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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扭过头,与如烟对视了片刻,身子渐渐靠向鸾玉。
  她性子向来活泼喜闹,而如烟温和沉静,两人自小服侍在鸾玉身边,哪怕临死被姚燕云挑断了手筋脚筋,却还是想着护卫主子。
  “病鸡似的,自保都难,虚情假意的说什么废话。”
  “阿玉,如意这样诋毁我,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我不会功夫,弱质女流,可你遇上危险,我总是会挡在前面的,天地可鉴。”
  “你敢发誓?你敢发誓雷公电母就能切断你的手指,看看这个信口雌黄的骗子,如何虚伪做作。”如意抱着胳膊,她跟姚燕云,一向不和。
  鸾玉努力回想前世光景,从梁国到晋国,路上虽然颠簸坎坷,却并未遇到过贼寇。
  而如意所担心的,必然有一定的依据。
  “如意,你听到了什么?”
  “你也听到动静了是不是?公主,远处不过数里之外,有几百人正策马奔来,而且是从我们后方,呈追击姿态。
  也就是说,绝不可能是晋国派来的护卫队。”
  如意与鸾玉自幼同管家顾伯学了些皮毛功夫,耳力比一般人都要敏锐些。
  鸾玉摇头,方才她在混沌之中,怎么可能注意到周围境况。
  “你确定没听错?外面的将军都没下令警戒,会不会是与游牧的......”
  “公主,相信我。”
  如意点头,言之凿凿。
  鸾玉立时撑着胳膊坐正,将帘子掀开,冷风伺机窜入,让她面上一顿。鼻间的空气清新真实,不似飘着的那些年,万物都是雾蒙蒙的,阴诡寡淡。
  见她探头,郑渊连忙骑近了些,微微俯身问道。
  “公主,可有吩咐?”
  冬日的寒风猎猎作响,浓厚的乌云遮住了白日,露出惨淡的光芒。
  鸾玉将目光转到郑渊身上,压低声音问道。
  “郑渊,你可曾听到异动?”
  闻言,郑渊面目有些迟疑,不过片刻,他极快的摇头否认。
  “路途疲乏,想是公主累了,听错了。”
  就在此时,天际外忽然涌来一片灰黄的尘土,伴随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为首那人身形渐渐明朗起来。
  他策马如飞,技艺精绝,带着几百人直直的冲着鸾玉的马车奔了过来,原本停稳的车匹瞬间焦躁不安,马蹄原地打转,不时的发出阵阵嘶鸣。
  车子一晃,鸾玉连忙用手稳住,如意护着如烟,将她挡在身后,刚要有所动作,却听鸾玉低声命令。
  “不可妄动。”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冲上前来,将鸾玉拦腰劫上马背,双腿一夹,劲风擦耳簌簌飞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鸾玉头朝地被挂在马上,骤然脱离了包围。
  郑渊的手下极其敷衍了事,作战状态与从前截然不同。
  如意张着嘴巴,回头看了眼如烟,两人齐齐望向姚燕云,那人面色惨淡,双手绞着帕子,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如烟清了清嗓子,想起鸾玉被劫之前的冷静,忽然间安定下来,心里也有了主意。
  “郑将军,方才那人想是小世子,他惯爱与公主嬉闹。这次公主远嫁,世子应是不舍,还望将军体谅,容他们姐弟二人好好告别一番。
  恰好公主方才与奴婢提起,有些困倦,不如我们暂且休息片刻,稍后公主便会归来。”
  郑渊心里头笑了两声,那人虽带了面具,可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如烟此番解释,无非是想保全文南公主的名声。只可惜,这算盘打错了,六皇子李旦,这次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越过山坡一棵粗壮的老槐树,鸾玉一手抓着马鞍,一手拽住那人前怀的衣服,用力往下一拉,李旦连忙勒紧缰绳,乌黑油亮的骏马仰脖抬蹄,绕着槐树走了几圈,鼻孔沁出细密的汗珠,温顺的低头开始啃食地上的黄草。
  “敏敏,跟我走。”
  鸾玉借着他的胳膊,翻身跳下马来。
  那人摘下面具,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烟青色锦服下,儒雅风姿贵气天成,月白色狐裘披风迎风簌簌吹响。
  “李旦,我不会跟你走的。”鸾玉环望四周,复又转身与他对视。
  那人双目灼灼的看着自己,手里握着棕色缰绳,耳朵里全是鸾玉方才那脆生生的“李旦”二字。
  从前她叫他“六哥哥”,他唤她“敏敏”,如今这般,是打定主意要与自己疏远了。
  “敏敏,是我对不起你...”
  上一世李旦被陆玉安斩杀,魂魄骤然回到十八岁,面前的赵贵妃与梁帝有说有笑,华服盛装,正是前世鸾玉出嫁不久。
  重活一世,他只想在鸾玉成婚之前,不顾一切的带她远走高飞。
  鸾玉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眸光坚定。
  “你待我和鸾家已经够好了,不要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赵贵妃已经与你说了一门好亲事,肃王陈炎初会是你最得力的倚靠。永嘉郡主陈月央自小爱慕你,定然会真心实意待你。
  梁晋和亲,是大势所趋。鸾弘,顾伯还有王府几百口家丁不能因为我的过错受到牵连。你身上亦有更重要的责任去担当,年少情谊如青桃绿梅,从此往后,你我之间只有兄妹情谊,再无其他纠葛。”
  李旦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双手垂在身侧,复又抬起,不知所措的腾在空处。
  鸾玉的每一字每一句如同冰水泼面,将他激动澎湃的心火瞬间湮灭。
  “你知道我对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兄妹情谊!”
