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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平湖坚冰的一颗心,何以似春寒乍破,屡屡纵容他入侵?
  她隐隐约约觉察出一事——自从前些天来过月事,潜藏在她体内的涌动情潮,依稀有了复苏迹象。
  重遇后,他也曾靠近或触碰她,可她最初只有不适、抗拒,乃至畏惧,并无太多暧昧情愫。
  随着不可启齿的梦侵吞她的意志,过后他的数次贴近,皆令她无所适从,更甚者,滋生出极其微妙的雀跃与羞耻感。
  莫非……恢复青春容貌后,还得付出“身心年轻”的代价?
  不不不!她才不要变幼稚!不要拘泥于情情爱爱!不要成天想缠缠绵绵!
  遗憾,心上嘴上无比坚定,昏昏沉沉时的幻象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梦回篱溪边小竹亭,大大小小的野桃点缀枝头,半青涩半成熟。
  他一如现实中眉眼若画,眼眸亮如寒星。
  明明记得,当他说出“用他的唇堵她的嘴”后,她已经闭口不言……可他还是用黏缠吮吻、狂肆咬啮,封住她的口。
  她头昏脑涨,周身乏力,将自己交付与他,任他胡作非为。
  一夜间,糊里糊涂,翻来覆去重温类似的梦境,无非耳鬓厮磨,无非相互拥抱。
  惊醒时,窗外月薄星稀,更深露重,无尽静谧回响她的急促有力心跳。
  她该不会也被人下了蛊吧?
  年少时尚且未饥饿到这程度,如今是连亲吻是啥感觉都忘个干净的老寡妇,哪来欲求!
  假的!统统假的!
  她蒙头大睡,翌日,破天荒没早起。
  而周氏带领徐晟和毛头前来拜访时,破天荒逮到自家婆婆在睡懒觉。
  *****
  巳时三刻,阮时意换好月牙色秋裳,换不掉满脸春睡倦懒之色。
  靡颜腻理,桃花目如含情,绯颜欲滴。
  当她慢悠悠行至偏厅,试图用“身体不适”掩饰睡过头的真正原因,周氏反应如她所料,嘘寒问暖,尽是关切。
  徐晟则以窘迫微笑问候,更多的像是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企图从中捕获一丝半缕的秘密。
  这孩子!凭什么用端量目光审视她?
  阮时意自问没做任何有负徐家的事,当下逗了毛头一会儿,让于娴把孩子带去外头游园,又屏退下人,问起周氏母子来意。
  周氏恭恭敬敬地道:“儿媳此行,主要有两件事要向您禀报。一是秋澄公主将在八月初下山,但她不肯按照咱们的意思搬入徐府,选择留在赤月行馆内,说是……怕触景伤情。”
  阮时意叹息:“由着她吧!她年年在徐府,只为陪我这老太婆。人事已非,她心里必然不好受。”
  “那书画院的事……”
  “派人给她捎个信儿,若她想去,尽管去。”
  “可您以前极力反对她们母女学画,儿媳该如何开口,让秋澄公主免除自责?”
  阮时意默然,渺茫思忆飘来徐赫先前所问——儿孙当中,真没一个能画的?
  而她回答——她弃笔,儿子们哪里还存半分心思?
  徐赫只顾遗憾,却忽略了,她说的是“儿子们”,不包括离经叛道的女儿。
  见阮时意迟迟未回话,周氏不敢催促,静候片刻,听得她幽幽的道,“你且说,她外祖父报梦,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周氏一愣,只当她随便寻借口,含笑答应。
  气氛陷入玄乎其玄的沉寂。
  良久,阮时意从陈年旧事中抽离,忽问:“第二件事呢?”
  周氏端丽面容浮现出微妙笑意:“安定伯被调职宜城,协理当地纺织业,已在昨日离京。”
  明升暗降,没油水可捞,还需感恩戴德、叩谢皇恩。
  “哦,”阮时意淡淡应声,“平氏没闹吧?”
  “要闹也只在府里闹,她因女儿错失了靖国公府的婚事后,恨透了咱们家,后又莫名其妙打起咱们晟儿的主意。眼看您这位太夫人过世,晟儿守孝,她转而盯着洪家、蓝家两家。此番举家离京,如意算盘白打了。”
  阮时意倒没留心平氏选婿之事。
  难怪平氏嫉恨她,散布她的谣言。
  她这“阮小姑娘”顶着“徐太夫人”年轻时的娇俏容颜,深得洪大将军与蓝太夫人之心,且首辅大人多番维护,使人有种“独占资源”的错觉,自是招人羡慕嫉妒恨。
  阮时意懒得与那些不入流的后辈计较。
  她对平家人,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日后,眼不见为净。
  只是,一旦惹来闲言碎语,往后与徐赫接触,可就麻烦多了。
  *****
  聊完正事聊家常,阮时意唤毛头回屋,陪他玩了会儿,又留他们母子三人在澜园用午膳。
  席间,徐晟依然话少得可怜。
  他任职时不苟言笑,私下实则活泼开朗又粘人,对阮时意尤为亲近,可算无话不谈。
  若在往日,阮时意关心长孙,必然揪住问个不停,唯恐他受半分委屈。
  此时此刻,真正该心虚的人是她这老祖宗。
  只因她后知后觉,忙于与洪家打交道、闭门作画交换晴岚图的日子里,她已彻底忘却了上一回,徐晟书阁二楼的惊人发现!
