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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家此番在大相国寺,还无意得知了一个消息,司药局那个常司正,也就是施氏那小贱人的师父皇上记得吧?当初他也是经韩征之手,先进的太医院,此后再掌了司药局。可哀家无意得到的那个消息,却是说他就是民间那位大名鼎鼎的,早已音讯全无多年的‘常百草’!”
  “皇帝可还记得你曾多少次让韩征派了人天南海北的寻常百草,韩征甚至几次亲自出京去寻?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东厂的本事手段,怎么可能?”
  “原来竟是韩征一直将人藏在自己身边,欺君罔上,也就不怪一直找不到人了。那他这样隐瞒常百草的行踪,不欲常百草为皇帝问诊,到底是何居心,都这样了,皇帝还要认为他对你忠心一片,日月可鉴吗?”
  隆庆帝早已铁青了脸,待太后终于说完了,方沉声问道:“母后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有证据?”
  若韩征真一直将常百草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让常百草为他问诊,就真是该死,该千刀万剐了!
  太后冷哼道:“哀家不是一直病着,太医院也一直有太医去大相国寺给哀家问诊么?前阵子那常司正也去了一次,大抵是韩征想确定一下哀家到底还能活多久,以后便没人辖制他,他便可以彻底蒙蔽皇帝,为所欲为了?却不想,大相国寺的一个古稀老和尚却认出了他,哀家自然也就知道了。”
  隆庆帝脸色越发难看了,“母后确定那个古稀老和尚没有认错人?常百草不是都说行踪不定吗,那个老和尚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段嬷嬷在一旁道:“回皇上,当日常司正去给太后娘娘问完诊后,太后娘娘让奴婢送他出去,奴婢将他送出了一段距离后,就往回折。却遇上了一个老和尚,正一边扫地,一边嘴里直念叨‘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我肯定不会认错’,见了奴婢,便拦着奴婢请问常司正是何人,说与他十几年前的一位救命恩人十分相似。只他老眼昏花,不敢确定,所以不敢上前相认,打算问过奴婢,确定了以后,再去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
  “奴婢自然要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便说十几年前他腿脚还算利索时,曾各处游历,有一次经过一座大山时,不幸被毒蛇咬伤,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万幸刚巧有一位医士经过,救了他一命,可惜等他醒来时,那位医士已经离开了,他问了当地的人方知道,那位医士竟是大名鼎鼎的常百草,刚好那阵子在当地一带采药义诊,当地的人都说定是佛祖在保佑他,若晚上一日,常百草定已离开了,他也活不成了。”
  “可惜他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来,救命恩人已不知去了哪里,这些年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很想报恩,却是没有机会,所以瞧得常司正,才会那般激动。只他当初见常百草时,意识已有些不清醒,且已过了这么多年,恩人的相貌肯定多少会有些改变,实在不敢确定……”
  太后带着段嬷嬷住到大相国寺后,因福宁长公主的灵柩就秘密寄存在那里,太后少不得又哭了一场,痛苦了几日。
  才在段嬷嬷的劝解下,也在一定要为自己和女儿报仇的信念的支撑下,渐渐好了起来。
  大相国寺清净凉快,空气宜人,十分适合居住,太后不过住了半个月,心境便不自觉开阔了许多,身体也又好转了几分。
  可惜护卫重重,还都是韩征给安排的,她压根儿见不到外人,也不敢随便打草惊蛇,便是想给萧琅送信,也得防着信压根儿连京城都出不了。
  惟有隐忍等待,忍辱负重。
  万幸老天开眼,竟让段嬷嬷在送常太医出去的路上,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韩征的确让常太医亲自去过一趟大相国寺给太后问诊,为的便是确定一下太后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其他太医韩征是人也信不过,医术也信不过,惟有常太医亲去一趟,他才能放心。
  哪里能想来,就那一趟,便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呢?
  段嬷嬷知道了常太医极有可能就是常百草后,立时赶着回去告诉了太后。
  若常太医真是常百草,韩征若是知道,便是欺君大罪;便是韩征不知道,也被常太医蒙蔽了,那她们同样可以说他就是知道,毕竟东厂安心要查一个人,岂有差不到的?
