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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
  “好了,咱们回去吧,这里也不是什么可以大方说话的地方。”孟女劝道。
  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声音渐渐远去。
  对面的“影子”走出了墙壁,露出蔺郇峻挺的身躯。
  “陛下。”红枣匆忙下跪请安。
  蔺郇一点也没有被别人惦记上的恼恨,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他走上前,抬头看了一眼稀疏的月光,道:“月色不错,夫人陪朕走走?”
  红枣跪在地上,脑袋越垂越低,当作什么也听到。
  姚玉苏瞥了他一眼,很想让他听听自己这话到底有多么的不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姚玉苏嘴角浮现一抹浅笑,率先抬腿朝前面走去。
  蔺郇双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月下漫步,若是少男少女,定然是情意绵绵、缠绵悱恻。
  怎奈此二人都是“正经”人士,虽撇除了家国恩怨,但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两人中出现什么郎情妾意的画面。
  纵然有,也只是在某一人的脑海里罢了。
  “朕今日才晓得,原来朕这般年纪比宋威也是不差的啊。”他仰头感叹,似乎还很荣幸的样子。
  岂止是不差,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在此二人中选错吧。
  姚玉苏顿步挑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怎么?”
  她口不能言,但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传达出的意思可比言语更确切几分。
  蔺郇在心里想着,若能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纵然庭院深深,余生也不会太难捱罢。
  “夫人是在笑话朕?”
  怎敢?她和玄宝还要靠着他吃饭呢。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红枣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朕追封了焦氏,你可听说了?”他道。
  姚玉苏点头,圣旨一出,天下皆知,她虽足不出户,但也不是闭目塞听之人。
  礼部拟了三个封号,他从中勾了一个“孝端仁皇后”。
  “焦氏福薄早逝,朕把她兄弟提到了跟前,也算照应她娘家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跟她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她虽然不能回应,但他却觉得这般沉默也比后宫妃子茫茫然附和点头要好上许多,起码他确定她能知道他的意思,明白他的用意。
  姚玉苏停下了脚步,她看着蔺郇,目光透露出些许挣扎。
  “可是有何不妥?”他跨出半步后停下,转头看她。
  焦皇后于她有恩,若不是焦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替了她们母子,恐怕今日她与玄宝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但是,撇去私情,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姚玉苏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蔺郇不明所以,眼神含着疑问。
  她动了动手掌,他将信将疑地伸出了一只手。
  “这样?”
  她点头,收回四指,用食指点上他的掌心,慢慢地写下四个字。
  “大智若愚。”他低头看着她写,慢慢感知掌心的比划,准确地念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他微微眯眼,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姚玉苏又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两个字——“伪装”。
  焦氏一族在先帝朝的时候她就有所耳闻了,焦王妃父亲约束族人,掌家严苛,族中男子十之有八身负功名,虽官位不显但却不容忽视,这般家风严谨的家族实在少见,焦氏女子也贤名在外,求娶之人不必姚家女少。这样一个家风严正的家族,要么为福要么为祸。
  自焦王妃过身之后,焦氏越发低调了起来,但却没有完全隐退,反而在齐王挥师北上的时候站出来充当了粮草官,在齐王身后立下坚厚的盾牌,护着这位天赋异禀的王爷一路擒王,坐上了大位。
  有这般功绩在身,焦氏该出头了吧?
  并没有。在蔺郇登基后,焦氏不吵不闹,一副忠君至上的姿态,不计个人得失,立马就收获了不少清贵才子的好评。现在蔺郇想起焦王妃了,这不立马追封了她为皇后,并且将焦氏正房嫡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了吗?
  如此,姚玉苏才觉得这位焦氏的掌家人真是高人一位。
  蔺郇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姚玉苏的意思。
  “焦氏族人一直低调,不争不抢,从未表露出邀功的姿态。”他皱眉,言语中对焦氏多有回护。
  姚玉苏微微一笑,言尽于此,并不想再多言,免得落一个里外不是人。
  “说清楚,朕最烦话说一半的人。”他却不愿罢休,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为止。
  姚玉苏指了指寿仙宫的方向,意思是可以回了。
  蔺郇拽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你大胆地说,朕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说错了也无妨,朕就当没有听过。”
  姚玉苏立刻面露无奈之色。
  “女子心细,你更是有超乎寻常女子的智慧,你敢这样说,定然是有□□分把握的了。”蔺郇与她相交不深,但总能从她的行为中了解到几分,似神往已久。
  姚玉苏左侧眉梢轻轻上扬,倒是没想到他对她有这般高的评价。
  “你不说朕不松手。”他拽紧了她的手腕,一副“浑不吝”的模样。
  她既惊又恼,两人僵持不下。
  在不远处“望风”的红枣却看得心惊肉跳,她连连闭眼,又不敢真的闭眼不看,颇为矛盾。
  姚玉苏手腕一翻,欲甩开他的手。蔺郇借着这股劲,反而将她拉动了两步,两人靠得更近了,她的呼吸都能喷在他的前襟上。
  这般距离,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冷香扑鼻,他又何尝好受了?
