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曦,是小曦啊,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和曦儿的小曦,你的眼睛、鼻子、眉宇,都和曦儿一模一样,还有,还有你的名字,玄凌,当年你母后怀你的时候,就给你取好了名字。”
近乎梗咽的声音,步步逼近,却又像是不敢太过靠近,说着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嘴里依然还在念着小曦二字。
“满口胡言,你认出我?你还记得母后的眉眼?若是记得,你这些年,如何能安睡?”玄凌心中,始终是无法释怀的,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玄,天也。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凌,升也,视为无尽,凌天地之间,俯天下万物,玄凌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是你母后为你取的…当时,你母后摸着的肚子,轻轻唤着这个名字,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唤你的人。”地上的人再次抖抖索索的爬起,故我的说着,对玄凌的指控仿若不闻,沙哑的声音却隐含着饱满的情绪。
名字?她的名字?玄凌不信的摇头,天地一般的存在是吗?原来,在母后心里,她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如天地一样重要。
“小曦,是我取的小名,你母后把你名字取了,说小名就让孩子的父皇取,将来叫着亲切,女儿都与爹爹亲,小曦…我的小曦…”东方长兮已是泪湿了整脸,一双眼睛中,始终全是玄凌,连眨眼都不敢,好似他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一般。
便是殷晨曦等人看着,都有些动容,这样的情真意切,若是假,那这世上,可还有能信的?
玄凌步步退,东方长兮步步靠近,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他想冲过去,抱抱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啊,可是,他又不敢,他能感受到玄凌的排斥,抗拒甚至是怨愤。
“你尚未出世,你母后便知道,你是女儿…小曦,是你父皇无能,没能保住你母后,老天垂怜,能让为父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
一直是东方长兮在说话,玄凌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一步步的退。
退到墙边,无路可退,玄凌瘦弱的身子双手握拳,终是忍不住朝着对方吼出了声,“你的确是无能,母后不远万里背井离乡嫁给你,你却没能护着她,让她葬身火海,让她背负骂名,让帝家一门随之陪葬,你的确是无能,就连她的尸首都守不住,让她死后受辱,被人偷尸,你何德何能,称自己为父,当年,若非母后一番谋划,帝家满门性命相护,我早已不在人世,老天垂怜…哈哈,老天若知道垂怜,为何不垂怜垂怜我母后和帝家几百条人命?”
“不…不是这样的…尸体?曦儿的尸体在哪里?你骗人,不会的,曦儿的尸体,是我亲手埋葬的,不可能,你骗人…”
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了,东方长兮突然出现癫狂之态,就如刚才在国宴上一样,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开始暴躁不安,到处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看到殷晨曦手中的剑,就要冲过去抢,抢不到,随手抓着什么就砸。
这突如起来的变化,让玄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快,点他穴道,制止他,他会伤了自己。”天机见状,立刻出声,恐怕之前,不完全是演戏。
这病症有些古怪,他的细细在探探看,表情也严肃了几分,今日知晓太多别人的秘密,一个人,知道太多的秘密,就会有所背负。
“将他抱到床上,放平。”见殷晨曦和帝简将人控制住,天机立刻过去,再次替东方长兮把脉。
这般安静的状态下,天机也把的更加准确,“是病发了,是药效的后遗症发作,再受到刺激时就会发狂,发起狂来,谁也不认识,脾气暴躁,有很大的破坏力,我先用银针替他缓住病情,帝小姐,也请你冷静一下,等他醒来后,莫在刺激他,将事情原委问清楚,他的情况很不稳定,不知能清醒多久。”刚才,能认出人,应该都是偶然的,人能演戏,可身体骗不了人,她自己懂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东方长兮的清醒,都是不定时的,可能这一刻清醒,下一刻就神志不清。
“他体内的另一种药,应该是他自己服下的,用来抵抗还童的,但是两种药都太霸道了…他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了,他的内力应该就是每次两种药效爆发时用来压制,所以逐渐消散了,应该是多年了,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尽全力了应该。”天机知道玄凌此刻没办法那么清醒,所以干脆将事情说的透彻些。
他并非真的演戏。
“玄凌!天机公子说的对,冷静些,什么事都等后面再说,现在商莹心一时无法顾及这里,但是我们时间也不多,她就是个疯子,咱们的尽快解决出宫。”多留一会,就多一份危险,那商莹心握着东离军政大权,若是发起狠来,他们想要全身而退也非易事。
殷晨曦也是强迫着自己冷静再去劝说玄凌的,其实,他也一样,眼前这个人,一样也是他的生身之父,尽管,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可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这一点,始终是无法改变的。
玄凌深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让那个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后,已经收拾起了所有的心情。
天机一旁看着,微微一叹,如此压抑情绪,控制自如,其实,对她的身体来说,并非好事,只是,此时却也不适合让她彻底发泄。
看着此刻的她,哪怕平日光芒再盛,也忍不住有些替她心疼,老天对她,属实有些不太公允。
她又何其无辜?
