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笑声入耳,顾熙言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当即红了脸颊。
四周喧嚣无比,顾熙言心里却觉得莫名平静。
重生之后,上一世的顾家之难让顾熙言日夜忧心,好在眼下一切尘埃落定,顾氏和江氏终于有惊无险的逃过此劫。然而更可贵的是,萧让在其中为她遮风挡雨,成为足以让她依靠的强壮臂膀。
不知不觉,她可以毫无顾虑的笃信他、依靠他,他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莫名安心,觉得哪怕前方有万丈深渊,也如履平地、无所畏惧。
……
那日,顾府后院的偏僻阁楼里,史敬原被顾熙言冷言冷语说了一顿,心中生了决绝之意,正准备将那顾万潜的私印交到王家之人手中,不料正赶上江南官粮一案东窗事发,谢王两家顿时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答应尹贵妃的“拉顾家下水”之事,更是抽不出身来搭理这位顾府的小小门客了。
眼看着自己升官发财的大梦就要破灭,史敬原心有不甘,两次上门去找王家,不料连那王家的大门都没进,就被小厮赶回来了。
最令人绝望的,并非前路一片漆黑看不到希望,而是给了他一点光亮,在一片漆黑里营造了一场美梦,那熹微的光亮却又突然消失于无形。
如此郁郁不得志了几日,又听闻王谢两家倒台之事,史敬原真真是神形俱丧。
一日,史敬原从顾府中回到家中,史敬原那大字不识的七旬老母突然说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户商人家的小姐,家中做丝绸瓷器生意,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也算是富足之家。
史敬原一听,立刻怒了,“我一介读书人,怎能配那下贱的商户之女!”
七旬老母戚戚然道,“我儿!眼看着你已经快要到及冠之年,虽说咱们家贫,可也不能耽误了你成家娶妻之事!”
“为母一早便替你先相看过了,那商户之女脸面生的温柔可爱,身形又是个好生养的,虽说是小门小户,可嫁过来之后,也容易拿捏些!商贾之家虽然名声下贱,可家里最不缺的便是那些金银财宝……等此女进了咱们的家门儿,带过来些陪嫁的钱财,也好补贴家用。”
“那商贾之家听了这亲事,是打心底里愿意的,你若是同意,咱们便把这相看的事儿订到三天之后。不管亲事成不成,去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你说是也不是?”
史敬原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心动,终是在七旬老母急切的眼神下应下了这相看之事。
三日之后,两家相看之时,那商户之女见史敬原生的风流倜傥,青衫磊落,当即羞红了桃腮。
不料,那厢史敬原望着不远处那姿色平平的女子,却深深皱了眉。
原来,有顾熙言那等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珠玉在前,早已养刁了史敬原的眼界,故而,今时今日,任她什么小家碧玉,入眼都成了那烂泥一般。
史敬原登时便没了议亲的兴致,回到家中便和老母说了回绝之意。
史家老母听了,不禁痛哭,“你那父亲去世的早,为母把你拉扯长大实属不易。如今你好不容易中了个举人老爷,又凭着才能当了拿顾家高门的门客……那商户之女对你满意的很,你却又为何要回绝?”
史敬原闻言,满是无奈,只好把自己和顾熙言的事情娓娓道来。
史家老母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进了那顾家高门做门客不过数载,竟然得了那高门小姐的青睐!
那顾家是他们史家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大户人家!若是自己儿子能娶得高门之女,那真真好似再好不过的事情。
史家老母听了这事儿,心中自然是狂喜,可紧随其后的却是不安。
“为母好似听人说过,那顾家小姐已经嫁了人?”
史敬原闻言,面色阴兀,“嫁人又如何!大燕朝风气开放,和离改嫁的大有其人!”
史家老母见他打定了主意,又想起这些日子史敬原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思来想去,只憋出来了一句,“虽说是个破鞋,但好在家世门第颇高,能助我儿仕途一臂之力……”
史敬原斥道,“什么破鞋!母亲慎言!儿子写去的书信,言娘一次都未回过,上回更是对儿子冷言冷语相待!如今这事儿成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呢!”