  有必要向他解释一番,省得他想歪了。
  一顿饭下来,各怀心事,除了毛头埋头猛吃,小肚皮圆圆,哈欠连连。
  周氏原是打算带孩子回徐府歇息,后觉他们祖孙聚少离多,遂亲自抱入客房,等孩子睡醒再多陪陪祖母。
  周氏出发点是好,偏生忽略“老祖宗”与“徐大公子”之间有着稀奇古怪的传闻,竟留下二人单独对弈。
  更要命的是,当事人也忘得一干二净,为各自的疑虑,命丫鬟仆役退至门外。
  偏厅内,沉香袅袅,渗人心脾。
  阮时意坐在雕兰海南黄花梨坐榻上,手执玛瑙黑子轻轻敲了敲,一时没想好从何问起,左顾右而言他。
  “晟儿,你爹可有话要你转达?”
  徐晟坐于下首,悄声道:“祖母,父亲说了,您那桩投毒事件,线索已逐步掌握,但由于无法以开棺验尸证实‘徐太夫人’中毒身亡,若要进行打压……”
  “那就找别的罪证吧!我倒不信,这帮丧尽天良的狂徒!只干过‘借孩童之手毒杀老妇人’这件作奸犯科之行。”
  “是!父亲也有此意。”徐晟落了一子孤棋,极具反弹之势,话锋一转,“祖母,您和那书画先生……”
  他说完,长目四处张望,目光锐利,仿佛断定,“书画先生”就在此地!
  阮时意本在寻思应对之策,经他这么一打岔,心下窝火。
  这孩子!以为她在家里藏男人、还夜夜春宵?
  她干得出“让子孙守孝、自己风流快活”的举动?
  恼归恼,保持优雅慈祥祖母形象的能力尚在,她淡定一笑:“晟儿,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她纵观棋局,不急于强攻,也不着急辩解,反倒引起徐晟的好奇心。
  于是,他挑眉暗笑,率先把自身见闻抖出。
  “那日孙儿随父亲、二叔同来,在您的书房听出有几不可察的呼吸声,只道有高手藏匿、意欲伤人。我正要出手,转念一想,如若此人图谋不轨,早可对您或毫无防备的我下毒手。我另寻端倪,忽而觉察,角落短榻上叠着一件男子半臂衫!一下便懂了!”
  阮时意故作镇定:“我那时正和先生探讨作画的技法,恰巧你们到访,他知你爹是大人物,想回避已来不及,才躲在屏风后……绝无你想的乱七八糟事儿!”
  徐晟向她投射蔑视眼神,“我是您的长孙,不是小孙子,你糊弄我四岁的弟弟还说得过去,跟我也不说实话?太伤我心!”
  “你这孩子!追根究底,立志成为老祖宗的闺蜜不成?”
  徐晟神秘兮兮笑道:“祖母若与那人两情相悦,暂时不便公开,孙儿替您作掩护!您不信旁人也该相信我吧?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就是,得让我提前见一见未来继祖父!”
  阮时意目瞪口呆。
  徐赫要是得知,自己从亲祖父变成未来继祖父,是哭是笑?
  “真没什么两情相悦,更没什么好掩护的!小孩子家家别想歪!”
  徐晟笑容灿烂:“您变年轻后,也学会害羞了?”
  阮时意疑心自家乖巧长孙被调了包,全然摸不清,一向孝顺听话的他,为何丝毫不信她所言?
  徐晟见她死活不承认,使出撒手锏:“祖母,老实跟您招了吧!我事后担心您的安危,送父亲和二叔上马车后,折返而回,不慎听到您和那人的两句对话。”
  阮时意傻眼了,如此说来,徐赫的身份岂不……?
  “什、什么对话?”
  徐晟忽然忸怩了几分:“您、您您……确认要我说出口?”
  阮时意脑子“轰”一声,炸了。
  这小伙子听见什么了?
  时隔十多天,她早将徐赫说的话全数丢在一边。
  有关取回晴岚图的计划?好像提到皇帝?还有洪朗然?
  徐晟面露尴尬,搓着指头,小声嘀咕:“我首先声明,我绝非有意偷听您和情郎的情话……我只不过确认您的安全,得悉您无碍,我立即溜了,半刻也没停留!”
  “情、情情话?”
  她何时与徐赫说情话了?她怎么没印象?
  徐晟一副“你还想抵赖”的语气,“你当时很生气,大声说了句‘清白名声,全被你毁了’,那人笑着说……说……什么您的清白早被他毁了,再毁点名声不算什么……他要对你负责到底。”
  他说完后面两句,一张浅铜色的脸涨得通红。
  狡黠眼光偷瞄阮时意,传达出一种“没想到我家祖宗如此热烈奔放”、“我看你还能如何抵赖”的窃笑。
  阮时意向来闲适淡然,多年未体会近乎于“抓狂”的情绪,被长孙听到此类似是而非的调侃,老脸真不知该往哪儿搁。
  然而,她没法为正清名,贸然揭开徐赫的身份,令徐家陷于混乱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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