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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主说要尽快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出来,也不知是什么,只盼能快些制造出来,快些转移了那些个嘴碎宫人们的注意力吧!
  心里有事,师徒两个的晚膳自然都没用好。
  本来施清如白日还想着晚间要亲自带了常太医去松风阁看看,他喜欢不喜欢,又还需要添补怎么东西的,也没有心情了。
  常太医也不忍为难她,直接让下人带了他过去松风阁。
  就见屋子倒是极阔朗清净,可他哪里睡得着,几乎是大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施清如就更是睡不着了。
  明明昨晚她和督主还对眼下的日子幸福满足得不得了,恨不能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亦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与憧憬,谁知道这么快危机便来了,还真是世事无常,瞬息万变啊!
  昨儿还觉得热烈喜庆的满屋子红色,今儿也觉着都红得太刺眼了……督主前世自然也免不得这样那样的危机,可像此番这样的危机,却应该是没有过的,会不会都是因为她,才有了这些变化,让督主遭遇了这些破事儿?
  如此好容易熬到天亮,施清如与常太医草草用了早膳,便立马坐车进了宫去。
  就见皇宫表面瞧着,倒仍是一如既往,什么变化都没有,金黄的琉璃瓦也仍在晨光中,闪着耀眼的光。
  可师徒两个都知道,这光鲜耀眼的外表下,不定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
  一时到得司药局,施清如强自镇定的把该分派的事宜都分派下去后,便与常太医打过招呼,急匆匆又赶去了司礼监,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又过了一夜,事态怎么样了,是有了转机,还是……更严重了?
  就见韩征明显也一夜没睡,眼睑下都有淡淡的青影了,但整个人瞧着仍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施清如禁不住心疼,抚着他的脸低声道:“就算事情再紧急,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韩征握了她的手,“说我不爱惜身体,你自己呢,不也一夜都没睡,我不是说了不必担心,万事有我的吗?”
  施清如小声嘟哝道:“我也不是不想睡,这不是心里有事睡不着嘛……怎么样了,事情有转机了吗?”
  韩征沉声道:“源头已经找到了,先留着活口,指不定后边儿会有用。倒还多亏了平亲王,要不是他帮忙提供了线索,还真未必能这么快就找到源头,的确是宇文皓死前便安排好的,人还藏得挺深,难怪能躲过上次清查。”
  平亲王一听得宫里的谣言,便吓白了脸。
  忽然就想起了宇文皓当日临死前说的他将来‘可别后悔’,当时还当他是死得不甘之下,白放的狠话,这也是人之常情,与两军对阵时,哪怕一方已经只能彻底的败走,临走前少不得也要放几句‘你给我等着,等我怎样怎样之后,一定让你好看!’之类的话虚张声势一样。
  所以平亲王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忙于平亲王妃和宇文皓的丧事之余,也实在没有精神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因为他总是一闭眼就能看见满脸满身是血的妻儿来找他,向他索命,他哪怕手腕儿戴满了佛珠,脖子也挂了开过光的观音像,通不管用。
  再加上身上让宇文皓捅的那一刀也还没有恢复,以致不过半月下来,人便快要形销骨立了,倒是惹得去吊唁的宾客越发赞叹了,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苦。
  如此好容易熬到母子两人过了“六七”,眼看“七七”在望,那只要把他们都发送了,他再请了高僧来家里好生做几场法事,想来慢慢就能安然无虞了……
  平亲王想得倒是极好,却没想到宇文皓都死一个多月了,还能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如今就算韩征是假太监,他也有逼死妻儿的大把柄在他手里,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了,何况谁就能保证韩征一定是假太监了,谁亲眼看过他下边儿还在不成?
  那个祸家的头子当真是活着时是祸害,一个不慎便会累得一家子尽家破人亡便罢了,竟连死了都还要祸害一家人,巴不得拉了一家子给他陪葬。
  他怎么那么狠呢,他这生的到底是个儿子,还是个祸根子,早知道当初他刚生下来时,他就该将他直接摁死在血盆子里的!
