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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倩奴的美,只需要娇娇俏俏地一瞥,便能让意志不坚定的人酥了半边身子。
  而现在这个美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就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想说的东西都在目光里。
  洛书才知道,原来小说中描写的,读出了眼神中所含的意思是真的。
  洛书也是男人,虽然性欲寡淡,又对水倩奴没有男女之情,但美好的东西谁都会多看两眼。他知道,水倩奴想知道关于程虎的事情。
  但是他该如何说出口,才不让这双眼睛暗淡下去?
  洛书有些苦恼地看着水倩奴出了神,这种感情无关男女之情,纯粹是不想看到美好的东西被破坏,与告知死讯的难言。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洛书看着水倩奴,却没有发现二零八八也在看他。
  从二零八八的角度,能看见洛书流水一般的发,轻轻颤动的睫毛,看不见眼睛,却能想象出洛书专心的目光。
  二零八八顺着洛书的目光看过去,触到了水倩奴的眼睛。
  他在看着她。
  专注到看不到别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内核闪了闪,平日里纯白色的内核渐渐染上了一层水色的蓝,然后晕开了瑰丽的紫,就像是在心上绽开了一朵鸢尾花。花以心为养料,根须扎进血脉,每一次花瓣的张合,都应着一声心跳。有密密麻麻的痒,也有丝丝缕缕的疼。
  我的人形病了吗?
  二零八八皱着眉头自检,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小八?”
  洛书突然出声,担心地仰头看向二零八八。
  二零八八虽然以人形展现在外,但是本体依旧和洛书紧紧相依,就像是二零八八能够感知到洛书遇险,洛书也能感受到二零八八的数据状态,如果二零八八被病毒入侵,洛书甚至能比他更早发现。
  但是二零八八的防火墙显然是一流,相伴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危险,久而久之连洛书都忘了这个功能。
  然而今天洛书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随之涌上来的是混杂在一起的莫名情绪,就像是浪,一个浪头打过来,然后便只留下了浅浅的水渍。还不等洛书细细分析,那股突如其来的莫名感情就消散了。
  这显然不是自己的情绪,那么便只可能是小八的。
  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意外,今天是怎么了?!
  洛书一阵心慌,也顾不上水倩奴,双手向后一抓就抓到了二零八八的袖子,
  二零八八感到了一层融融暖意,透过衣衫包饶着他的手臂,低头就撞上了洛书的眼睛。洛书的眼睛有星辰,有河流,有四季轮回,有草木鸟兽,有一整个世界。可是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只倒映着自己。
  二零八八突然向后撤了一步,衣袖从洛书的手中扯了出来。
  他露出了略带着几分迷茫的表情,然后慢慢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洛书的头,对着怔愣的洛书解释:【刚刚数据出了点故障,已经解决了。】
  ‘呼……’既然小八说自己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了。洛书放下心来,冲着二零八八露出了一个笑容,‘吓了我一跳。’
  二零八八看着洛书的眼睛,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又摸了摸洛书的脑袋,不出意料地被洛书抓狂着躲开。二零八八轻勾了一下嘴唇,冰冷的似无机质眼睛也随之带上也笑意,内核重新变成了白色,然后染成了淡淡的绿。
  可是被压在心底刻意忽略的感觉已经埋下,就像是在内核深处的一点异色,只等一个契机,便会生根发芽,开出满目的花。
  既然小八没事,洛书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水倩奴身上。
  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将事情说出口,刚刚一被打断,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所晴是曲青邪的母亲,水倩奴是所晴的密友,程虎是水倩奴的爱人,而他杀了程虎。
  也就是说,自己杀了徒弟母亲好友的丈夫?
  洛书叹了口气。
  水倩奴曾为二青奔波,这也是一份情。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已经有丰富阅历和足够判断力的人,不管是程虎的堕落还是他手刃程虎的事情,都应该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程虎被我杀了。”
  ……
  洛书叙述期间,三人几次加了茶水,大概是为了浇灭心头的火气。但是想想水倩奴,又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索性就将茶水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洛书慢慢地说着,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平静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少年的声音清冽地像山间清泉,说出的往事却血色淋漓,两者交织,就像是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的开始错位。
  他不后悔他所做的,因此说完时眼神坦坦荡荡,等着水倩奴的反应。
  是崩溃哭泣,还是恨他入骨?是洒然无意,还是掩面而去?
  水倩奴也看着洛书,慢慢地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就淌了满脸。
  “谢谢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八和洛洛,一个刚刚知道感情的人工智能,一个母胎单身上百年完全没有恋爱史的老爷爷。
  第69章
  “老头子。”水倩奴走后,曲青邪走到洛书身边叫他,声音不似原来的邪佞,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洛书歪着脑袋看了看沉默的二徒弟,腮帮子一鼓一鼓,显然又被投喂了什么东西。洛书静静等着徒弟的下半句话,但是曲青邪却只是看着窗外,再没有开口,就像是刚刚的声音不是他所发。
  方尚清与百骨知远远地看着,对视一眼,想要开口却也无从开口。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让百骨知都不得不静下心来理理思路。
  屋内一时极静,练武之人极好的耳力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老头子。”曲青邪又叫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
  他想说什么呢?他能说出什么呢?
