宴。冉星辰焦头烂额。
  大概是为了破除冉苍重病不愈的“谣言”,这次的宫宴办得格外盛大,冉星辰作为太子,作为冉苍“十分器重”的太子,免不了被分配些事务,也免不了被人奉承、套套近乎,更免不了他的几个好兄弟的处处陷阱,步步刁难。
  幸好潜入的部分听风者帮了他一把,挡了被下毒的食物两次,挡了打算把他在大雪天推进冰窟窿里的婢女一次,破了给他和冉苍后宫的某个妃子下药关在一房的奸计一次。否者单单靠他在宫中的势力,还真不一定能好端端地站在这次的宫宴上。
  冉星辰多年征战边疆,打下的威名多在士兵中流传,将他召回宫中,冉苍未尝没有将他与军权隔开的打算。
  冬日的夜黑得早,宫里难掩热闹景象,也难掩角落凄凉,冉星辰站在角落看了默默垂泪的小婢女一眼,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这宫宴结束之后,他还能不能赶过去和师父师兄弟一起吃顿饭。
  宫里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冉星辰整理衣冠,带上一贯温和的笑容入席,期间免不了官员的谄媚恭维,现在谁不知道太子深的皇上宠爱,已经开始让太子接触朝廷之事。
  冉星辰一一微笑寒暄,滴水不漏,若是以前他没准真的会对冉苍感激涕零,以为这是父亲圈圈的护犊之情,现在看明白了自己喊着父亲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又有了同门的帮忙,对各地要事了解得清楚,才明白那所谓的“要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是随手批阅也是无所谓的。
  真正的东西,他被防得看不见丝毫。
  所谓的宠爱有加,其实不过是将火力引到他身上罢了。
  冉星辰向皇上皇后行礼,冉苍微笑点头示意他坐下。冉星辰迎着或是谄媚或是嫉妒的目光,缓缓坐到太子之位上,想起冉苍的样貌,不由冷笑。
  皇族不习武,但是比寻常百姓长寿,往往有一百二十余年的寿命,但是大多数人也不过活个匆匆数十载,就因着各种奇怪的原因化作一抔尘土。
  冉苍是个例外。
  他活得太久了,他练内功,习武,样貌身体比他的几个儿子甚至都年轻,年轻得让他们不安。
  武功练到极致,寿命可以长过几个王朝的兴衰。
  他的那些好兄弟们已经担心很久了,担心还不等那个契机,自己就已经老了、死了。
  为了镇压这些蠢蠢欲动的儿子,冉苍将冉星辰推上了太子之位。
  但是冉星辰将锋芒在这些人面前藏得很好。
  有一些人是巴不得他继位的,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虽然胸中有沟壑,但是体弱多病,又不能习武,现在后院竟无一人,若是坐到皇位上,也坐不了多久。。
  让一个病秧子兄弟坐上皇位,总比与父亲争夺要好,免得最后还要背上一个杀父篡位的名号。
  不过依旧有一些人,比如老五,他想这太子之位已经很久了。
  “砰!”
  爆竹声响了。
  冉星辰敛了眸子,收起万般情绪,等待开宴。
  ***
  醉仙楼里相当喜庆,相当热闹。
  后厨叮叮当当做得热火朝天,苏大厨今天终于随着方尚清回到了醉仙楼,挽着袖子和刘大厨抢灶台,非要展示一下自己这几日补汤功力的进展,周大厨佛系地为糕点摆盘,摆到最后发现少了一块,梅花缺了一角,像是被虫子偷咬了一口,顿时怒吼声冲破厨房:“掌柜的!你是不是又偷吃东西了?!”几个学徒勤勤恳恳,生怕动作慢了给正在比拼刀工的吴大厨和田大厨拖后腿。还有几个默默围住门口,看着偷吃被抓住的掌柜。
  洛蛰带着小二安排布局桌椅,偌大的醉仙楼灯火通明,时不时看看后院,那里琴棋书画俱全,都是准备的今夜的节目。
  而大堂柜台处,洛晴带着方思远、章澄和郑奇在赶工包红包。方思远离家太远难回去,给家里飞了书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洛书觉得章澄郑奇都不错,就干脆叫他们将家里人一起接了过来吃年夜饭,章澄家中只有一个老父亲,郑奇家里倒是人多,父母爷奶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只有五岁的妹妹,但是心地淳朴善良,想来能养出这样孩子的家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洛晴忙得满头官司,抱怨掌柜的这心也太大了,哪有叫账房发红包的。嘴里抱怨着,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核对着包,方思远与章澄相视一笑,摇了摇头,郑奇笑嘻嘻地摸摸洛影的脑袋,把钱和红纸给他,让他帮忙包。
  “小影你也上学堂了,是时候为你哥哥帮忙了。”
  洛影笑着做了个鬼脸,跳到洛晴身边,“我帮哥哥包,才不帮你包。”
  过了半年,他性子却变得更为孩子气,这是好事。
  雷世苍、韶斩、空中楼阁都被邀请过来一起,期间韶斩去做了一道菜,一不留神把锅给烧穿了,然后像只花猫似的被赶了出来,她难得一脸茫然,任由雷世苍擦去她脸上的脏污,喃喃着,“这不对啊,明明是按着菜谱来的。不对不对,加‘些许’是多少啊?加‘少量’又是多少啊?”
  雷世苍头疼,悄悄带着韶斩流进厨房,给韶斩炒了一盘番茄蛋,铁塔似的汉子拿起锅铲来,居然也像模像样的。
  洛书看着两人,一会想这两人究竟是在一起了没,一会想不久前韶斩见自己时,看着自己雪白的头发居然还能叫出一声“洛洛弟弟”,直到二零八八把一块糕点递到了眼前,才收回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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