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令钟初鸢羡慕的是她毅然选择自己最想走的道路的洒脱与豁达。
钟初鸢因此隐约有了出家的念头。在她的心目中, 那些世俗的欲望也越发淡薄, 甚至听闻她父亲已经官居户部尚书后,她也没有丝毫成为豪门贵女的激动之情。
要说她唯一还割舍不下的便只有孟氏了, 所以纵使她有出家的念头,却从未向任何人透露。
钟初鸢道:我若能舍下阿娘出嫁, 为何不能选择出家?出家比出嫁自在。
可出家苦。
出嫁也苦。
孟氏欲言又止,最后摇头:罢了,眨眼间你也长大了,主意大, 我是说不动你们了。
娘, 这不是挺好的嘛,我与姐姐都陪在你的身边。钟初鸢乐观道。
孟氏道:只怕你阿耶不这么想。
孟氏当然知道如今魏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身为他的左膀右臂,钟造已经官升户部尚书,多的是人巴结他。而他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与地位,也会采用联姻的方式拉拢势力。
在两个女儿回来之前, 他频频来信让她到长安去,因为这时候他才发现正室外交的重要性。
如果他知道钟初鸢已经回来,想必又会开始打联姻的主意。
我可不管他,赶明儿我便到姐姐出家的道观去拜师。钟初鸢说到这儿,忽然拉着钟起渊的衣袖道,不如姐姐收我为徒吧!
钟起渊道:我不收徒。
我已经是半个道士了,收我为徒,我定不会叫姐姐操心。
并非人人都要像我这般才叫出家,你自己寻一座山结庐而居,自称居士,也算是出家。
钟初鸢努嘴,知道钟起渊的提议很好,不过这怕是得等她先将孟氏送走了之后才能办到了。
钟造的手还没伸到眼前,钟初鸢便先按下此事暂且不提。
她回乡后,并没有因此放松懈怠,反而将她这两年游历见闻都记了下来,又整理了不少那些地方特有的草药,以及根据她多年的经验累积所得到的药方。
许是她跟钟起渊早些年总是替妇人们看病,所以等她们云游四方后,这些妇人才发现生活中没有她们不行。等二人回来,乡里的妇人纷纷找上门求医,以至于别的乡民也纷纷跟风求医。
不过钟起渊比起给人看病,更喜欢抱着她那堆作物来研究,因此乡人很快便将二人区分开来:看病找钟初鸢,抓药找钟起渊。
忙碌的钟初鸢只能在空闲之时编纂书籍。
她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不断通过临床试验,反复验证药方、药材的药性,最后才编纂完上半部分。
云翊也是花了近一年时间才彻底养好身体,让云鼎、云母放心地让他出门远行。
他此番远行是为回乡,除了忙云家的事外,也是为了向钟初鸢表达谢意。
当初他被救治后,云家诚意十足地招待了姐妹俩,又给了诊金,还派人护送她们回乡。在大部分人看来,云家已经报答了她们。可对云翊来说,钟初鸢的救命之恩并没有一笔勾销,因为受病弱的折磨二十多年,只有他才清楚健康的可贵。
因此在云翊的身体可以承受远行的疲惫与艰辛后,他决定要亲自向钟初鸢道谢。
云家的马车从洛阳出发,走走停停了一个月才到达阜县。云翊没有先回家休整,而是径直带着厚礼来到了钟家。
不过他来的不巧,钟初鸢出诊去了,钟家只有孟氏与从宛在。
兄妹俩在钟家重逢,这让云翊有种微妙的感觉,但他也知道妹妹独自在老家的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孟氏在照拂她,因此他答谢孟氏母女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孟氏听说了他的来意,笑道:鸢儿与我说过,之前在洛阳时,云家已经十分厚待她们了,你如今又何须这么客气呢!
之前是云家向她们表达谢意,如今是我个人的答谢之举。我知道我的身子差,不少医术精湛的郎中也说过,我痊愈的希望渺茫,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可她们治好了我,这就好像给予了我第二条命,我怎能不牢记她们的恩情?
