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老会?
小木匠皱起了眉头来,而王档头则跟小木匠解释起来。
哥老会,又称袍哥会,它是清末民国时期西川、滇南盛行的一种民间帮会组织,它与青帮、洪门为当今的三大民间帮会组织,对西川社会的各个阶层,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袍哥会在西川各地,都有堂口、山头、码头,在渝城这儿,自然也是如此。
每个地方的堂口,又叫做“公口”,组成份子为十排。
头排是首脑人物,称作“大爷”,渝城这儿的大爷有数位,除了“龙头(坐堂)大爷”之外,还有专司赏罚的“执法大爷”,另外还有些不管事的“闲大爷”。
二排只一人,称为“圣贤二爷”,这是大家推举出来的正直,重义守信的人,隐喻关公。
三排中有一位“当家三爷”,专管内部人事和财务收支。
五排称“管事五爷”,分“内管事”、“红旗管事”、“帮办管事”、“闲管事”。“内管事”即“黑旗管事”,必须熟悉袍哥中的规模礼节、江湖术语,办会时,由他掌管礼仪,唱名排坐,和传达舵把子的吩咐。“红旗管事”专管外交,负责接待三山五岳,南北哥弟,在联络交往中,要做到来有接,去有送,任务相当复杂。
六排巡风,八排九排跑腿办事,十排老幺。
有人问了,为何没有四排和七排呢?
那是因为康熙年间,郑成功派部将陈近南在四川雅州开山立堂时,有四排方良宾背盟叛约,暗向建昌镇告密,镇台马赓庚率兵围捕,陈近南改装逃走。后来又有胡四、李七背弃盟约,密告官府,出卖弟兄,被本山头派人暗中诛杀,袍哥会羞愧,自此不设这两排。
而这位程兰亭程五爷,正是渝城袍哥行里的红旗掌事。
这可是渝城之中,一等一的大人物。
人落在了他手中,那是真难了。
第六章 找到榆钱赖
王档头只不过一开赌坊、烟馆和偷儿头目的流氓恶霸,跟袍哥会这样几乎掌握了渝城大部分命脉行业的庞然大物比起来,着实是不够看。
所以跟小木匠解释完了之后,他都快要哭了,对甘墨说道:“小兄弟,不是不帮忙,我是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你看看,我这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虽说榆钱赖是我收的小弟,但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您也甭着急,这样,我现在就去朝天门拜码头,豁出我这张老脸了,甭管是花多少钱,都把榆钱赖赎回来,把东西也给您送回来,成不?”
小木匠问他:“榆钱赖为什么会被袍哥的程五爷带走?”
说到这个,王档头也是一肚子火气:“格老子的,还不是越界咯?朝天门又不是我的地盘,像他这种三只手的活计,过去的话,轻则打一顿,重则斩断一只手——咱小门小户,惹不起袍哥会,我三天两头地跟那帮小兔崽子强调,让他们别去给我惹事,谁知道他怎么就鬼迷心窍,跑去朝天门了……”
他越说越激动,而小木匠则伸手,拿起了那把抢来的刀。
刀一提,王档头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就泄了去。
他瞧得出来,面前这个穿着跟社会底层苦力一样的少年,有着足够主宰场面的实力,这位爷若是不高兴,没有人能够消停得了。
果然,小木匠提起了刀,缓声说道:“走吧,去找程五爷,我陪你去。”
王档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兄弟,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小木匠说道:“姓甘,单名一个墨字。”
王档头说道:“甘墨小兄弟,是这样的,程五爷在咱们渝城地位尊崇,而且还是大忙人,未必是想见就能够见到的;我过去,也得上下打点,费尽心思,还不一定能成,要不然这样——你给我一个地址,然后先回去,等我把东西找到了,回头就给您送过去,你看行吧?”
他并不知晓榆钱赖顺走的,是一本可以撑起一个门派的秘典,只以为是一些钱财和杂物,所以才会这么商量。
小木匠不可能将鲁班经被偷之事,与这人说起,只是冷着脸说道:“被偷的东西里面,有一物,对我非常重要,若是没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还是跟着你一起去。”
他这般的不近人情,让王档头很是恼火。
不过既然打不过对方,那就只有低着头做人,王档头十分无奈地表示同意,不过却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想请小木匠扮一下自己的随从,这样子也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小木匠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换上了一件黑色长衫,然后跟着王档头和他的一名得力属下出了门。
虎皮肥猫一直盘踞墙头,此刻也跃了下来,跟随其后,王档头瞧见这头猫痴肥雄壮,越发觉得小木匠来历不凡。
几人往外走,走在街上,人来人往,气氛也有些缓和了,王档头开始盘起了小木匠的来历来。
他是老江湖,言语谨慎,想在尽可能不触怒小木匠的情况下,弄清楚自己到底栽在何人之手——毕竟像小木匠这等身手的角色,基本上都是各大有名有号的名山宗门,才能够培养出来的。
不过小木匠丢了书,心情郁积,哪里有跟他鬼扯的想法,所以王档头屡屡碰壁,最终也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三人一猫,来到了一扇朱红大门之前。
这儿是程五爷的住处,王档头的得力助手马德才上前敲门,递下拜帖去,那门房瞧了,让他们等着,然后进去通报。
几人在门口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这门里来来去去,过了好几拨人,里面却没有一个消息出来。
小木匠心急鲁班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想要进去问问,却被王档头给死死拦住。
他告诉小木匠:“程五爷是袍哥里的大人物,忙一点也很正常。”
小木匠说:“我们这是被人晾着了吧?”
王档头十分无奈,说道:“像我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入程五爷的眼,而且现如今是我们不占理,被晾着也是活该,对吧?”