“天机公子,多谢,他的情况,确是无药可医吗?”也就是说,现在,最多也只能缓解,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智力还是会一天天减退,本来,若只是还童的药效,最多也就是变成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可现在,他的身体常年被两药折磨,已经被掏空了。
换句话说,时日不多,她在第一次探脉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可现在,她有些接受不了。
尽管她刚才说的狠话,可那一声小曦,还是触及了心里的一片柔软,这个人,或许无能,可并非无情,她也相信,母后的眼光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她一定要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很多疑问,需要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帝小姐,恕我无能。”为医者,面对束手无策的病情的无奈,她应该能理解。
玄凌点了点头,随即强扯一抹笑:“是玄凌强求了,我看看他。”
此刻的东方长兮异常安静,安静的像个孩子,尽管昏睡着,可眼角的泪还在不停的滚落。
一个人,是要到何等境地,才会如此悲伤泪流不止。
玄凌伸手,将那眼角的泪擦去,不厌其烦,“晨曦,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将天机公子安全护送出去。”
“帝小姐无需顾及我,六皇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几分。”蛮不讲理起来,会弄的东离鸡飞狗跳。
想到那六皇子,玄凌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商莹心就是个疯子,她不得不多些准备,若她是个正常的,何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残害到这个地步?她如何下的去手的?
到时候,她一定要亲口问问她,她究竟长没长心,她就不配为母。
“小曦…小曦…”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睁开眼便囔着。
“别动,你身上还有银针。”玄凌强忍着异样的情绪坐在一旁,安抚住醒来的东方长兮。
看到玄凌,东方长兮明显也有一丝僵硬,无比听话的保持动作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动,就将眼前的人惊跑了一般。
“小曦…你快走,离开这,离开东离,你等着…”原本刚安静下来不动的人,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冲下床,不顾一切的爬到床底下,一会又爬了出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他的举动,将众人都看糊涂了。
“小曦,拿着这个,拿着,这是东离的传国印,我说你记住,这传国印是造不了假的,她要想立谁为帝,就一定要在登基大典上用这印盖在祭坛的上,祭坛转动,新帝登基才算真正的东离皇帝,你拿着它,她就不会杀你,快快离开这里。”将手中一个黄绢包裹的东西塞到玄凌手中,仔仔细细叮嘱着。
玄凌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什么传国印,再次抬头看向东方长兮,“我会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之前,有些事,我想弄明白,你现在,可是清醒的?”
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东方长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试探拉着玄凌的手,玄凌虽然僵硬着身体,却没有再抽离,怕再次刺激到他。
“小曦,是父皇无能,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小曦…。我的小曦。”此刻,东方长兮不是什么动力的皇帝,就是一个父亲。
玄凌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又偿好受,可是她冷清惯了,不会表达情绪,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僵硬的回应着对方。
“我的小曦…。”拉着玄凌的手紧了紧,收住的眼泪又决堤了,那情绪看得出来是控制不住的。
人也明显一下子老了许多,既是喜,又是辈,各种情绪交错着,东方长兮是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
一个能长期与药力挣扎抵抗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疯魔癫狂的被自己的生母折磨着,还能保住这一丝清醒,可见其意志力是何等强韧之人,可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伤心委屈自责。
“我挺好!”玄凌还是忍不住开口,不像安慰的一句安慰,让东方长兮一颗心瞬间融化。
他的女儿心疼父皇了,他的女儿啊。
“你…那蔡太傅是你安排的?”玄凌似是不习惯这种气氛,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将话题扯开。
似是知道玄凌的不适应,东方长兮立刻配合,一切都顺着对方,不想看她眉头深锁的样子。
他的女儿,本该享受着世上所有的宠爱,是他这个做父皇的没能护着。