  平亲王恨极之下,也不怕平亲王妃和宇文皓再回来找他了。
  他甚至等不及他们快点儿回来,他才好乱剑砍他们个魂飞魄散!
  但当务之急,却是要给韩征一个交代,再不济,也得帮着他找出谣言的源头来,不然等谣言越传越广后,就算韩征因此落不着好,死前势必也要拉了他垫背;
  何况他那个皇上弟弟对韩征的宠信简直超乎想象,谁知道他会不会信谣呢,万一他听到谣言后,依然继续宠信韩征……所以他真的报不得任何侥幸的心理!
  平亲王于是着了心腹立时去审宇文皓留下的旧人,那么多旧人,总不能一次都杀光了,只能慢慢儿的、一批一批、从重到轻的清除,所以那些旧人还剩不少。
  也亏得还剩不少,重刑利诱之下,总算有人招了宇文皓还有一条线埋在宫里最不起眼的圊厕行,只不过除了宇文皓本人,没人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人与宇文皓素常传递消息,也都是把消息藏在蜡丸里,再装到恭桶里,运到城外的化粪厂去——至于化粪厂里,自然也有宇文皓的人了。
  只不过这条线是宇文皓手下最隐秘的一条,他轻易不会动用,一用就要用到最关键的时刻,柳愚上次大清查时,才没能将其清查出来而已,不想终究还是在宇文皓死后,也给韩征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施清如听得韩征说源头已经找到了,心下稍松,道:“源头找到了就好,埋得这般深,若此番找不到他,以后他还不定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可谣言宫里好多人都知道了,纵找到了源头,只怕一时半会儿间也杜绝不了谣言,督主昨儿不是说只能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吗,可也已有眉目了?”
  韩征“嗯”了一声,“有眉目了,今晚就实施,所以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放了话,谁敢再信谣传谣,就是与我过不去,我定不会轻饶,届时有了威压,又有了新的谣言,想来至多三五日,事情便能消弭于无形当中了。”
  真这样就好了,可彼此心里都知道,前景绝不会这么乐观……
  施清如想着,咬了咬唇,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禀督主,仁寿殿的顾公公求见。”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肯定是太后也已经听说了谣言,想趁机拿捏要挟督主!”
  韩征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太后轻易可不传召他的,又是在这个当口……他拍了拍施清如的手,低道:“别紧张,事情指不定没有想象的糟糕,先别自己吓自己。”
  施清如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若我是自己吓自己,当然就最好,若顾公公是奉太后之命传督主去仁寿殿,我要跟了督主一起去,你必须先答应我这一点,好吗?”
  韩征见她满眼的坚持,知道眼下无论自己说什么,她定然都听不进去,只得点头应了她,“那你随了我一起去吧。”
  反正届时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好她也就是了。
  施清如这才松开了韩征的手,又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自己也整理了一下,方坐到了一边。
  韩征便也坐到了上首,扬声吩咐小太监:“传。”
  不一时,便见顾公公满脸堆笑的进来了,进来便先给韩征行礼:“奴才见过厂公。”
  谣言就算已是满天飞,在韩征仍未卸任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之前,他便仍是宫里的大拿,人人见了都得恭敬有加,太监们更得如此,顾公公自然也不能例外。
  韩征淡淡应了一声:“起吧。”
  顾公公忙谢了恩,才站了起来,见施清如也在,忙又给施清如行礼,“哟,没想到县主也在厂公这里,奴才有礼了。”
  施清如笑道:“谁不知道我与督主交情匪浅,我在这里有什么可奇怪的?顾公公不必客气。”
  韩征待顾公公直起身后,方淡声问道:“你求见本督何事,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顾公公赔笑道:“厂公英明,的确是太后娘娘有传召,请厂公立时去一趟仁寿殿呢,厂公若是现下不忙,奴才这便给您带路?”