  鸾玉好似没有听到一般,驻扎的军队不会等她太久,公主被劫,本就容易引起恐慌,是以她长话短说,冷静嘱托。
  “鸾弘年岁还小,定远王府虽然有顾伯照应,到底还是势单力薄,若你能够帮衬,自是好些。只是其中必然牵连甚广,以你与肃王的关系,这要求本就苛刻,可我还是要厚颜与你相求。
  李旦,日后鸾弘定然会大错小错接连不断,请你以兄长的身份,矫正他的行径,令其远小人,近君子,莫要让他走上歧途。”
  披风领口的狐毛细密的扫在下巴上,顺滑水亮,月白色的锦面迎风簌簌鼓动,李旦叹了口气,上前捉住鸾玉的双手。
  “我知你心中牵挂,担忧。放心,母妃那边有我去处理,我也会尽全力保全定远王府,我待鸾弘,因你缘故,自幼也是把他当弟弟的。
  只是,我不能放你到晋国。那是火坑,是灾难,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
  从前李旦总是极好说话,通情达理,很少与人纠缠。
  尤其面对鸾玉,三言两语便能说得通透。今日他分外坚持,不光是因为年少情谊,鸾玉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时辰不宜再耽搁下去,索性放了狠话。
  “你若是能做得了赵贵妃的主,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未向我提亲。”
  第3章
  果然,这话将一落下,李旦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颓败。
  鸾玉趁机扯过他手里的缰绳,刚要翻身上去,只见远处一少年如烈日朝阳,大红的披风在身后鼓鼓扇动,飒爽精炼。
  鸾弘这个臭小子!
  尚有十几米远,骏马犹未减速,鸾弘已经单手支撑,凌空跃了下来。
  隔世未见,再见已过经年。
  鸾玉看着他勃发的身姿,想要脱口而出的责骂瞬间被酸涩代替。前世鸾弘死于疆场,远在晋国的鸾玉伤心欲绝,几近崩溃。
  “姐姐,姐夫,我......”他走路张扬,意气风发,手里还拽着缰绳,身子已经挨近鸾玉,却被那人张口训斥。
  “口无遮拦,叫兄长!”鸾玉情绪过于紧绷,以至于吓得鸾弘瞬间跳到了李旦身后,小心翼翼的低声询问。
  “姐夫,你又惹我姐姐了。”
  与他而言,只不过几天未见。可对鸾玉来说,她与鸾弘已经有几十年不曾见过。
  李旦皱了眉,只是斜斜打量一脸喜气的鸾弘,换开话题问道。
  “你可是探到什么消息?”
  闻言,鸾弘猛地转过头,故作神秘的压低嗓音,“绝对是好...”
  “你好好说话,这里没有旁人,别做贼似的。”
  鸾玉撇开眼睛,眸中泛了湿气,可她却强忍着不去哭出来。
  鸾弘伸直脖子,抖了抖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
  “晋国京城传来密报,太后身染重疾,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宫里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准备丧葬事宜,姐姐若是在路上耽搁几日,想必婚事可以往后拖上三年。嘿嘿,姐夫,你...”
  “鸾弘,叫兄长!”
  这次鸾玉是真的动了怒,鸾弘也不敢再行唐突,识趣的改了口,样子很不情愿。
  前世太后驾崩是在鸾玉与太子成亲后一年,怎的现下变了样子?
  倒是李旦,忽然间松了口气,也不再勉强。
  与他而言,想要说动赵贵妃,原本就是难上加难。十几年来他屡次在母妃面前有意无意提及鸾玉,可总是绵软无力,被赵贵妃三两句话打发回去,不见半分回应。
  后来赵贵妃一鼓作气,怂恿梁帝加封鸾玉为文南公主,远赴晋国和亲。赐肃王之女陈月央为李旦正妃,生生绝了两个人的念想。
  晋国太后若驾崩,算是为自己争取了三年的时机。他与陈月央虽然被指婚,到底没有成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抬头,辽阔天空一群鸦雀嘎嘎而过,李旦握紧手,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我送你进京。”
  郑渊看见李旦护送鸾玉归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却也没敢细问,那人与他互通眼神,算是打了个照面。
  姚燕云握着鸾玉的手,若非前世死的那样惨烈,鸾玉无论如何是不能把姚燕云想成那般下作狠毒之人。她双眼水意缭绕,似是哭过,右手摸着鸾玉的脸颊,温声说道。
  “阿玉,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哦?你以为我会去哪?”鸾玉强忍着胸腔内的恨意,反问道。
  “你与六皇子情深义重,晋国民风彪悍,我自是不愿看你吃苦。若你不愿,我就算拼劲所有,也会代你嫁过去。”
  她嘴角微微抽.动,说到动情处,大义凛然的看着鸾玉,仿佛真心实意为鸾玉考量,一派正义。
  鸾玉笑笑,抬手从她掌心滑出,撩起脸颊一侧的头发,莞尔看她。
  “放心,你我主仆情深,我不会任你作践自己。”
  一句主仆情深,惊得车上三人齐齐望向鸾玉。姚燕云最甚,眸中泪花乍然翻滚着扑簌簌落下,鸾玉正襟危坐,李旦取代了郑渊的位置,马匹一晃一晃的跟在车辇旁。
  “阿玉,你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姚燕云鼻音浓重,瞬间红了的眼眶,滚着泪珠强行忍住。手指用力抠着掌心,掐出几道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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