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初颤颤巍巍地,勉强爬了起来,道:“你若是再、再这样跑下去,马儿会累坏的……”
那人故意遮挡了下面容,没有理会。
继续往前奔。
宋宴初瞧着马车的方向,似乎是往南而去的。
南方……
是彧国。
那是蔺承安所在的地方。
可是这令她不得不想起早上崔照对自己说的话。
“吁——”
马车在一家极为隐蔽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车夫转过身子,伸手去扶起了宋宴初,让她也下了车。
这时,她才看清他的面容。
“崔照哥哥?”
崔照沉着脸不言语,估计是一路奔波,面色也有些发灰,带着宋宴初便走近了这客栈中,找了一间包厢。
他让小二上了一些这店里头最好的酒菜,也只不过是牛肉与腌菜罢了。
“公主这么久没吃东西了,还是先吃一些吧。等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崔照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也不敢看宋宴初一眼。
他将她手上的结给松开了,可脚上仍是捆得严严实实的。
宋宴初盯着那碗里大块的肉,有些犯恶心。
她别过了头,冷冷道:“你先将话与我说、说清楚先,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要作甚么——”
崔照嚼着口中的肉,似乎也觉着无味,又灌下了一口酒,仍是平淡。
宋宴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大概是猜到了他的用意。
他应该是想拿自己,去平息两国之间的交战。
“我知道崔照哥哥,原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那般如神仙一般,什么龌龊的事都不屑的人,清风玉骨,高傲凛然。
可见他现在灰头土脸目不敢直视的模样,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崔照哥哥?
“公主,”崔照微微哽咽,到底还是放下了筷子,愧红着脸道:“对不起,公主,微臣对不起你……可为了彧国,为了芝儿,我实属是无奈……”
第47章
“你果真是……要将我……”
没想到竟然是崔照想要自己送到彧国去,换取两国平安。
这里应当就是他约好要与彧国的人交换人质的落脚点了。
仗打不过敌国,干脆就让一个公主去牺牲,对于整个皇族来说,毕竟算不上什么台面的事。
崔照既然能一人将自己带到那么远的地方,而皇宫那迟迟没有追兵追上来,说明他此举,应当也是经过了皇宫主人的同意的。
崔照拧着眉头,绷着嘴角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宋宴初的面前,使劲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是微臣负了公主。若是国家将要覆灭,到时候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纲常伦理,没有皇上,也没有公主了!若不交出公主你,那帮老臣定会要去打芝儿的主意,毕竟芝儿才是一众公主中最惹人注目的。在此之前,微臣不得不有所行动!”
宋宴初拧眉望着他,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固然有气愤,可却竟然能有些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皇宫之中,无情自私之人十有八九,连亲生母亲都能为了后位,给自己的亲生孩儿下药,何况他还是为了芝儿……
何况她对他来说,素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就在这时,客栈下突然传来了怒吼,在底下直呼崔照的姓名。
是皇兄……
宋宴初心猛地一提,笑了笑,崔照脸上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慌张。
估计他也是没想到,皇兄这么快就能追到这里来。
崔照又在地上给宋宴初磕了几个头,紧张地道:“我先出去看看,就委屈公主且在这里待一会儿。”
宋宴初被捆住了,就算是想动也没那么方便。
说着,只见崔照便匆匆地下了楼,关上了包厢的门。
哪怕这间屋子里没有窗户,宋宴初也能隐约听到底下传来的声音。
好像有人拔刀了,似乎还有些打斗的声音……
可讲话的声音却听不大见。
她将身子挪到了墙边,想要听个仔细,突然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嘘……”
她听到这声带着玩味的嘘,身子不由得一绷。
她来不及回头看清楚那人是谁,就被那人拖到了屏风后被藏了起来。
那人一只手仍是捂着她的口鼻,让她别发出声音,另一只手,却将她缠得很紧。
这个姿势,有点暧昧。
那人好像不是在挟持自己,反而是在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有些别扭地挣了挣,就听到包厢的门被皇兄踢开了。
透过屏风的缝隙,她才发现今夜追赶过来的人不止皇兄一个。
除了他的贴身随从之外,还有元顺与内务府的高手。
偌大的包厢顿时显得格外拥挤,背后那人只得将宋宴初又往角落里拉了一些,索性也将脑袋慵懒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而崔照此时脖子上架的那把剑,正是元顺握着的。
元顺整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却绷得发白,将那剑死死地抵在崔照的肩上,已经开始见血了。
“公主呢?!”