  施清如闻言,就与韩征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听韩征道:“本督正好现在有空,你先退下,容本督收拾片刻,便随你见太后娘娘去。”
  顾公公忙应了“是”,“那奴才就去外边儿等着了。”,却行退了出去。
  施清如方吐了一口气,低道:“待会儿太后定然会发难的,督主可有对策了没?”
  韩征道:“惟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应当还是想先礼后兵,轻易不会与我撕破脸了,总归去了就知道了。”
  施清如想了想,“督主好歹多带些人吧,万一待会儿起了冲突,也不至于吃亏。”
  韩征笑起来,“又不是去打架斗殴,真当人越多胜算就越大呢……好吧,我多带些人也就是了。”
  待稍后出发前,果然点了柳愚亲自带了二十来个太监跟着。
  顾公公知道韩征出行排场一向大,倒也没觉得这么多人跟着有什么不妥的,可见施清如也要一并跟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县主今儿司药局不忙呢?”
  施清如淡淡一笑,“再忙也不能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啊,说来我也好些天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这会儿与督主一道过去,倒是正好了。”
  说着看了一眼顾公公,“顾公公还愣着做什么,快带路吧,也省得太后娘娘久等了。”
  顾公公觑了一眼韩征,见韩征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眉宇间却隐隐有了一分不耐,不敢再多说,只得赔笑着在前面给二人带起路来,“厂公请,县主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司礼监,又浩浩荡荡上了长街,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抵达了仁寿殿。
  韩征让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只带了施清如和柳愚进去觐见太后。
  待进了殿内后,果然不出所料就见除了太后,福宁长公主也在,太后还罢了,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福宁长公主眉眼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得色。
  韩征与施清如就当没看见般,笑着先给太后行了礼:“臣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随即又给福宁长公主行了礼,“参见长公主。”
  韩征方笑着问太后:“不知太后娘娘传臣前来,有何吩咐,臣洗耳恭听。”
  太后笑得一脸的和气,“哀家倒是没有吩咐,就是想问问你,近来圣躬如何。哀家自上次皇帝来探病至今,又是十几日不见他了,知道他忙于朝政,哀家也不愿打扰他,可这当娘的心,你们这些人都是不能体会的,就算知道他好,心里又岂能不惦记?所以特地传你来仔细问问,也好安心。”
  韩征闻言,拱手笑道:“回太后娘娘,前阵子皇上还要为与南梁的战事烦心,这阵子却是不必再为此烦心,是以圣躬大安,太后娘娘只管安心。”
  太后点点头,“那哀家便能安心了。”
  看向施清如,“你是来给哀家请安,半道儿上遇上韩征的?倒是赶了个巧儿。”
  施清如笑道:“回太后娘娘,顾公公去请厂公时,臣正好也在司礼监有事请厂公示下,想着好些日子没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实在不该,所以便随厂公一道过来了。”
  太后笑道:“哀家昨儿还与你段嬷嬷说,你这小没良心的,都好些时日不来给哀家请安了,不想你今儿就来了,可见这人是最经不得念的。都别站着了,赐座吧。”
  便有宫人给韩征和施清如都抬了锦杌来,随即又上了茶点来,二人自然少不得又要一一谢太后的恩。
  眼看什么都还没做,时间已是浪费了许多,福宁长公主在一旁哪里还耐心得下去?
  笑着与太后道:“母后,都知道韩厂臣是大忙人儿,就这会儿功夫,不定都多少大情小事等着他去处理,您就别一副要慢慢儿与他闲话家常的架势了。”
  说完不待太后发话,又看向了韩征,“韩厂臣,其实今儿母后传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近来宫里颇多流言,都是与韩厂臣有关的,什么说韩厂臣与……与妃嫔、乃至已经死了的邓庶人走影儿啊,什么秽乱后宫啊,甚至,还有说韩厂臣竟不是假太监,而是真男人的!”