史家老母笑道,“我儿,若照你的说法,看来那女子是个未出阁就行事大胆的!我儿才高八斗,又生的风流倜傥,就算那女子成了亲、嫁了人,定还是对我儿念念不忘,至于冷言冷语,大抵是女儿家的欲拒还迎罢了!”
史敬原闻言不禁皱眉——他本来也这么想的!可是去一打听才知道,那平阳侯生的高大俊美,又是个功勋满身的,难保顾熙言不变心!
史敬原心中烦闷,思绪越想越乱,三言两语打发了史家老母,跌坐在床头兀自发呆。
从看到那商户之女的第一眼起,史敬原就知道,这辈子,顾熙言已经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别的女子再难入他的眼。
与其抱恨终身,倒不如奋力一搏。
无论如何,他都要争上一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晚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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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探春令
禁廷,中宫,凤栖殿。
四扇朱漆木雕花的殿门紧闭,大殿之中光线幽暗,谢皇后穿着一身宫装,鬓发微乱,伏在凤座上痛哭流涕道,“皇儿,你外祖一家被流放至岭南那瘴疠之气横行的蛮荒之地,生死难测,如今世态炎凉,谢氏旧部树倒猢狲散,只有你能在皇上面前为谢家求求情了!”
“母后糊涂!”凤座下首的阴影里,太子李琮猛然转身,挥袖道,“外祖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上有苍天为证,下有黎民哭恸,儿臣身为这大燕朝的储君,眼看着饿殍伏尸满地,如何为之求情?”
谢皇后涕泪纵横,“可谢氏做下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儿你能安稳登上那九五之位啊!”
“母后,这等忤逆犯上之言休要再提!”
“外祖一家外戚专权,王敬孚结党营私,甚嚣尘上。父皇能容忍谢王两族到今日,已经是不易。”太子李琮闭了闭眼,接着道:“若母后非要说,外祖做出这一切害尽黎民百姓之事都是为了儿臣……那这储君之位,儿臣不要也罢!”
谢皇后闻言大惊,身形晃了两晃,险些跌下凤座,“我儿!难不成你要将这储君之位拱手让给那贱人之子!”
“当年那兰妃毒害本宫未遂,如今她魂飞魄散,偏偏留下四皇子那个贱种!”
“本宫不允许!不允许你将这一切拱手让人!”
太子李琮闻言,久久没有说话。
“母后是病的神志不清了。”
“这些年来,母后身在中宫,一心为谢氏一族谋福祉,母后可曾为自己活过一日?”
“孩儿从出生起,便被钉在了这东宫之位上,逃也逃不得,从小到大,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才安稳活到了今日……母后当真觉得,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有那么舒坦?”
谢皇后听着这句句诛心之语,不禁如坠冰窟。
当年,谢碧城身为谢氏唯一的嫡女,容貌出众,才学出挑,也算是名满盛京,不知是多少青年才俊的梦中佳偶。
后来,孟春三月踏春游园会上,她偶遇了还在潜邸的成安帝,少年王爷风流俊朗,只一眼,便叫她误了终身。
她谢碧城十几岁便进了成安帝潜邸时的王府,和成安帝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嫁入王府第二年,她便诞下一子,可好景不长,那孩子还未满月,便被当时身为侧妃的兰氏毒害,可怜一世母子缘分,那孩子还未能唤她一声“母亲”,便一命呜呼了。
痛失爱子之后,她情绪低沉,许久都未走出丧子之痛。后来,看着一茬一茬的侧妃进府,纵使她又诞下了李琮,重获成安帝宠爱,可那一颗纯粹的心早已麻木,不知真情、真爱为何物。
望着上首心神不宁的谢皇后,太子李琮口中之语掷地有声,“谢氏一族犯下滔天大罪,此番,儿臣断断是不会去父皇面前请求宽恕的,母后就算对儿子心生怨怼,儿子也只能留一个“不孝”之名了。”
“父皇有旨,叫母亲在凤栖殿中安心养病。儿臣以为,母后确实需要平心静气,多加休养几日。”
