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净的,快吐一口唾沫!他二婶子!”妇人忙开了自家的后门,迎二婶子进来。
“咋了这是?”二婶子不明所以。
“还不是那个棺材女给了小郎脏东西。那怎么能吃哟!”妇人厌恶的抖了抖手。
二婶子一听,急忙吐了两口唾沫。这才进了屋。
屋中的男人没应声。只点了个头。眉头却拧在了一处。
二婶子却是不在意。看着小郎说道:“小郎俊的像画上的仙童呢。这一晃啊都该进学堂了。”
妇人听得二婶子夸赞儿子乐得合不拢嘴巴。
坐在炕上的男人却是合着眼。没有听见一样。
“可不是嘛,赶年都七岁了。只是这先生选人的条件听说难了。不晓得能不能过呢。”妇人担心的说道。
二婶子笑。上前摸了下小郎的头。
小郎此时不哭了,听说上学堂的事,眼睛睁的大大的。对着前来的二婶子做了一个鬼脸。
“小郎端的讨喜。你们两口子就放心吧。”二婶子嘴儿会说。
男人却是用手戳了一下小郎,意思不可没规矩。
“没事没事,戳怪孩子干啥!”二婶子在床边的竹椅子上坐下。
“读书若是还这么昏头,不读也罢了!省得丢脸!”男人放下手中的石球。下了炕。向门外走去。把闲话的时间让给女人们。也实不想听这个二婶子东家长李家短。
外面天还没黑,小郎一看爹走了。也活跃着下了地。跑出去耍了。
妇人这才凑过去和二婶子说话“二婶子有什么事就说吧。”
二婶子知道张家男人的脾气,也不介意。压低了声音:“前一阵子夜里发生了件怪事!”两只眼睛向上挑着。
妇人忙哦了一声,等着二婶子说下文。
二婶子清了清嗓子接着低声说:“听说村西的那棺材女被打的没了气,扔到了乱死坡上的。可第二天又好端端的回到了金四家。当时可是吓坏了金四两口子。好多人都听到了金四媳妇大喊鬼叫的声音。你说吓人不?”
妇人觉得汗毛竖起来了。忙说道:“还有这事儿?!怎么一点风儿也没听到?那就是个邪性的,不然怎么会生在棺材里的。天生的不吉利!”
二婶子点头应和道:“金四家的奴才说的。在金家受了气才敢偷着发泄,金四不让往外说。他们家的事儿没几件光彩的。听说她那哥哥雁栋梁这次也要去读书。和那种人扯上哪还能有好事?!我来就是想咱们几家联合找里正去说说。不能让大家跟着倒霉运!”
“还真是这个理。等男人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这头等大事自然是要和自家的男人讲的。
二婶子见自己此来的目的达到了。并不多留。说了一会儿别的。就去了别家说项。
咳咳——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传出了咳嗽声。
夜静,越发的突出了咳声。
昏暗的油灯忽忽闪闪,衬得秋夜有些冷清。
“没事就睡了吧,点灯熬油的还得我添补。明天早点起来。和元宝把山货卖了去。”门外有人说道。
屋中的咳嗽声又连续了一阵子,方传出应答:“是四婶娘。”有气无力的声音。
雁无伤这死丫头倒是乖顺了?!门外的人不再说话。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才渐渐远了。
而屋里子的雁无伤却是坐了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因为四婶娘突然到来而躲在角落的哥哥雁栋梁。
雁栋梁此时怯意稍减,呐呐的开口说道:“妹妹,别怕她。哥哥以后不躲了。”
雁无伤点了点头。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孩子能说出这番话已经不易了。她靠在硬邦邦的床头上。感觉骨头支不起来。去山里一天累着了。
这身子不济。天凉还有些咳。再加上之前的受过伤。精神明显不足。实在是弱的很。
“听哥哥的。不过,哥哥还是少来一些。若是四婶娘发现就不会让你上学堂了。”