孟氏拗不过云翊,只好让他在此等候钟初鸢回来了。
云翊也没有干等,他先让从宛带他在乡里逛了一圈,然后遇到了在田间穿行的钟起渊,又远远地看到了被乡民千恩万谢的钟初鸢的身影。
云翊道:难怪宛娘宁愿独自在乡下生活,也不愿到洛阳去,没想到这边竟是这般宁静祥和。
从宛道:这边是否宁静祥和,取决于大哥的身份地位。
云翊瞅了眼这个鲜少见面,但每次却会给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的妹妹,道:你说得对,为了能让你继续在这个宁静祥和的地方生活,不被打扰,为兄不会和你一样自由散漫。
他方才对这种宁静的生活环境确实有些心动,可从宛的提醒也有道理,若他选择避世,等云鼎死后,好不容易才成为高门大户的云家恐怕会再次沦为下等户。
他回到云家老宅,道:阿耶已经身居高位,云家也不再是昔日的贫苦人家,阿耶决定在老家修葺扩建祖宅,建祠堂。我此行除了带着谢礼来感谢钟家之外,也是为了督修祠堂。
这代表他会在望仙乡长住,至少要等到祠堂建成才会启程返回洛阳。
从宛虽然不习惯家中多出一人,但她没得选择。
翌日一早,云翊沐浴更衣、休整一番后才正式登门感谢钟初鸢。钟初鸢没有因为对他有恩便沾沾自喜高高在上,只是平常心地给他复诊了一遍,让他加强体能训练,旁的便没有多言。
云翊悄悄地打量了钟初鸢一眼,发现她比去年白皙了许多,这让本来就脱俗超凡的她显得更加美艳动人了。
只一眼,他便把目光收回去了。这些年他虽体弱多病,却常读圣贤书,知道非礼勿视,因此不敢多看,怕会引起非议。
许是他有从宛的兄长的滤镜,又许是他的目光并没有让人不适,所以钟初鸢并不反感他刚才那番打量,反而攀谈道:听云姐姐说,云家郎君你要在望仙乡长住?
云翊道:正是,家父令我主持修葺老宅,另外建造祠堂,所以会在此多待一段时日。我想,这段时间恐怕还需叨扰两位道长。
钟初鸢明白他的意思,道:你只需记住,别操劳,多锻炼,注意饮食就行了。
云翊微笑着应下,目光一瞥,忽然看到背篓里被石头压着的一沓纸,他好奇地问:道长何以放一沓纸在背篓里?
钟初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将背篓挑过来,拿出那沓纸,还有笔墨,道:这是问诊记录。
云翊问:我的病情无需记录吗?
你的情况我早已编纂在上册里了。
云翊闻言,十分诧异,又颇感兴趣地道:道长竟然将诊治的情况编纂成册了?
钟初鸢心中一动,她编纂医书之时只有她娘、姐姐与云姐姐过目,所得到的意见也十分片面,因此这本医书未必能为读书人所接受。虽说她编纂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读书人,可谁让有条件买书看书以及推广书籍的只有读书人呢?
云翊是读书人,她可以征询他的意见,或许能得到新思路。
想到这儿,她便将自己编撰成册的书拿了出来给云翊过目。云翊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我能拿回家拜读吗?
可以,不过别弄丢了。
这是她耗费了不少心血才编撰出来的,他自然不敢随意对待。
回到家中,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页,上面是一行行娟秀又有骨有形的字。别的不说,这一手字就让云翊再生出不少好感来。
再往下看,这上面除了整理的一些药方之外,还会以她所诊治过的病证为例。看到瘴疠之疫,他才知道原来她曾远游到岭南。
两个弱女子,没有侍从,没有亲卫,就这么出门云游,深入蛮夷之地,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可真是奇也!
