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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道:‘顾飞这番话,完全是牛唇不对马嘴。明明是身陷诡城,但他说出的话,却仿佛在寻宝探秘似的——不过,此刻的境况本就诡异,且先看一看再说。’
  又见顾飞转头向着浅如玉拱手施了一礼,道:“浅如玉道友,数日不见,旧疾可好些了?”
  一听这话,林啾心头的怪异感更是浓郁万分——顾飞这般自然的模样,就好像数日之前和浅如玉常常见面似的。
  仙魔大战蓬莱的人并没有参与,大战之后顾飞一直留在宗里处理杂事,他和浅如玉,怎么都不该扯得上关系。
  浅如玉茫然地眨眨眼,淡眉微蹙。
  这是她第一次到中原,从前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而且,她也没有什么旧疾。
  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她还是敛衽还礼,道:“久仰。”
  “柳师妹呢?”顾飞极自然地向浅如玉询问。
  林啾更懵了——柳师妹?万剑归宗的门人不是一直在寻找柳清音那具失去了神魂的肉身吗?他怎么会这么自然地问出这句话,而且还是问一个八竿子也打不着边的浅如玉?
  奇怪的错位感……就好像鸡同鸭讲。
  浅如玉为难地偏头看向林秀木。
  她是真接不下去了。要不是这个人能够叫出她的大名,她真觉得对方可能是把她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林秀木呵呵一笑,走到顾飞身前,颔首道:“吾乃蓬莱林秀木,初次带着门人到中原来,她不懂礼节,请勿见怪。不过,吾等当真没有遇见尊驾的师妹,门人不是故意失礼的。”
  顾飞怪异地看了看他,神色古怪之极。愣了一会儿,一对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仿佛看见了真的鬼。
  “蓬莱林秀木……”顾飞也顾不上失礼,整个人都怔怔的。
  林啾盯着顾飞看了半晌,又望向城中,目光在行人身上划过,忽然,心头灵光一闪。
  趁着顾飞在与林秀木和浅如玉说话时,林啾悄悄把魏凉拉开两步,低低地对他说道,“魏凉,他们的衣裳,款式不对。”
  “哦?”魏凉挑了挑眉。
  “我从未见过任何人穿这个样式的袍子,立领的。”
  她知道,魏凉虽然智多近妖,但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像他这种实力超绝,脑子里塞满计谋的家伙,肯定不会留意时尚潮流这种东西。
  她到这个世界已有近两个月了,从来就不曾见谁穿过立领的袍子。但此刻,无论是顾飞还是路上行人,个个都穿着另一种款式的衣裳,在她看来,显得有些新潮过了头。
  再加上顾飞与他们牛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林啾心头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里若不是幻境,那很可能是几十年之后的世界!这个顾飞,也许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顾飞……”
  眼前的顾飞,穿着新潮的衣裳,说话没头没尾,所以他并不是陷入桃木偶人城的顾飞。
  就在林啾说出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之时,林秀木也恰好问了顾飞一个问题——
  “请问顾大仙剑,魔主伏诛那一战,距今有多少年了?”
  林啾侧头去望,正好和林秀木看了个对眼。只见林秀木神色稍有一点凝重,冲着林啾微微颔首。
  她不禁有些心惊——这个人,不容小觑。
  顾飞虽然也被弄得一头雾水,但蓬莱友人这般礼貌地问他问题,他也没有不答之理,于是便耐心地回道,“距离魔主伏诛,已有九十一年。”
  九十一年!
  林秀木瞳仁微缩,不动声色道:“时光当真晃眼即逝,令吾惶恐。”
  穿过一道城门,便是穿过了九十一年么?!
  林秀木心头骇然,神色却依旧温和,道,“当初那一战,吾虽远居蓬莱,亦知贵宗的英武事迹……”
  顾飞被这温吞吞的林秀木拉着说话,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撇下他,心头无奈之极,只能频频看向魏凉。
  魏凉安抚地握了握林啾的肩,带着她走向顾飞。
  “师尊,”顾飞定定看着魏凉放在林啾肩膀上的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纠纠结结地说道,“您和柳师妹,又闹别扭了?师妹小孩子心性,您也多担待些啊,毕竟也结了道侣,这三天两头……”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在场四个人,都能明明白白看出他咽回去的那半句话是——您怎么也像个小孩子似的。
  林秀木长眉轻挑,幸灾乐祸地望着魏凉。
  心说,这就有意思极了,九十年后,魏凉原来和别人结了道侣啊?如今已被他夫人知晓了,不定该怎么闹腾。
  魏凉面无表情,只道:“多事。”
  顾飞挠着头笑道:“师尊莫怪,弟子也是有一说一。您与师妹每次一闹别扭,老邢便要拉着我和慕容春念叨,说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今悔之莫及。又怪我们不好好劝着,如今把师母唤作师妹,全乱了套。唉,我们两个耳朵都被念起茧子了。”
  林秀木更加幸灾乐祸,轻咳一声,示意浅如玉稍退两步,站在既能听八卦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位置。
  顾飞看着魏凉怀里的林啾,长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魏凉道:“师妹上次确实是过了些,但我与慕容可以作证,师妹真的不曾做出任何对不住您的事情,您误会她了!”
  见魏凉不接,顾飞又道:“师尊也别嫌我僭越。您与师妹再怎么闹,也不该故意寻个长得这么像林秋的女子来气师妹啊……趁着师妹还没看到,您赶紧将人打发了吧。”
  听到这样的话,林啾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望着顾飞,道:“为什么要打发我?”