“是,是通过一个宫人传递的消息,不过现在,那宫人怕是凶多吉少。”他宫里的人顷刻间就全换了,到底是母后,从来不留缝隙,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在听到你入皇城的消息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进宫,但是我没把握,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不管是不是你,这次国宴对帝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我才做了这番安排,我现在的情况,也仅仅是能做到如此,朝中已经大势已去,当年的老臣和心腹,都已被她逐一剪除了,现在留下的,都是有心无力。”蔡太傅本已安然告老,这一次,还是被他牵连的怕是无法善终,可是,这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唯一一次为曦儿翻案的机会,让她蒙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和骂名,是他之过,若非当初求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又怎会遭受这一切不幸,所以,就算是苟延残喘,他也要留着这口气,就为了一个机会。
“东离已沦落至此…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何原因?”能让一个人疯狂到这种地步。
东方长兮左右一看,天机等人立刻明白,就要退出大殿,突然听的外头传来动静,几人立刻脸色大变。
来的好快!看来,是等不及了想要先将这边处理了。
“太后口谕,传轩辕使臣天机公子问话。”这是要支开天机想要动手了。
“家主,商莹心尚在与大臣商议国君人选。”帝绯及时出现告知,也就是说,商莹心是两头行动,好个心思敏捷的人,做事不留后患。
寝殿外,又是一声催促。
“天机公子,你跟他们出去吧,这里我能应付。”玄凌起身,将人拖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人家天机公子也算仁至义尽。
天机抬手示意玄凌不必说了,扭身朝外回了句,“皇上此时不能离人,需要用银针压穴,这力道不能有偏差也不好换人替上,劳烦告知太后,待皇上病情稳定,天机便去见太后。”
“你…公子无需如此。”
“你们时间不多,她此时还在为皇位的事分心,一旦那边大局已定,你们就真的难脱身了。”纵是知道她身边能人居多,可这里到底是皇宫。
那太后做事,是个果断的,一旦决定要她的命,一定不会拖拉顾及。
“小曦,快走,速度离开这里。”东方长兮也来不及多说,他太了解他的母后了,一旦动了杀心,想要她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
“是要离开,但是,你的跟我们离开。”那商莹心不笨,那蔡太傅今天的表现,一定让她起疑心,刚才说,这宫里人都换了,只要再给点时间,她一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她不一定还会留他的命,就算是亲生儿子又如何,能对他下这样的药,要他的命又怎会手软。
“不行,我离开,你们就会寸步难行。”到时候,正好给了他母后一个借口,她会不惜一切派兵追杀。
可惜,玄凌不是在跟他商量,她还有许多事需要跟他问清楚,再则,已经见到他这样了,如何能再看着他出事。
“帝绯。”玄凌直接忽视东方长兮,喊了一声。
帝绯立刻现身。
“将他带走,务必保证安全,撤退,让皇城外的做好接应。”只要出了皇城就好了。
所有人都愣了下,眼下这并非明智之举,这可是一国之君,这绑架一国之君……这不给人借口公然对付她?
就是冷静的天机此时也觉得玄凌欠妥。
“玄凌,他现在还是东离皇上。”殷晨曦出声提醒。
“笑话,今日国宴你们也看到了,这东离朝堂,除了那几个老臣,谁将他当皇上了?帝绯,带走!”玄凌一声令下,帝绯不再迟疑。
帝家隐现在执行命令干脆多了。
殷晨曦知道劝不住,只能帮忙了,皇上就皇上吧,就算被整个东离追杀,只要是与她一起,又何妨?
再说,玄凌说的对,若是他们今天就这么走了,那东方长兮怕也活不成了!
“那就走吧!”天机见状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公子相帮够多了,后面的事公子不便再掺和,会连累公子。”
玄凌一做决定,便不再给东方长兮说话的机会,让他再次昏睡,利弊不需要别人来分析,她都有数,但是必须带他走。
“有个人质方便一些,我身份特殊,到时候六皇子再跟太后要人,还能拖延一段时间让她分神。”天机瞬间已经把自己卖了个彻底。
玄凌也懒得跟人家客气,因为他们是一类人,“一举两得,天机公子,往后若是对手,玄凌的万分小心。”
“撤!”玄凌不再耽搁,一声令下,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只要在东离国境,都的东躲西藏了。
天机自觉靠近帝简,人质总的有个人质的样子,听刚才玄凌的弦外之音,祖上的赌约,她是应下了?
突然觉得,下山应约,也不是全然无趣。
接下来就看六皇子如何唱大戏了,这点他到不担心,六皇子应该擅长此道。
“家主,外面全是弓箭手,整个寝宫四周全是!”帝隐负责探路,刚出去就回来了,这弓箭不长眼,能躲过一只,能躲过密密麻麻如雨一片吗?现在出去,他敢肯定,一定会成为筛子。
帝色底咒了一声,这一次是带了人来,和跟人家的人手一比,明显不够看。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们进的寝宫,就是为了方便收口,她从开始就已经放弃了皇上,今天是下了决心要留我们的命。”殷晨曦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当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