云翊看完这上半部书后,并没有着急将书返还,而是心有所感,提笔写了几篇观后感以及表达他对姐妹俩的敬佩之情后,这才交还给钟初鸢。
系统本来还暗暗期待气运之子跟男二能有什么发展,结果发现这俩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钟起渊一点撮合他们的意思都没有,云翊也一直以为钟初鸢已经出家,钟初鸢更是只将对方当成一个校对她编纂的医典的工具人。就这,怕是摩擦一万年也擦不出什么火花来。
好在任务的进度条一直都在以缓慢的速度增长着,系统虽然不理解,但只要最后能完成任务,别让它沦为系统之耻,它就满足了。
原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下去,然而随着魏王逼迫皇帝迁居洛阳后,钟起渊她们也有了新的麻烦。
皇帝迁居洛阳,魏王屠杀了许多代表世家势力的朝臣,然后安排自己的势力上位,又将剩余的朝臣赶到洛阳。
钟造身为户部尚书,自然要跟着石洪到洛阳去办公。在洛阳,他跟云鼎成了邻居,然后一次雅集上,他意外得知云翊的病被钟初鸢治好了。
这件事连石玄微都知道,身为钟初鸢亲父的他却对此一无所知,他在同僚们面前丢了脸,心里越发恼怒发妻嫡女。
但他意识到发妻嫡女对他还有用处,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孟氏跟钟初鸢来到洛阳。
以前的他重心在家国大事上,又为了名声,所以没花什么心思去对付孟氏她们。云翊此番回乡修建祠堂给了他启发,他想到了一条既能保住名声,又能让孟氏、钟起渊她们吃瘪的主意。
他让钟琯回乡修建祠堂,又提拔了几名前来投奔他的族人,钟氏以前是世家,不过因后来没落了,族人分散各地,才显得势单力薄。如今他身居高位,族人自然又回来投奔他了。
为了光耀门楣,他势必会提拔族人。此次他便充分发挥族人的作用,让他们回乡买地置产,又将他名下的口分田交给族人打理,不让孟氏她们耕种。
钟起渊虽买了田,可毕竟不多。她们没了这些田,又有钟氏族人带来的压力,他不信孟氏她们不妥协。
他这招确实阴损,至少钟起渊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靠粗暴的手段来阻止这些人争这八十亩口分田的管理权。
不仅如此,他甚至凭着权势强令那些曾经被钟起渊雇来干活的人继续料理那八十亩口分田中的药圃。
如此一来,他既能半路摘桃子,持续地献药给石洪,又能打击钟起渊,让她知道,身为子女,她压根无法反抗身为父亲的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踩雷了,而且还是精准踩雷。
钟起渊在钟氏族人接手那些田之前,面不改色地一把火将所有的作物都烧干净了。从宛、孟氏、钟初鸢,甚至是与钟起渊相处没多久的云翊都能感觉到她平静的外表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刚搬迁回来的钟氏族人,以及望仙乡的官民都惊呆了,质问钟起渊:你疯了?这些作物很快便可以收割了,你哪怕不愿意,先把粮食收割了再说呀!
钟起渊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得仿佛放火烧田的并不是她,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她道:我种的东西,除非是我心甘情愿给出去,否则就算是毁了也不会给别人。
众人感觉后背一凉,不敢说什么。
哪怕钟起渊大吵大闹、动拳头挥棍棒,他们也不至于会畏惧她。可这般极端、狠厉,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的人,他们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有人担心火势蔓延,可令他们更加惊愕的是这八十亩作物被烧完后,天上便降了雨。火势没有蔓延,甚至连田埂的草都没烧着多少。
烧完后,钟起渊将她的田卖给了云家,然后抱着一盆土豆盆栽,跟孟氏道:他不是想让我们到洛阳去,好看他如何耍威风吗?走吧,我去孝敬他。
孟氏没敢说什么,钟初鸢惴惴不安,生怕她这次去是要一把火将钟家给烧了。
系统也吓得好些日子不敢冒头。
这么多年来,宿主表现得像冷漠无情的恶人,然而除了我行我素以及偶尔采取暴力手段来达到目的之外,并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哪怕她盼着从宛违背原则被小世界排斥出去,可从她明明有能力给从宛制造麻烦,却没有付诸行动这点来看,她压根就没打算真的除掉审核员。
它曾问:既然你讨厌被审核员监督,为何不使些手段将她弄走?
钟起渊答道:你以为我讨厌的是审核员?其实我讨厌的是主神。哪怕我弄走了一个审核员,只要主神一日还没对我放心,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审核员过来。比起那些不知秉性的审核员,眼前这个似乎还可爱一些,就算整天对着她也没想象中那么厌烦。
基于这些行为,它便忘了她的过去,她的本性。
如今的这把火让它想起了,这是个让主角团全灭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真正的反派。
作者有话要说:钟反派:胡说,我明明眨眼了,不眨眼,眼睛多干涩啊!
钟反派:我要当孝女。
钟渣爹:你不要过来啊
明天那章大概6点更新,虽然没啥,但是早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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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宅斗不如种田25
钟起渊跟孟氏、钟初鸢前往洛阳之时, 发现云家的马车也装了不少行囊。云翊出来为从宛送行,钟初鸢见状,便问:云姐姐也打算出远门吗?
从宛微微一笑, 目光落在钟起渊身上:嗯,兄长回来了, 爷娘身边无人侍奉,所以我想去洛阳照顾他们。
孟氏和钟初鸢十分高兴她们路上还有从宛做伴, 钟起渊眼神却耐人寻味。
知道从宛这是为了监视她,她也没有生气, 而是来到从宛的马车前, 问:我们的马车太小了, 云小娘子介不介意载我一程?
从宛瞥了钟家的马车一眼, 两匹瘦马勉强能拉四百斤重的货物,孟氏、钟初鸢与马车夫, 加上一些行囊刚刚好,若是再挤一人, 那两匹马怕是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