  可见他一早就知道,最不济了,他也免不得一个失察之罪,一样够他失了圣心,离被她们踩在脚下,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近了一大步!
  太后惊喜之余,却颇冷静,让段嬷嬷稍安勿躁。
  光凭一个古稀老和尚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话,便要认定常太医就是常百草,从而让韩征失去隆庆帝的欢心,甚至是给他定罪,岂能有那般容易的事?
  且不说韩征绝不会坐以待毙,定有本事见招拆招,他本来就是那等阴险狡诈之人,指不定此番压根儿就是一个陷阱也未可知;
  常太医也绝不会轻易承认,只要一句那老和尚已经‘老糊涂了’,他压根儿没见过他,便能推得一干二净。
  光隆庆帝肯不肯见她们,肯不肯给她们一个当面与韩征对峙求证的机会已是未知了,太后想来自己也是可悲,在自己亲生儿子的心目中,竟连一个阉竖的地位都比不过,竟连一个都比她更得儿子的欢心与信任,这叫什么事儿!
  太后还要防着此番是陷阱,一个不慎,便会连母子之间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越发雪上加霜,彻底破灭殆尽,她可冒不起那个险了。
  遂与段嬷嬷定了计议,先隐忍不发,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暗中却想尽一切办法,求证那老和尚的话,求证常太医的真实身份,一旦她们确定了,还有了真凭实据,立时便能打韩征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击致命!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已经送了她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不算,随即竟又送了她们一个更大的惊喜。
  太后和段嬷嬷就主仆两个,谁也没带,清清静静的在大雄宝殿诵经礼佛时,就那么凑巧,刚好就遇上了也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个心腹嬷嬷到大相国寺酬神还愿的宣武侯夫人,因而无意知道了宣武侯夫人房里姬妾二十几年来,终于头一次有孕的好消息!
  ——宣武侯夫人早年自己一直怀不上身孕,不得不看着丈夫左一个小妾右一个通房的往房里添时,还曾妒恨悲愤,自怨自艾过,就怕自己一直都不能生,要不了多久,就得眼睁睁看着满屋子都是庶子庶女,到老来也只能在庶子小妾的手下讨生活了。
  却不想,那么多姬妾,那么几年过去了,竟然也是一个都没能怀上身孕!
  宣武侯夫人便知道问题是出在宣武侯身上了,同样宣武侯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了,夫妻两个这才真正开始慌了。
  一旦没有儿子,将来爵位和家业就得落到二房的头上,他们岂不是几十年辛辛苦苦,到头来却全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了?
  便是宣武侯都不愿接受这一点,侄儿虽然也亲,难道还亲得过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成?且他一直膝下空虚,岂非很快所有人都得知道,是他有问题,而不是他的妻妾们有问题了?
  宣武侯夫人就更接受不了了,若宣武侯有子,哪怕将来她一样得看庶子的脸色过活,她至少仍是宣武侯府唯一的太夫人,她的娘家也仍是新任宣武侯的舅家,碍于礼法,新宣武侯都不敢不敬她和舅家,不敢过分了。
  可若换了侄儿过继就不一样了,纵她还是宣武侯府唯一的太夫人,二夫人却仍是新宣武侯的长辈,与姨娘小妾岂能一样,那她就真要被挤兑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娘家也休想再得到任何扶持与帮助了。
  宣武侯夫人如何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
  打那以后,便开始比宣武侯还要着急求子了,过不了多久便会给宣武侯换一批姬妾,还都是挑的好生养的;日日都要亲自瞧着人炖了补品去给宣武侯吃;听说哪位大夫的医术好,哪家几年没孩子、忽然就又有了,也立马会派人去细细打听;更别提求神拜佛的种种所为所费了……每年光花在求子上的银子,都得上千甚至更多银子了。
  可惜却是二十年下来,都一无所获,委实让人绝望。
  如此一朝忽然看到了曙光,惊喜猝不及防就来了,又叫人怎能不欣喜若狂,不立时赶着来酬神还愿,祈祷菩萨保佑孩子能顺利生下来,还得是男孩儿,还得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当然,更惊喜的还是太后和段嬷嬷。
  宣武侯与隆庆帝的情况是何等的类似,如今宣武侯既能生了,隆庆帝自然也极有希望能生了,那太后何须还要为怎么才能推萧琅上位发愁?她能有嫡亲孙子上位,不叫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白白便宜了别的女人的儿孙,自然就更好了。
  如此隆庆帝是因为她才终于有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亲生骨肉的,母子之间纵有天大的仇怨,也该尽消了,何况他们之间哪有天大的仇怨,从头到尾都是韩征那个阉竖在作祟罢了!