雁栋梁感于妹妹为她着想。心里一阵的难过。他走到了床边。轻轻的理了理她的头发。妹妹瘦的小脸脱了相。一双眼睛更显得大了。他恼自己的没用。妹妹刚好没几日。他们就欺负她干活!他却只能眼看着,没有法子。
雁栋梁穿着破旧,衣襟上的补丁都重了茬。为她理发的手有着粗粗的茧,把原本就糟糕混乱的发带了起来。清瘦的面上挂着怜爱。
雁无伤心中微动。这个小哥哥受的苦比她多了不知多少。只比她大一岁。
“哥哥,我还能受得住。”
雁栋梁重重的叹息。他现在没有办法保护妹妹。唯一的指望就是读书,将来有出息,有作为。
“哥哥知道。妹妹要时时顾着自己。莫同坏人置气。”
雁无伤点头答应。雁栋梁见时间不早,怕那四婶娘再来个回马枪。便悄悄的溜出了门去。
次日,天不亮,奴才元宝便来喊雁无伤。
要卖的山货装在了篓子里。两个人各自背着一个。
“走快些!老刁在大门等半天了!”元宝没好气的说。老刁只车夫,人倒还和气。
背篓对于元宝来说不费劲儿。对雁无伤来说就成了负担。八岁的她,身量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背篓显得比她整个身子还大。
明明可以直接放到骡车上,却故意折腾妹妹。这个奴才就是条恶狗!雁栋梁在不远处看着妹妹被欺负。暗暗的咬牙。握紧了拳头。
雁无伤也看见了他。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才转身离开。
金家村离运城大约四十里。
要进城的人。早早就得出发。这样正好天黑之前能赶回来。
金四家的马骡车尽管跑的快。但是办的事情不止雁无伤和元宝卖山货这一件。还要捎上同村办事的人。赚几个车脚钱。
雁无伤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加上她和元宝。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雁无伤,你—好了?”
雁无伤抬眼。和自己说话的叫金玲。和她年纪相仿。
扎着两个小抓髻。一身粉红碎花的棉布褂子衬得小脸红扑扑的。正迟疑的等着她说话。
“金玲你理她做什么!不怕过了霉气!”她身边的童顺戳了她一下。眼神不善。
“不会——”金玲向往下说。目光歉意的看向雁无伤。又顾虑的看了眼元宝。
“喂,雁无伤你傻了啊!变哑巴啦?!”童顺瞪了雁无伤一眼。那意思你敢说一个字就不饶你。
这个童顺没少欺负她。见面就是恶语相向。若是以前,她定会还嘴。可现在她无暇理这些。而是当做没听见。小孩子的口舌之快还伤不了人。
她透着窗子看外面。金四家这辆车的窗子留的视线正好。
童顺见雁无伤不理。就又拉着另一个要接着找茬。被元宝喝住。
“你们要搭车就搭!别扯旁的!不短你们几个钱!”
第002章 难猜
不是元宝帮着雁无伤说话。而是他们坐的是金四家的车。他们大呼小叫,这是不给金四家的脸。几个孩子不知深浅。回头金氏知道了拿她开刀就有苦头了。
童顺住了声。身边的金玲一脸的愧疚。她觉得雁无伤可怜。另一边坐着的马山杏朝她撇了撇嘴。她不好再说话,低下了头。
平时谁要是敢同雁无伤说话交好是要受其他人的排挤的。她爹在村里有些名望。他们不敢欺负她。只是怕元宝回去多嘴,雁无伤会被她婶娘打骂。
雁无伤面无表情的坐着。金玲脸上的表情她看见了。之所以没应她的话。是不想给这个存善的孩子找麻烦。
车上没了声音。只轮下的摩擦声传的清晰。
这条路她走了很多次。都是进城卖货。
她愿意进城。起码能躲过繁重的体力活。坐车虽辛苦。但无法与那相比。偶尔她还能瞒过那个四婶娘偷偷的留下几个钱。给自己和哥哥买糖吃。再多她不敢留。四婶娘金氏对钱财看的紧。她每次都极为小心。
车上的安静维持了只一会儿。童顺便挑起话头。元宝没再拦着。只要不是连着金四家的。说什么她都懒得管。
倒是雁无伤让她觉得纳闷。一路上不见她开口。眼睛只盯着外面瞧。这秋天的荒郊哪里有什么好看,她还能瞧出花来?