他字里都沾着血。
崔照见宋宴初不在这房间内,眉头也掠过一丝紧张,可面对着元顺,还是冷冷笑了一声:“公主……已经被彧国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带走了?原来是你早已与彧国的人有勾结!”
元顺气得手直抖,那一剑没忍住就要抹下去。
所幸的是宋宴衡一掌将那剑给打开,才让崔照逃过了一劫。
宋宴衡此时虽也心急,可还要稍微冷静一些,只是皱眉对元顺道:“公公,你且想清楚,这会儿就算是宴初被带走了,也逃不了太远,让人赶紧去追才是正经。崔家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加上他又是个朝廷命官,你杀了他也无益,只是白白添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元顺瞪了宋宴初一眼,又往崔照的胸口往死里踩了几脚。
他眯着上挑的眼,原先的阴柔在他的脸上尽是毒辣,“崔家?崔家算个什么东西。他敢动宴初半个指头,我就是要往死里整他们!”
崔照看起来十分痛苦,可还是使劲憋着这股气,不求饶一声。
到后来,他才咳了咳,指着元顺冷笑道:“宦官当权,离岚国亡日已不远矣!国既不复存,家又何足惜哈哈哈哈哈哈——”
宋宴初在背后听着他这笑声,心底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既然他都已经想明白到了这份上,又是何必将自己费如此周折抓过来……
元顺立刻吩咐人马下去往彧国的方向追查可疑的人马,又蹲下了身子,冷冷地看着地上虚弱的崔照,说道:“听到公主丢了,这宫里的侍卫竟然一时半会儿都不肯起兵。凭你这一个文弱书生,竟然能把公主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想来这此事定是还有宫中之人授意于你。你且说说那人是谁,若是我满意,兴许我还能绕过你一命。”
“是你爹?是凝芝公主,还是,那个仍旧不死心的后宫之主?说!”
原来元顺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件事,绝非是崔照一个人的主意。
宋宴初听到那后半句,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
崔照尽管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狼狈不堪,身上的傲骨倒是愈发突兀,微微抬起了脖子,轻蔑说道:“区区一个奴才而已,也敢这么质问本官?”
元顺目色一愣,一刀子又往崔照的腿上扎了去。
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那一声血溅的声音,连宋宴初都听着难受,她想要冲过去,可还是动弹不得。
那人将自己缚得更紧了,生怕自己冲动坏了什么事。
宋宴衡提着剑查正在四处看这间包厢的端倪,渐渐靠近了屏风旁。
她想要喊皇兄,可那只大掌捂得她嘴巴透不过气,费力挣扎了下,还是闹出了一丝丝动静。
宋宴衡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地提着脚步走了过来。
屏风后没有点灯,是暗的。
可透过这屋里淡淡的烛光,他还是怔了怔。
宋宴初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那屏风后的半张脸,不明白皇兄明明都看到了自己了,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为什么不把自己给救出去。
这时,元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衡皇子,可有查到些什么?那后面可有什么公主留下的线索吗?”
“这后面……”
宋宴衡拧眉,神情黯然地一直望着她。
渐渐的,他似乎是有些释然,手中的那把剑也放了下来,淡淡应着元顺的话:“没什么。这间包厢不必查了,还是一起过去赶紧找回宴初吧。”
宋宴初一怔。
皇兄应该是看到自己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视而不见……
只见他故意做了个去掸鞋灰尘的动作,就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屏风后的地上。
便又迅速直起了身子,逼自己决绝地带着其他人马走出了这间包厢,连着受重伤的崔照也一起带走,关上灯,紧紧地锁住了门。
不是说好,不会再离开自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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