小木匠说:“话是这么讲,但我是失主,跟你们又不同,晾着我,算什么道理?”
旁边的马德才听到,忍不住哼声说道:“你要觉得能够靠袍哥帮你伸张正义,将东西给找回来的话,我们绝不拦你,不过那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就别找我们麻烦了;至于榆钱赖,但凡落在你手里,是死是活,由你说了算,如何?”
他心里一直憋着气,到了现在,终于憋不住了。
小木匠抬起头来,看了马德才一眼,却没有立刻作出决定来。
现在这世道,别说是袍哥,就算是官府,都不一定能够讲信用,若是真的想要将希望寄托在袍哥会身上,最后得到的,一定是失望。
这时王档头出来打圆场,他掏出了一个钱袋子来,冲着马德才说道:“你去跟门房聊一聊。”
马德才拿了钱袋,去与门房勾兑,而王档头则回过头来,对着小木匠说道:“他脾气不太好,窝里横太久了,您多担待点儿。”
那马德才是王档头的内侄,他多多少少,也得维护一点儿。
小木匠阴着脸不说话。
到底钱财通人心,马德才拿着钱袋去勾兑,没多一会儿,来了一人,领着他们走了侧门,进了院子里去。
虎皮肥猫跟进去,那人瞪了一眼,说怎么还跟着一畜生呢?
小木匠说道:“这是我养的。”
那人不同意,说要是乱跑怎么办?让它在外面待着。
小木匠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吩咐虎皮肥猫找个地方先等着。
这儿是一处大宅院,临着江边,那人一边带路,一边说道:“五爷没时间理会你们这点芝麻破事,让程小爷处理,我带你们过去,不过得提前跟你们说一句,程小爷是从北边读书回来的,性子比较古怪,你们别乱说话,否则他脾气上来了,咱们都不好过,知道吗?”
王档头这会儿,早就没有了先前的威风,不断点头,说好,好嘞。
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校场,那儿有些喧哗,七八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在围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比斗着,场面颇为热闹。
那年轻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一身好锦缎,乍一看就仿佛是个女的。
不过别看他生得娇嫩,却练了一身近身擒拿的好手段,七八个大汉被他弄得团团转,完全近不得身不说,但凡挨上了,莫名其妙就跌到了地上去,十分狼狈。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小木匠一打眼,就知晓这年轻人与他一般,都是通晓了“炁”之人,故而这粘衣十八跌使出来,无人能近身。
一番厮打,那些大汉全部翻倒在地,而带路的汉子则端着一条热毛巾过去,递给了年轻人。
瞧见那人一边赔笑,一边朝着这边指来,小木匠便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程五爷的儿子,程寒程小爷。
那带路的人低语几句,一招手,王档头赶紧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他冲着程小爷行了礼,然后讨好地说道:“见过程小爷。”
那程寒刚刚与人拼斗,虽说胜了,但也是满身热腾腾的大汗,草草擦过了脸,瞥一眼面前这几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就是江北五里店的王麻子?”
王档头低声下气地点头哈腰,说是我,是我。
程寒对他这态度很满意,不过还是对他手下跨界干活这事儿骂了一顿,王档头不断点头,态度摆得很正。
程寒骂了一通,气顺了,便问道:“你说这事怎么办?”
王档头很懂行,准备了东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木盒子来,递给了程寒,说程小爷,这件事情,是我管教手下人不利,劳您费神了,这里有点儿小意思,还请您笑纳。
程寒接过了木盒子,也没顾忌,直接打开来,瞟了一眼,便将东西扔给了身边人。
大概是对里面的东西还算满意,他也没有再为难,而是挥了挥手,说道:“按道理说,榆钱赖在朝天门办事,抓到了,是要斩手的。不过咱们都是渝城江湖上的人,你也应该知道我家老头子的脾气秉性,所以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只是再有下一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懂么?”
王档头听了,赶忙拱手作揖,然后拍着胸口说道:“您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
这事儿就算是结束了,有了程小爷点头,没一会儿,一个贼眉鼠眼,脑袋上长着块癞疤的家伙,就给人押了过来。
那人便是榆钱赖,他显然是给人胖揍了一顿,破衣烂衫,几乎都是给人搀扶着,才勉强行路。
袍哥会的人将榆钱赖往地上一推,程小爷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们走吧。”
他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木匠,他望了一眼双手空空的榆钱赖,却站了出来:“等等。”
第七章 渝城袍哥程小爷
程寒本已转身,听到这话儿,回头来,问:“怎么?”
面对着这么一大帮子的人,小木匠毫无畏惧地说道:“东西呢?”
程寒问:“什么东西?”
小木匠指着榆钱赖,说道:“他偷的东西呢?那是我的,把东西还给我。”
听到这话儿,周围传来一阵轰笑,而程寒也笑着说道:“哦,原来你是那倒霉的苦主?”
小木匠点头,说对。
程寒哈哈一笑,指着小木匠说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可不是官府,你丢了东西,找偷你东西的人就是了,找我作甚?行了,丢了多少钱,折算多少钱,你找王麻子勾兑就是了,除非你是我袍哥会里的弟兄,要不然咱们可管不着……”
袍哥会本是秘密的民间社团,虽说出于底层,但后来迅速的发展壮大,靠的也多是黑道手段,所以并不讲究公平正义之事。
那赃物落到了他们手里,怎么可能有还回来的道理。
而且程寒也想让王麻子出点血,更不会答应下来。
他准备离开,但小木匠却是一个箭步,冲到了跟前,将人拦下,然后又坚定地说道:“我要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拿了。”
程寒瞧见他这冲过来的身法颇为敏捷,原本打算离开的他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来,看了小木匠一眼,随后问道:“嘿哟,是个练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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