  届时她要将韩征踩在脚下,要为自己和女儿报仇,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隆庆帝没宣武侯那么好的运气,那要证实结果到底是好是坏,总也得一年半载的,而他们母子的关系何须等一年半载,立时便会因此好起来,那么在出最终的结果之前,也足够她将韩征踩在脚下了。
  何况还有常太医疑似是常百草,韩征疑似欺君这个把柄在,双管齐下之下,若她都还不能将一个阉竖扳倒、踩在脚下,她也趁早死了报仇之心的好,老天爷能开眼站到她这边一次,总不能次次都站到她这一边,机会一旦失去,便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太后遂打发段嬷嬷立时悄悄儿乔装出了大相国寺,去了一趟宣武侯府。
  段嬷嬷既舍得银子,又持着太后给的信物,自然很容易就见到了宣武侯夫人的贴身嬷嬷,继而顺利见到了宣武侯夫人。
  宣武侯夫人四时八节都要进宫朝拜,也是见过跟在太后身边的段嬷嬷的,一见了人便知道没弄错了,只不知道段嬷嬷何以会忽然找上自己,还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还是段嬷嬷表明了来意,宣武侯夫人惴惴不安的心才霎时落了回去,随即变得惊喜交集起来。
  一旦他们家能助皇上也有了龙嗣,那可就是皇上和太后跟前儿第一等的大功臣,飞黄腾达、成为勋贵第一家都是指日可待了!
  而段嬷嬷证实了宣武侯夫人房里的确有位姬妾有了身孕后,也是大喜过望,又与宣武侯夫人寒暄了几句,也就急匆匆告辞,赶着回去禀告了太后。
  这才会有了太后今日忽然急匆匆回宫这一出,只要她先告诉了隆庆帝好消息,在隆庆帝龙心大悦,心也不自觉偏向了她这边的情况之下,再告诉他常太医疑似就是常百草的消息,自然就能事半功倍,取到比预期更好的效果了!
  事实证明,隆庆帝的怒气果然比太后预料的还要盛,直接“啪”的一掌就拍在了榻上的凭几上,“韩征竟敢欺君罔上,朕饶不了他!来人,即刻传韩征——”
  这次还是太后阻止了隆庆帝,“皇帝且先别急,听哀家说。到底没有真凭实据,万一韩征不承认,或是弄错了,冤枉了他,岂非横生风波?且当务之急,还是龙嗣,龙嗣才是第一等要紧的,相较之下,旁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隆庆帝想到已近在咫尺的希望,到底消了两分气,道:“那儿子听母后的,母后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
  至于韩征,若真敢欺君罔上,他自然饶不了他!
  太后道:“那就先等哀家回大相国寺,召见了宣武侯夫人,知道了秘方良药后,再说旁的。皇帝记得也要守口如瓶,万不能告诉了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韩征,不是哀家对他有偏见,实在是他的许多所作所为,已是天怒人怨,他的权势,也已大到所以人都难以想象的地步。”
  “就算在皇帝看来,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想收回时便能收回,想处决了他便能处决了他,还得防着他党羽众多,尾大不掉,后患无穷呢。皇帝若是还不信哀家的话,尽可乔装了,或是以旁的法子,亲自去外面求证一番,自然也就知道了,只是一点,无论皇帝要做什么,都切记打草惊蛇!”
  第二百五八章 猜忌
  隆庆帝脸色复又难看起来,冷声道:“他一个太监,一切权势都是朕给的,只要朕不愿给他,一力要收回了,自然立时树倒猢狲散,他的一应所谓党羽都得散个干干净净,又岂会出现母后所说的‘尾大不掉,后患无穷’?若真如此,朕也没什么可忌惮的,朕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律杀的杀,治罪的治罪便是了!”