城门在望,金玲她们三个都兴奋的向外张望。她们平时难得出来。乡下孩子,就算家里宠着也是要做些活计的。进城的时候有限。来了也多是卖东西,或者买些零嘴儿、小饰品之类。今日没有大人跟着,这三个是打算好好逛一逛了。
她们三个最大的是马山杏。十四了。童顺十一岁。金玲九岁。比雁无伤大了一岁。都到了爱美的年纪。马山杏去年就定了亲。
进了城门。行至停车的地点。几个人都下了车。老刁卸下东西等在此地。
“一会儿你自己去送货。别短了钱。回来就到车上等着。你们几个也紧着时间。晚了可不等!”元宝嘱咐道。
没等她们应声。就听见街道的另一端有人呵斥。
“哎!哎!——让开让开!说你呢!没听见啊!”半路横出的声音极为刺耳。
只见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不远处。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都驻足看过去。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
那辆马车的前面有一辆牛车。估计是付不起车位钱,自己赶着进来了。却不敢行至过远。只能就近的看着。因为规定集市的中心不允许农畜进入。就连卖农畜的场所都安排在集市的边缘。
“对不起—我—我—我爹让我看着车。我—不会赶车。牛拴住了!”一个男孩结巴的说道。
“靠边!你们把绳子解了!弄出去!臭烘烘的东西也敢弄进城里!扰了公子你赔得起嘛!——”
那孩子自然是求饶过。他爹出来会找不到他。
他们哪里答应。七手八脚把牛车弄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散了。
这是穷人和有钱人的区别。看不顺眼就可以找麻烦。那辆牛车根本就不碍事。平常也有人停。今天偏遇上了这些涨势的奴才。狗仗人势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也没人敢出声抱不平。那辆华丽的马车太过抢眼。里面也不知坐了什么人。几个奴才叫嚣了半响,也不见马车中的主人出过声。
“别看了!小心被盯上!刚才的话都听清了?”
金玲三个赶紧回答。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边走边回头,不时的看眼那辆马车。
雁无伤嗯了声。元宝瞪了她一眼。把篓子扔给她。便三步两步的离开。
雁无伤见其他人都走远了。她靠在街边的角落。把篓子背好。
太阳出来有些刺眼。街上行人更多了。今天正逢集日。十里八村的人都赶集。从城门处那边又涌过来不少。
她要送的东西是一些药材,不值几个钱。都是家里的仆人们平日上山采的。金四的老婆爱钱如命。即便是小钱儿,也舍不得不赚。
常去送货的那家药铺她熟识。看她可怜,偶尔多给一个大钱。她会喜上半天。
不能耽搁了。她整理下衣衫。往集市那边走去。
对面那辆马车走了。雁无伤无意中发现那是辆空车。车行之间,风带帘动,却半个影子也无。那仆人为何在市口这么吵嚷?平白的惹人厌烦吗?她不这么认为。可想不出是为何?不禁暗自好笑,真是出来不计烦恼事。她还有闲心想无关的事——
除了送货她还有别的事要做。从纪家药铺出来。她把大钱揣好。今日多给了两个。因为成色比往日的好。
纪家药铺在北街。接近集市的中心。好些人就近买药。非常的方便。
她看了看天色,还早得很。中午饭应是在集市吃了。元宝不会好心给她买东西吃,不过是早起带了两块饼子。还有一囊水。她都放在了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