  今天接受的消息太多,困扰他几十年的困惑一朝解决,心里那股不甘一下子得了解脱,心里空空落落,只剩下一片茫然。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为母亲复了仇,统领了邪道成为邪道之首,香车宝马,富贵荣华,权势美人,这些他都有了,连一直追寻的关于母亲的事情都清楚了,他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头子。”
  他叫着洛书,并不是想说什么,也不是想要什么回答。他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在七岁那年他落下落仙崖,然后失去了全部。
  不对,那时候他至少还知道自己要什么,能为了练会乘云而将自己摔到遍体鳞伤,纵使有几次从高处落下几近濒死,在伤好后也依旧会为了能攀上更高的崖壁而激动。
  洛书看着神情带着几分茫然的二青,费力地咽下了口中的糕点,笑眯眯地冲着曲青邪张开了手,“脆弱的二青要抱抱吗?师父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哦~”
  曲青邪心里的怅惘一下子就被打散,他想起在崖底受伤后,须发皆白死不正经的洛书给他上完伤药后,就会像这样冲着疼到打哆嗦的他张开双臂,像现在一样笑着,脸上写满了“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之类的吐槽,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把洛师父打到嗷嗷直叫,想想就大快人心。
  曲青邪嘴角抽抽着回过头去看向洛书,只有十二岁外貌的洛书身高不够,只能仰着脑袋看向曲青邪,显得格外天真无邪,就像是向大人讨要零食的小孩子。
  啊,只不过这人既不天真无邪也不是小孩子,脸上熟悉的表情让人想打一顿。
  曲青邪看着洛书,那张脸变得稚嫩了,身量也小了,他们之间就像是当年的时光错位,他长大了,他变小了。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是不变的,眼里的关心与心疼也是不变的。
  曲青邪觉得自己没被洛书气到弑师,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人,他给他所有的温暖都是真的。不是曲湖的虚幻,也不是母亲的稍纵即逝。
  洛书的手冲他张开了很多年,从他是一无所有的孩童,到他是功成名就的成人,他好像一直在把他当一个大人,又好像一直把他当一个孩子。
  曲青邪弯下身,头一次将脸埋到了洛书稚嫩的肩膀上。
  “师父……”
  方尚清和百骨知对视一眼,转身欲走。
  他们虽说会成为彼此最亲密的存在之一,但是还不是现在。他们都是洛书捡回来的,自然知道洛书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这里有师父大概就足够了吧。
  然而洛书的脑电波显然不和他们在一个次元。
  “乖啊二青。”洛书轻轻拍着曲青邪的脊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明明看外貌他才是小的那个,但是却平白调转了身份,甚至分外和谐。
  “二青有其他的什么想要的吗?”
  洛书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柔,不是水倩奴那样女子似的柔美,而让人想起了春日的细雨或是夏日的凉风,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昏昏欲睡。他听着洛书的声音摇了摇头。
  这是洛书在用催眠,引导他去抓住内心真正渴望的事情。
  他知道,但是依旧不影响洛书的发挥,哪怕知道却不想脱离,也不会脱离才是洛书最顶级的催眠。
  可惜不管洛书的催眠手法如何高超,也不能让一个没有目标的人突然有了目标。
  他想要绘画,他想要游历山川,但是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很小的,伸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洛书叹了口气,摸了摸曲青邪的头。当人生只有复仇,等到大仇得报,就是寿命燃尽之时。
  所以……
  洛书与曲青邪拉开距离,握着他的肩膀颇为用力,眼神真挚而坚定,不论说什么,一看这双眼睛就先信了八分。
  曲青邪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洛书用力地怕了拍二徒弟的肩膀,眼睛熠熠闪光,“二青,我知道你现在感到自己十分茫然,不知道未来该作何打算,一般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可以采取的最好的措施就是建立一个新的目标,确立人生理想与努力方向。”
  方尚清与百骨知诧异地对视一眼,转过身来看向了洛书。
  自己师父何时这样正经过,怕不是被掉包了吧?
  “……然而目标的确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在人生的茫然时期,应当由长者指引方向。所以……”洛书呲牙一笑,“二青要不要和我一起发扬社会主义价值观,达成五十年建设和谐江湖的重要目标?”
  曲青邪满脸怅惘全部僵在脸上,半晌憋出一个气音:……哈?
  洛书见二徒弟不说话,就愉快地默认曲青邪同意了这项伟大的任务,兴致勃勃地招手叫来方尚清和百骨知,“所以让我们来进行第一阶段的准备吧,比如……先找个对象?”
  ***
  “你还不愿意说吗?”
  在华丽的囚笼里,他低着头看向被锁在床脚的人。
  囚徒看不出年龄,他一头青丝不曾束剪,顺着雪白的中衣流泻而下,一直淌到了床铺上,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看上去有些瘦弱。他的面色苍白羸弱到病态,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易碎的泡沫。偏偏他脊梁笔挺,目光冷漠却坚定,举动之间既不拘谨也不瑟缩,就好像他不是阶下囚,而是所处厅堂之上温和又严厉的掌权人。
  这一室富丽堂皇,原本应该令身处其中的人显得庸俗,但室内的两个人身上的气势却生生将其压了下去。站着的人站在这里好像就是理所应当,坐着的人坐在这里,却会让人觉得这些俗物配不上他。
  “宁恒。”
  囚徒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想来“宁恒”便是他的名字。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站着的男人不怒自威,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向着宁恒压了下去,只是宁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丝毫不为所动。
  清风拂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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