  顾飞瞥了她一眼,满脸牙疼,道:“剑君有道侣,你不会不知,为何还要这般……自取其辱?”
  “啊,我真不知道呢!他有道侣吗!”林啾斜眼睨着魏凉,控诉道,“上次你说待我结丹便要与我结为道侣,如今我都元婴了,你还一直拖着迟迟不办,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我恨死你了!啊,我要和你分手!”
  魏凉:“……”这个戏精。
  顾飞:“……”看不出来,师尊居然真骗人家的感情啊?
  林啾怒气冲冲瞪着顾飞:“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和别人结成道侣的!”
  顾飞一阵牙疼:“二、二十余年了。”
  林啾暗暗一算,时间果然全部对得上。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继续跳脚,指着魏凉义愤填膺道,“你——休想再碰我一根头发!”
  “夫人……”魏凉扶额,眼神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顾飞目瞪口呆:“师、师尊,你,你叫这个女子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师妹虽然任性些闹腾些,但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
  情急之下,连“您”也不说了。
  “你这样做,对得起师妹吗?”顾飞双眼发直,“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都不曾在人前唤过她一声夫人……”
  他倒退两步,目光又是震惊,又是失望。
  恰在此时,一道流光掠来,只见一个人疾疾落下,紧走两步,扑到魏凉身前,只看动作姿态,仿佛携了万钧风霜,沉重哀痛至极。
  看衣裳装饰,倒像是万剑归宗的高级弟子。
  林啾心中一跳,目光落在此人的衣领上,见是平领,便知此人是陷落城中的门人。
  此人重重一拜,声音闷闷传出,悲恸不已:“师尊!出事了!与我同行回宗的人,已尽数殒落!此地万分险恶,当心自己!千万千万不可被自己看到!”
  什么叫做当心自己、千万不可被自己看到?
  城门之下,气氛突变。方才还是情情爱爱的三角戏码,一转眼,便有血雨腥风迎面扑来。
  来者虽然身上不带一丝血腥气味,但那沉痛的语气,却像是一座大山,令人心中一坠,直觉不详。
  只听语声,便知发生了极惨烈的事情。
  此人一抬头,林啾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耳旁响起一个炸雷,炸得她连头发根都丝丝倒竖了起来!
  是顾飞!
  看清了顾飞的面容之后,林秀木与浅如玉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迟疑地望向站在旁边的另一个人。
  两个都是顾飞,两个人的气息都没有任何异常。区别只有着装和神色。
  一个立领,另一个无领。
  一个愕然无语,另一个惊惧悲痛。
  林啾先前便猜到那个身穿立领长袍的顾飞并不是自己在找的人,此刻看见了另一个顾飞,心中的猜测更是彻底得到了证实。
  她的心脏先是一松,然后又是一紧。
  那么,千万不可被自己看到……又是什么意思!
  她瞳仁微缩,死死盯住面前两个顾飞。
  只见先到的那个张大了嘴巴,讶然地盯着面前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后来者。
  而刚刚赶到的顾飞,也目露惊恐,僵硬地梗起脖子,与“自己”对视:“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魏凉眸中浮起淡淡薄冰,只见一层霜幕陡然出现在两个顾飞之间,将他们分隔开来,但,已是来不及了!
  骇人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就在二人视线相触的刹那,刚刚赶到此地、面上满是悲痛的那个顾飞,身体忽然像面条一般,不断扭曲拉长。
  他倒抽一口凉气,惊恐的目光投向魏凉,求救的声音像是被投入水波中一般,绵延悠长,随着那已不成形状的躯体一道,化成扭曲流光,向着那个惊诧无比的顾飞淌去。
  魏凉目中白芒一闪。
  只见又一道凌厉至极的冰霜幕斩切入两个顾飞之间,然而那道扭曲流光却丝毫也不受影响,直直没入了另外那个顾飞胸前。
  白霜散去,魏凉神情冰冷。
  两个顾飞,只余一人。
  林秀木与浅如玉双双祭出兵刃,直指那个满头雾水的顾飞。
  “邪魔?!”
  顾飞此刻也顾不上别人,他脸上的惊恐比任何人都要重得多,他不断用手挠自己胸口,仿佛想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怪物抓出来。
  面对这骇人的一幕,纵然已是大剑仙,也难以稳下心神。
  顾飞的声音带上了慌乱,“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和我长一样,还跑我身体里面去了!师尊救我!”
  魏凉抬起手,阻下林秀木与浅如玉的兵刃。
  他慢慢走到顾飞的身边,目光冰冷,语气却和缓平稳:“无事。你回宗去,开启护宗大阵,严禁任何人出入。”
  顾飞的慌乱得到了极大的安抚,他嘴唇微颤,抬眸看向魏凉:“是……师尊。可是……”
  “无事,”魏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轻轻一摁,指尖在那竖起的立领上拂过,“幻象而已,勿生心魔。谨记,不得让任何人出入宗门。”
  “原来是幻象啊,”顾飞松了一口气,“弟子定会守好山门。这便去了!对了,那暗境的位置便在西南一千八百里,与魔域交界的那处黑针林中,慕容师弟带着人守在那里,师尊一去便能看到。”
  临走前,顾飞忍不住又多看了林啾两眼,又嘀咕了一句:“师尊,听弟子一句劝,别和师妹闹了。”
  魏凉浅淡一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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