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坐立不安的郡马
抻了冯元寿两日,袁彬这一日派春成送信,约着清浅一道去郡马府,四月末天气甚是晴朗,天空凝成了一汪碧蓝澄澈的秋水,格外高远。
几日不见袁彬,他穿一件明蓝色提方格纹茧绸长衫,笑起来如涓涓暖流,煦煦阳光,瞧着清浅的眼神明亮而和煦,眼神中倒映出清浅的粉色衣袂翩翩,如菡萏初开,风致清丽难言。
两人两日未见,心中均有如隔三秋之感。
袁彬笑道:“想必冯郡马心中上下不安,咱们去郡马府瞧瞧热闹去。”
清浅侧头一笑道:“很期待瞧见郡马的神色。”
这一回上门,袁彬和清浅不再客套,吩咐锦衣卫叫门,直接进了郡马府,府里依旧是经文阵阵入耳,檀香扑鼻,只不过地上的未燃尽的纸钱无人洒扫,堆在角落里头露出焦黑的卷边,显出府上主人内心的焦灼。
郡马冯元寿快步迎了出来,脚步不比从前稳健,见袁彬和清浅脸上没有笑容,连语气都透露着心虚道:“两位,枝姨娘她……”
袁彬瞧也不瞧他,大踏步进内室道:“里头说话。”
清浅款款从冯元寿身边走过时,特特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让冯元寿更为不安。
进了正厅,冯元寿请两人坐下,自己忐忑不安陪着坐下,再次问道:“袁大人,闻姑娘,那日锦衣卫上门将枝姨娘带走,冯某心下甚为不安,敢问枝姨娘犯了何事?”
袁彬从袖子里头掏出沈雨默的回信,拍在桌上,脸上带着愠怒道:“郡马自己瞧。”
冯元寿几乎是迅速接了信函,打开一目十行。
清浅低头抿了一口水道:“郡马,枝姨娘虽然未曾最后画押,但已然招供,沈姑娘知道后,惊怒无比。哼,郡马好狠的心肠,居然利用沈雨默、枝姨娘,暗中对郡主下毒手,若是枝姨娘最后画押认罪,你即便是太后的侄儿,恐怕也难逃一死。”
冯元寿的手明显在颤抖。
袁彬使劲一拍桌子道:“到底怎么回事?”
冯元寿脸色先是变了变,然后咬牙切齿道:“居然是枝姨娘,杀害郡主的凶手居然是她!我万万没有想到呀!”
“哦?”袁彬饶有兴趣问道,“郡马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枝姨娘做的?郡马丝毫不知情,丝毫无错?”
冯元寿的脸上带了真挚的伤感,他捂着脸沉痛道:“我有错,太后娘娘赐给我四个宫女,我当时应该全打发走的,不应该瞧枝姨娘老实听话便留下她的。”
袁彬喝了一口茶,仔细听冯元寿的辩解。
“我忘了,枝姨娘再如何老实,也是我的侍妾,她也是女子,也会妒忌。”冯元寿脸上是悔恨交加的模样,“一年前我醉酒回府,郡主早已歇下,我当时以为枝姨娘是郡主,拉着她春宵一度,没想到枝姨娘有了身孕。”
清浅眼神一闪,问道:“从前怎么没听郡马说起?孩儿呢?”
“此事被郡主知晓,郡主是个要强的,觉得枝姨娘有孕伤了她的面子,当场找了落胎药灌了枝姨娘。”冯元寿捶打自己的头道,“我当时自觉对不起郡主,便没有开口为枝姨娘求情,枝姨娘的孩儿没了,她留了很多血,再也不能有孩儿了。”
清浅问了一处不解之处:“枝姨娘被郡主堕胎,郡主还会留她在身边伺候?”
“枝姨娘被堕胎后毫无怨言,能下地的第一刻便给郡主磕头谢恩。”冯元寿叹道,“接下来伺候郡主尽心尽力,谁也没料到她忍辱是为了今日报仇。”
清浅接着冯元寿的话道:“郡马的意思是,此次谋害郡主,完全是枝姨娘心怀恨意,故而特特害郡主?”
冯元寿的嘴唇有些干涸,他眼睛有些微红道:“不仅害郡主,恐怕枝姨娘见我没有求情,连我也恨上了,故而谋杀了郡主,再嫁祸给我。”
很完美!
瑞珠在清浅身后提醒了一句:“女子是否有过生育,是否还能有孩儿,宫中有经验的接生嬷嬷一瞧便知。”
冯元寿即刻道:“大人只管找接生嬷嬷为枝姨娘验身,瞧我说的是否有假。”
瑞珠见冯元寿说得果断,不再说话。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袁彬起身笑道:“枝姨娘言之凿凿,口口声声说到太后跟前都不改口供,沈姑娘又是这种语气,只怕案情对郡马不利。”
冯元寿再三拜道:“请大人一定要相信下官。”
袁彬收了方才沈雨默的信函,拍了拍冯元寿的肩膀道:“我信不信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后信不信,皇上信不信。”
清浅补了一句道:“枝姨娘若是招供画押,我们便会将枝姨娘的口供,并沈姑娘的信函交到太后娘娘手中,让太后娘娘圣裁。”
冯元寿只是摇头说自己无罪。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袁彬和清浅告辞出府。
粉黛好奇问了一句道:“姑娘,郡马说堕胎之事时,说得如同真有此事,他就不怕宫中的嬷嬷查出不妥来吗?”