太子李琮说完这番话,便满面沉痛地拂袖而去了。
望着太子高大的背影,谢皇后瘫坐在了凤座上——不知何时,曾经在自己膝前姗姗学步的儿子,如今已经长成了这般高大英俊、秉节持重的男子。
像极了那年孟春三月,她第一眼望见的成安帝的模样。
……
过了惊蛰节气,平地渐起春雷,天气转暖,万物复苏,伴着阵阵贵如油府春雨,真真是一派春意融融的好气象。
平阳侯府。
冬末春初,腊梅还未荼蘼,春花已经盛放。凝园小花园里的桃花,杏花,蔷薇等花木早已悄悄盛放了满园。
凝园里间,顾熙言歪坐在锦榻之上,手拿一把鎏金燕尾小剪刀,正细细地打理瓷瓶中几支盛放的桃花。
那厢,红翡握着一副卷轴,打帘子出来问道,“小姐,这‘九九消寒图’今日还未画呢。”
所谓“九九消寒图”,不过是冬日里掰着指头数日子的填色游戏。
那“九九消寒图”上共有“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大字,每字九笔,一共八十一画。从冬至那天算起,每过一天便描红一笔,待九字描尽,便是冬日已逝,春意深深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过的格外慢些。”顾熙言从红翡手里接过那支蘸了朱砂的玉管毛笔,在那“春”字上又添了一笔描红。
待朱砂墨迹干了,红翡将那消寒图的卷轴又重新卷起来,轻叹道,“谁说不是呢。”
人逢喜事,便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逢祸事,便觉日长似岁,度日如年。
这是个不寻常的冬日。
从曹婉宁之祸到因香料和萧让生嫌隙,再到顾府之难,谢王之乱……一切都捱过来了。
好在寒冬已经过去,暗礁冰霜皆已融化于无形,可谓是有惊无险,九死一生。
红翡闻言,笑道,“俗话说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依奴婢看,前头还有大好的春光正待着人呢!”
顾熙言听了这话,心中生出一片暖融融之感,朱唇轻启,绽开一抹笑意。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那厢有传话的丫鬟挑帘子进来,道“侯爷下朝了”。
这一个月以来,萧让奉皇命参与查办江南一案,忙的焚膏继晷,夜以继日。
萧让每天迎着晨光出门,踏着漆黑夜色回府,除此之外,还要通宵达旦地在演武堂和一众心腹议事,一连几日,他从演武堂议事完毕已经是子夜时分,等回到凝园内室里,顾熙言已经靠着床榻一侧沉沉睡去了。
这段日子,顾熙言心中既担忧顾家的安慰,又心疼萧让的奔波劳累。她怕叫男人费心伤神,甚至不敢过多询问顾府之事,只恨自己身在闺中,在这些政事上帮不上一点儿忙。
……
丫鬟话音儿刚落,那厢,一身朱红色色圆领官袍的男人已经龙行虎步的进了屋子。
近日冬寒未尽,春风乍起,成安帝一不留神便被春风吹的头疼脑热,染了咳疾。
今晨金銮殿早朝,成安帝一边听群臣启奏,一边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下朝之时,众臣皆山呼“圣上保重龙体”。
好在江南一案尘埃落尽,金銮殿上百官相争的乌烟瘴气也消散了大半。
借着江南一案铲去了外戚和王党,成安帝的心情也还算不错,今日早朝散了后,更是将宫中御制的桃花酿纷发赏赐给了重臣,美名曰“邀群臣品春酿”。
今日,吹着春风,信马由缰地上了早朝,金銮殿上那群须发花白的老臣也停了往日的争吵不休,萧让的心情可谓是十分惬意。
方才一进门儿,萧让便看到正摆弄着怀里的桃花的顾熙言。
只见男人单手解了身上的披风,递与一旁的丫鬟,上前握住美人儿的一双纤纤素手,将那手中的鎏金燕尾小剪刀取了放在桌上,看向一旁的丫鬟婆子道,“这剪刀锋利的很,怎好叫主母握在手中?”
底下的丫鬟婆子见状,忙告了罪,将那剪刀取了,一行人退将下去。
柔弱无骨的小手被男人的大掌握着轻轻揉捏,顾熙言噘着嘴不满地看着男人,“妾身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竟是连剪刀也碰不得。”
萧让掀起衣袍坐在美人儿身旁的锦榻上,浓眉一挑,“这桃花在树上开得正盛,夫人为何以剪刀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