  只是光凭一个古稀老和尚的一面之词,且他还是经段嬷嬷之口才知道的,便给韩征定了罪,也太片面,太儿戏了。
  那可是他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没有功劳尚有苦劳,自然得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把一切都弄得水落石出了,再下定论也不迟!
  隆庆帝想到这里,还是觉得没法先忍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定要立时传了韩征到面前来,一问究竟才是。
  因又叫起崔福祥来,“朕不是让你即刻去传韩征吗,怎么还不去?——朕不立时问韩征个一清二楚,心里委实不痛快!”后半句话,是对太后说的。
  太后脸色便也难看了起来,皇帝对那个阉竖,还真是有够信重的!
  咳嗽一声,太后涩声开了口:“皇帝才还说哀家怎么说,你便怎么做,看来都是骗哀家,哄哀家开心的。”
  一旦让那个阉竖过来当面对质,以他的巧言令色巧舌如簧,势必立时便会说得皇帝又打消了全部的疑忌,复又对他言听计从,那皇帝若能跟宣武侯一样好运,也很快有了龙嗣便罢了,她在他心目中还能稳住地位,母子之情还能继续保住。
  可若皇帝没那么好的运道,她势必就得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对付韩征,还未必能成功,——问题以她如今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今日脱了鞋,不知明日穿不穿’,哪还能撑到那一日?
  不能为自己和女儿报仇,她死也不能瞑目!
  所以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隆庆帝现在就打草惊蛇,他就算要问韩征,至少也得等他先去亲自打听过韩征在外面的权势,亲自听过“立皇帝”在朝臣们心目中是如何的权势滔天,说话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好使,对韩征已经满心的不满后,再问也不迟。
  隆庆帝才说嘴便打嘴,不免有些讪讪的,道:“儿子并不是骗母后,只是心里委实不痛快,且此事疑点颇多,朕总得问个水落石出才是。”
  指不定常太医压根儿就不是常百草,或者就算他是,韩征却的确一直不知道呢,韩征又没见过常百草,亦非圣贤,被他蒙蔽住了,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了他。
  就更不必说,母后对韩征明显有偏见,之前还曾以死相逼非要他杀了韩征了……
  太后道:“哀家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换了谁心里也痛快不起来。可事有轻重缓急,哀家也并不只是如皇帝所想,是为了一己之私才如此的,皇帝也说过了,哀家首先是大周的皇太后,岂能基本的大局观都没有?哀家是真觉着当务之急是龙嗣,也实在不宜早早就打草惊蛇,以免回头后悔也来不及了,皇帝细想一下吧。”
  段嬷嬷在一旁也道:“是啊皇上,眼下龙嗣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常司正是不是常百草,我们完全可以私下先查证一番,若不是,也省得您与韩厂公君臣生隙;当然若是,又另当别论,却也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隆庆帝闻言,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的确眼下龙嗣才是最要紧的,只要他有了儿子,旁的都不重要了……遂点了头,“那朕就听母后的,先不传韩征,以免打草惊蛇了,还是等龙嗣的事有了眉目后,再计较旁的也不迟。”
  太后这才笑起来,“这就对了,只要皇帝后继有人了,区区一个对皇帝不忠,怀有二心的奴才又算得了什么,换了便是。那些政务军务,皇帝也大可自己亲自抓起来,毕竟哀家的孙子还等着皇帝手把手的教他呢……哀家也知道,这些年皇帝并不是为了受用,才会大多数时候,都不问朝政的,你是心里苦,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哀家自己的儿子,自己岂能不明白?总算如今柳暗花明,苦楚即将过去,曙光即将来临了,哀家待会儿回了大相国寺后,可要好生给菩萨磕几个头,叩谢菩萨慈悲才是。”
  隆庆帝听得太后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因膝下空虚而生出的苦闷与不如意,不免也触动了心肠。
  半晌才道:“这些年让母后也操心了,若此番真能得偿所愿,儿子都不知该如何感激报答母后才好了。”
  太后忙摆手道:“哀家才不是说了,自家母子,不说这些生分话儿吗?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哀家得动身回大相国寺了,不然回去天都得黑了,皇帝就等哀家的好消息吧。”
  说着就着段嬷嬷的手,站了起来,又道:“至于哀家方才说的别打草惊蛇了,皇帝别嫌哀家啰嗦,可千万要切记,最好也亲耳听听韩征到底是怎么权倾朝野的,想想万一……要怎么才能兵不血刃的收拾了他。如今国本未定,朝堂本就动荡不安,人心不稳,实在不宜再生变,能悄无声息的把事情平息了,就再好不过了,皇帝自己也不希望将来将一个烂摊子留给自己的儿子、哀家的孙子不是?”