“他敢这么说,便是真有此事!”清浅笑道,“只不过事情并不像郡马说的,郡马未必是酒醉将枝姨娘当成郡主,说不定两人本就暗中有情。枝姨娘有孕后为留在郡主府,自己心甘情愿喝的药,如今郡主已过世,一切只由得冯元寿编造。”
瑞珠蹙眉道:“这可不好办,太后口谕不能用刑,枝姨娘死活不肯松口,咱们的猜测始终是猜测。”
清浅笑道:“不会的,冯元寿此人主意很大,他恐怕心中已有了对策,等过了今夜,若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咱们明日可以替他动作。”
粉黛发懵:“姑娘什么意思?”
袁彬笑了笑道:“你们姑娘的意思是,可以模仿他的笔迹,也可以模仿他的行为。”
粉黛依旧发懵。
此刻郡马府里冯元寿早已坐立不安,和尚的经书在他听来是阵阵催命符,檀香让他头晕眼胀。
枝姨娘居然招供了?
冯元寿起来又坐下,起来又坐下了三五回,最后一跺脚下了决心,从书房拿了一瓶上好的汾酒,又吩咐小厮备了几个酒菜。
冯元寿吩咐小厮:“今日是方夫人过世百日,明日是郡主七七,我心中悲苦,且去方府和方大人一杯解千愁。”
小厮们连忙去方府送信。
冯元寿从书房的一个书匣子中取了一把药粉,藏于袖中,面色略带几分狰狞。
月黑风高。
半夜的锦衣卫诏狱,平日是灯光昏暗,今日却是灯火通明。
袁彬大刀阔斧站在一具尸首前,掀开白单子蹙眉道:“这是冯元寿?指挥史误杀了太后的侄儿?”
锦衣卫指挥史卢达颓然坐在地上,手中的绣春刀上有滴滴血迹。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石二鸟
锦衣卫十数个火把下,冯元寿的脸被照得红彤彤的,他身上穿着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俨然打扮成了锦衣卫的侍卫。只不过此时的他,浑身是血迹,表情痛苦不堪。
卢达见袁彬问话,抖抖索索道:“他……他要杀太后案的证人,被我巡查发觉,我上前便是一刀。”
本以为立下大功,谁料杀了太后的侄儿。
袁彬见他说得不清不楚,蹙眉问道:“当时谁陪着指挥史一道巡查?”
叫昊子的锦衣卫上前道:“回袁大人,今夜是我和几个兄弟陪指挥史大人轮值,指挥史见有一个黑影进了诏狱,便吩咐我们暗中跟着,谁料此人直奔枝姨娘的囚室,将白绫套上枝姨娘的脖子,指挥史见了上去便是一刀,那人不顾受伤,捂着脸想走,指挥史对着他的脖子又是一刀……谁料,是郡马!”
卢达一直被人诟病没有真本事,见有人闯进诏狱谋杀,立功心切之下,根本没让昊子等人出手,自己亲自上前杀人。
“对!冯元寿企图杀人灭口!”卢达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必定是杀害郡主的凶手,不然怎么连夜混进诏狱?”
袁彬不理卢达的脱罪之语,问昊子道:“枝姨娘没死吧?”
昊子忙道:“本扑腾着快死了,有兄弟用急救之法救活了她,枝姨娘醒来后木木的,眼睛直直的,几个兄弟守着怕她自尽呢。”
卢达大声嚷道:“加派人手,可别让她自尽了。”
若是自尽了,自己哪里说理去。
袁彬上前翻了翻冯元寿腰上的腰牌,冷冷道:“是方向明的腰牌,带方向明来。”
方向明在昏迷中被带过来,昊子往他脸上浇了些凉水,他一身酒气迷迷糊糊道:“兄弟,再来一杯,若是你嫂子在,便能为你做可口的下酒菜,可惜她被袁彬那贼子害了。”
袁彬冷冷哼了一声。
昊子一脚踹方向明脸上道:“胡说什么!你老婆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不成?”
锦衣卫再次泼了一盆水,方向明一头一脸的凉水,总算清醒了些,问道:“我在哪里?”
回头一见旁边冯元寿的尸首,吓得全清醒了道:“冯兄弟怎么死了?”
袁彬言简意赅冷冷道:“他今夜找你喝酒,给你酒中下了药,脱了你的衣裳和腰牌,扮成你的模样混入诏狱杀人灭口。”
简简单单几句话,吓得方向明一哆嗦:“杀人灭口?”
“你还没瞧出来?冯元寿必定和郡主之死脱不开关系。”昊子解释,“他要杀太后外甥女一案的证人枝姨娘,借了你的衣裳和腰牌混进来,你以为平白无故他和你喝酒呢?”
方向明渐渐明白过来,身子筛糠一般。
“把他带下去签字画押!”卢达挥了挥手吩咐,“回头革了他的锦衣卫之职,让他滚回老家去!”
丢了锦衣卫的腰牌,让人混入诏狱杀人,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见事实基本已清楚,袁彬吩咐将冯元寿的尸首送去庙里先存着,再将目光转向卢达。
卢达见他双目犀利,吓得一哆嗦,忘了自己才是锦衣卫指挥使,喃喃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先送指挥史回府休息。”袁彬吩咐,“明日请清浅姑娘过来,审问枝姨娘。”
卢达忙道:“对对对,明日一早便去,让清浅姑娘按照太后的口谕,好好审问枝姨娘,冯元寿是如何谋杀她的,如何谋杀郡主的……”
若真是冯元寿杀了郡主,卢达的罪名要轻得多。
第二日一早,春成找了妹子粉黛,粉黛在早膳后与清浅说了缘故。
清浅微微叹息道:“果然冯元寿忍不住动手了。”
“姑娘料定他会动手?”粉黛带着崇拜的目光瞧着清浅,“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清浅微微一笑道:“昨日我说的,可以替冯元寿写信,也可以替他动作,若今日冯元寿还没有动作,我和袁大人便会差人扮成杀手,对枝姨娘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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