  只需一低头,温香软玉伸手可揽。
  姚玉苏率先投降,用可活动的另一只手在他胸口处大大地写上六个字——“辉聘吾,焦嫁汝”。
  他眼神疑惑了一瞬,然后立时清明一片。
  十年前,蔺家有两位少年同时求娶姚氏女,蔺郇在前,蔺辉在后。结果自然是蔺辉抱得美人归,蔺郇则成了日后无数话本中那个失意的男子,不仅失了心仪的女子,也因着与今上争妻的恩怨,被放逐蜀地。
  而在蔺郇如此艰难的时候,焦氏提出愿将女儿嫁与他,从此风雨同舟。
  这,就是姚玉苏断定焦家并不是清高之辈的依据。
  她嫁给蔺辉是一场豪赌,赌一生一世一双人;焦家选蔺郇亦是如此,赌日后此子将一飞冲天,无人可挡。
  她输了,焦氏赢了。
  “这是咱们之间第一次提及往事。”他眼底微光乍现,难以抑制地流泻出笑意。
  她怔住,眼神难得慌乱。
  第16章 赏花
  他们其实很早就相识了,那少年时的蔺郇是怎样的呢?
  仗剑执鞭,□□一匹骏马,立于马上的他高挺英俊,无数少女倾心。偏偏他少言寡语,心思深沉,她虽早与他相识却并没有说上多少话,对这样深沉的男子也是敬而远之。他向姚家提亲的时候她一派错愕,连连问祖父,是否弄错了。
  姚国公曾言:齐王虽年轻却有些少年老成,况且脾气捉摸不定,难为佳婿。反之,陛下虽优柔寡断些,但胜在脾气温和,择婿还是心软些的好。
  那姚玉苏倾心什么样的男子呢?自然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那时候齐王还不是今日威势深重的皇帝,先帝也不是后来那般阴沉善变的人,这二人都不是她真心喜欢的,但先帝胜在会讨人欢心,她的心自然偏向他了。
  如今,时移事迁,她早已放下了往日的儿女情长,他却摆出了一副要与她清算往事的模样。
  天上,乌云散开,稀疏的月光不知何时浓烈了起来,洒在这二人身上仿佛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此时天地之间,唯有他二人。
  “朕想问一句,若你知晓今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连连摇头。
  她姚玉苏岂是那般见风使舵、沉迷权势之人?十年的世间,经风历雨,她淌过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才练就了今日的“不坏之身”,怎会甘愿再倒回十年前重新选择一遍?
  曾经母仪天下是她的荣光时刻,彼时天下女子都以她为表率,何等风光。如今虽在夺位这一仗落败,可她输得坦然,无怨无恨。纵观古今,有几人能有她这般际遇?跌落翻起,生死间徘徊,难道还不足以让她生出珍惜的心思吗?
  夜空上的云散开了,全都聚集在了蔺郇的脸上。他收敛了笑意,果断地松开了手。
  “夫人一向果敢,朕佩服。”他眼神泛冷,舌尖含着一丝苦涩,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了一眼月色,转头便走。
  她收回手交叠搭在前方,嘴角含着笑意看着他离去。
  “夫人,咱们也回吧?”红枣上前,估摸着寿仙宫里的宴席也该结束了。
  她含笑点头,低下头数着脚下的石板,心里默念:若能重新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会选他的。
  祖父说得对,是该选心软的男子。可谁说温柔的男子一定心软?明明刚刚这位才是从头到尾对她软了心肠。
  ……
  七月流火,燥热的夏天终于在蝉鸣中过去了。
  母子俩临窗对读,忽然从红枣口中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淮王回京了。”
  不仅是姚玉苏笑了起来,连一贯自恃“老成”的玄宝也露出了白牙。
  先帝在世时作下了许多孽,贬淮王离京便是其中一件。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难免会想到这位备受文人推崇的风流才子。
  淮王蔺轲,生性淡泊,好诗歌词赋,不慕名利,只谈风花雪月,竟然也在文人中杀出了一片好名声。他与姚后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性格,却尤其谈得来,说是愿意交付性命也不为过。
  淮王相约,姚玉苏是怎么也要去的。
  两人约的地方既不是在京的淮王府也不是哪处私密性极好的别馆,而是闹市中的一家人来人往的茶楼。
  二楼雅间,蔺轲正在和茶老板大谈今年的春茶,忽闻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立马起身相望。
  “不打扰老爷了。”茶老板识趣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