  “才哀家说你这些年是因为心里苦,才会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其实只有一半的原因。只怕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想着将来这万里江山、偌大家业终究会落到旁人手里,你管届时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所以才自暴自弃,凡事都懒得过问吧?”
  “可如今不一样了,只要有了龙嗣,咱们便再不是白为他人做嫁衣,旁人也再想不着咱们什么了,皇帝就忍心届时将一个烂摊子交到自己儿子手里,让他捉襟见肘,殚精竭虑不成?那不但哀家走了都不安心,皇帝定然也是一样……哀家这话虽糙,理却不糙,皇帝且好生想想吧。”
  隆庆帝让太后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越发触动了心肠。
  母后说的话可不正是他的心声,他可不正是想着反正自己一旦殡天,也什么都带不走,又何必累死累活,不如及时行乐吗?
  因极富感情的叫了一声“母后”,道:“只要此番真能诞下龙嗣,儿子一定振作起来,将来好给他留下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也一定不会辜负了母后的期望!”
  说到最后,心里攸地升起一股豪气来,他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际,之前只是他懒得做而已,只要他愿意做了,那些军国大事算得了什么,治国又算得了什么,他难道还做不好不成?
  只要他安了心要做,都要不了十年,不,五年都要不了,便足够他创造一个盛世,交到他的亲生骨肉手上了,——就像他的龙嗣已经有了,他也已经确定后继有人了一般!
  太后立时满脸的欣慰,“有皇帝这句话,哀家便安心了。但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真等有了龙嗣皇帝再开始振作,只怕免不得手忙脚乱,依哀家说,最好现在就开始振作。”
  顿了顿,“哀家是对韩征有偏见,但也绝不只是出于一己之私才一再在皇帝面前说他不好的,实在是皇帝给他的权势太大了,连内阁也成了他的一言堂,让他连个牵制掣肘的人都没有。就算不论旁的,皇帝也该再提拔一个人起来,与他互相平衡牵制才是。说来早年朝廷都设西厂的,与东厂互相牵制,互相约束,便谁也不敢自大狂妄,惟有兢兢业业的效忠皇帝,为皇帝办差了,皇帝不若想想,要不复设西厂吧?”
  “这治大国如烹小鲜,连寻常人家的奴才管事,主子上且知道不能由得一家独大了,何况咱们是天家,皇帝的家业是整个天下呢?就更得掌握好这平衡制约之术了。好了,哀家说不再啰嗦了,不觉又啰嗦了这么多,真得走了,皇帝就等哀家好消息,也再仔细想想哀家方才的话儿吧。”
  说完让段嬷嬷扶了,便往外走。
  隆庆帝见状,忙道:“母后,儿子送送您。”
  一路将太后送出了自己的寝殿,又让崔福祥代他好生送了太后出宫,目送一行人远去后,才折回寝殿,歪到榻上,细细想起太后方才的话来。
  当初邓氏那贱人临死前,便说过韩征是如何嚣张狂妄,权势滔天的,如今母后又一再的如此说,就算他们彼此之间真有私怨,邓氏与母后总不能无中生有,生编乱造。
  但除了她们,朝臣也好,宫人也好,就没谁在他面前说过韩征一个字不好的,不,曾经御史也时不时的就会弹劾他一本,或者弹劾东厂如何的嚣张不法、残暴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