  “这些谣言也太无稽了,韩厂臣可是国之肱骨,皇上跟前儿第一得力之人,这些年为朝廷立下了那么多功劳,也不知是哪个居心叵测的,竟如此恶意中伤于你。”
  “母后与本宫听说后,都气坏了,所以特地传了你来,就是想先向你证实一下,再商量一下怎么查谣言源头,怎么尽快杜绝谣言之事。也省得回头谣言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惹得龙颜大怒,乃至对韩厂臣生出什么芥蒂来,君臣失和,再令朝堂震动,岂非如了那幕后主使的意?”
  福宁长公主说完,挑眉一笑,又道:“不知韩厂臣听说过那些流言吗,不管有没有听说过,现下都与母后解释解释吧,如今六宫无主,这事儿也只能让母后操心了。”
  太后见女儿又沉不住气了,都懒得白她了,反正怎么说怎么骂都没用。
  只得接着她的话,看向韩征肃色道:“韩征,谣言虽无稽,哀家却相信空穴不来风,总归还有是一定的原因。这会儿也没有旁人在,你便好生与哀家解释解释吧,最好能尽快把事情给平了,不然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或是传到了前朝去……眼下正是南梁与大周联姻的关键时期,南梁太子只怕不日也要抵京了,届时瞧咱们大周朝廷和皇室的笑话儿还是轻的;就怕朝堂因此震动,让南梁有了可乘之机,岂非是社稷百姓之祸?哀家母仪天下,大周的每一个百姓,都是哀家的子民,可不忍心让他们遭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
  韩征早已站了起来,面上却是半分慌乱心虚都看不出,仍是素常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待福宁长公主与太后都说完了,他才开了口,一开口也仍是素常的不疾不徐,“回太后娘娘,臣身为掌印,宫里大小的事都得加倍上心,才能不负皇上的信任与栽培,自然早已听说了这些无稽的谣言,也正查着源头和那居心歹毒的幕后主使,以免其还有更大的阴谋。却不想,这些无稽谣言竟连太后娘娘都听说了,污了太后娘娘的耳朵,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闻言,摆手道:“哀家也知道谣言无稽,可就连哀家都听说了,足见已传得多广,若不拿出个足以堵所有人嘴的明证来,只怕杜绝不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哀家不说你想必也知道……”
  话没说完,福宁长公主已接道:“正是母后这话儿!若不一次就堵了所有人的嘴,纵一时能把谣言都压下,只怕也会跟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的,所以依本宫之间,韩厂臣最好自证一下吧。只要韩厂臣在仁寿殿自证过了,自然谣言便不攻自破了,不然肯定会有人继续暗中议论‘哪怕内务府每年都会验身,也终究不是没有漏子可钻,凡事都有万一例外’之类的话儿,岂非令人烦不胜烦,不堪其扰?”
  心里简直快要得意痛快死了。
  刚听到谣言时,福宁长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无稽、可笑,韩征据说六七岁上就进了宫,一个刚进宫的无依无靠的小男孩儿,难道还能指着免于净身不成?
  待净过身后,每年他还必须到黄化门跟所有太监一块儿验身,以免那啥……割得不干净,慢慢又长出来了,那么多年呢,他要怎么瞒天过海,这宫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
  但越想福宁长公主便越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那嫪毐不就跟始皇帝的生母赵太后连孩子都悄悄儿生了两个吗?
  所以谣言未必都是谣言,肯定是有据可依的。
  那如果她能赶在皇上知道此事前,证实了这件事,拿捏住了韩征,他以后岂非都只能为她所用,指哪打哪儿了?
  回报那么丰厚,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也值得一试了!
  退一万步,就算韩征是真太监,经过当众验身,也足够他颜面威信扫地了;何况就算他是真太监,难道就不能与妃嫔走影儿了?
  他当初与邓氏那贱人走得近,经常去凤仪殿可是人尽皆知的。
  那便可以让皇上心里因前番施氏之事,早就已经种下了,只待浇水施肥后,便生根发芽的那粒种子提前发芽壮大,待长成参天大树,也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