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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但心里的确安定了许多,韩厂臣的确就有那个本事和力量,让人只要一看到他的身影,一看到他冷静从容的脸,便觉得哪怕天马上就要塌了,山马上就要倒下了,他也能凭一己之力,撑住天,撑住山,让所有在他羽翼之下的人都安然无恙,分毫无损。
  韩征却仍是面沉如水:“无缘无故,怎么偏就是施太医,而不是别人失脚掉进了水潭里?郡主光一句一时不慎,请恕臣实在不能信服!”
  他面上还能勉强维持住冷静从容,衣袖下的拳头却早已拧得紧得能出水了。
  心里更是痛悔懊恼得无以复加。
  太后来大相国寺这么大的事,韩征当然不会不知道,因知道如今施清如已是隔日才需要为太后施针,他便以为太后不一定会带她一起。
  即便太后带了她,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也随行,他也不认为福宁长公主敢趁机对她下手,福宁长公主才折了在乾元殿全部的耳目心血,除非傻了,才会在这个当口再惹他,她势必会忍下这口气,留待日后再加倍奉还。
  何况还有个萧琅呢,虽然韩征心里因他一度打翻了醋坛子,却也不能否认萧琅对施清如的真心,那福宁长公主想要使坏,少不得要先过萧琅那一关。
  但韩征心里还是颇为不安,不怕一万,就怕那个万一。
  所以昨晚经罗异辗转传了施清如的话到常太医处,又经常太医之口传到他耳中后,他已决定今日便赶到大相国寺,给太后请过安后,便先接了施清如回去。
  偏他今日去了乾元殿后,隆庆帝因昨夜做了噩梦,心绪颇为不佳,他一直陪侍到隆庆帝用过午膳歇下后,才终于有时间出宫了。
  遂忙忙赶来了大相国寺,还在路上时眼皮便一直跳,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惟有不停的安慰自己他的小丫头一定不会有事的,都是他在自己吓自己之余,越发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不想还是来迟了,他带着人进了大相国寺时,寺里已是乱作一团,他一问之下,方知道是施清如和萧琅都在后山的水潭落了水,生死未卜。
  当时韩征便已五内俱焚了,如今见丹阳郡主着急归着急,言语间却分明有意在避重就轻;又见宇文皓在一旁,神色间有着急,却更多是掩饰不住的畅快解气与如释重负;再见福宁长公主牙关紧咬昏迷不醒,他其实心里已猜到七七八八了。
  霎时一把拧断福宁长公主脖子的心都有了!
  还是想到施清如还等着他营救,还等着他为她讨回公道,他方堪堪忍住了,却实在做不到再对丹阳郡主客气有礼。
  丹阳郡主见韩征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心里才升起的欣喜与放松霎时消失不见了,眼泪也自动逼了回去,勉强道:“的确只是一个意外,韩厂臣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但眼下的确不是韩厂臣兴师问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等救起清如和我大哥后,韩厂臣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第一百四二章
  丹阳郡主方才乍见韩征出现,心里岂止是欣喜与放松?
  她都只差忍不住要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把自己心里的害怕与后悔都狠狠的哭出来了。
  如今大哥和母亲都生死未卜,皇祖母又不能惊动,她心里最亲近的人便是韩厂臣了,自来谁受了委屈,心里害怕,六神无主时,不是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才会毫不保留的表露出来?
  又有谁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还能一如既往的保持坚强,不变得脆弱起来呢?
  但显然韩厂臣没有拿她当他最亲近的人,他急匆匆的赶到,为的也不是她。
  他的焦急,担心,还有痛悔与愤怒,都是为的别的女人,为的清如。
  若回头清如能侥幸安然无恙便罢了,应当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韩厂臣只怕要视她母亲为仇人,往后不定会如何对付她母亲,自然,也不定会如何想她、待她了……她还顾不上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呢,还是先祈祷清如和大哥都安然无恙的被东厂的缇骑们救起来吧!
  韩征见丹阳郡主眼神躲闪,表情勉强,眼底越发的冰冷了,道:“当务之急的确是救人,但救人与兴师问罪也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进行。当然郡主不愿意对本督据实以告也没关系,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本督安了心要查,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本督查不出来的?”
  丹阳郡主闻言,心里就越发的难受了,半晌方低声道:“这世上自然没有什么事,是韩厂臣安了心做,而做不到的。”
  她可真羡慕清如啊!
  一旁宇文皓不待她话音落下,已接道:“是啊,这世上若韩厂臣都办不到的事,只怕也没有人能办到了。但救人如救火,事有轻重缓急,就像丹阳表妹所说,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救人,等人救起来了,韩厂臣要发落谁发落不得?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的了。”
  顿了顿,又道:“倒是韩厂臣怎么会忽然也来了大相国寺,都知道您日理万机,皇叔父跟前儿更是一刻也离不得您,今儿怎么有空出宫来?”
  韩征却待宇文皓一样的不假辞色,冷冷道:“本督要去哪里不去哪里,想来还不需要向世子您报备吧?”
  本来他完全可以说是隆庆帝放心不下太后,所以特地打发他来瞧瞧,给太后请个安,甚至酌情看要不要接太后回去的,那样任是谁知道了,都休想说他半句不好。
  他一向也都是这般的周全,绝不会给人以任何明面儿上指摘他的机会。
  可他此刻心情大坏,实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宇文皓了,当他猜不到今日之事若非宇文皓也来了大相国寺,极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除了福宁长公主这个极有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罪魁祸首,宇文皓此番也是难辞其咎,他事后再与他慢慢儿算账!
  宇文皓让韩征不留情面的迁怒弄得好生尴尬,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恼羞成怒来。
  他好歹也是亲王世子,韩征再是权倾朝野,独得皇帝宠信,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奴才,一个阉人,竟然这样对他,简直太目中无人了,是吃死他将来不能正位大宝,吃死他没有落到他手里那一日吗?!
  他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丹阳郡主已先道:“表哥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皇祖母来了大相国寺,皇舅舅自来孝顺,韩厂臣今日自然是奉皇舅舅之命,来给皇祖母请安的,谁知道偏巧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所以只能先赶了过来帮着救人,是吧韩厂臣?”
  韩征没有应答丹阳郡主的话,直接面沉如水的上前几步,离水潭越发的近了。
  丹阳郡主看着他挺拔清隽,却又遗世独立,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适逢软轿来了,便把福宁长公主安顿上了轿,又再四吩咐过左右务必精心服侍,看着软轿被抬走后,方走向了韩征。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家与韩厂臣彻底交恶,那无疑只会两败俱伤,于公于私,她都绝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并没注意到宇文皓眯起了双眼,眼里有了然,也有冷笑。
  他是说丹阳表妹一直对哪个青年才俊都淡淡的,甚至根本不假辞色,还当她是因为出身高贵,又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才会那般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
  却不想,她是心里早就有人了,那个人还是韩征,可真是有够可笑的。
  她堂堂一个郡主,竟然对一个太监有那方面的心思,简直就是自甘堕落,自甘下贱!
  宇文皓想着,满眼阴鸷的看向了韩征的背影。
  随即便不得不承认,的确韩征有一副万中无一的好皮相,加之气度不凡气势逼人,要迷倒个把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就算他长得再好,再气度不凡,还是那句话,他终究只是个太监,自己竟然输给一个太监,还要处处看一个太监的脸色,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宇文皓方才还觉得丹阳郡主可怜可爱,这会儿却只觉得自己简直瞎了眼。
  竟然会那般认真的觉得她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好贤内助,竟然起了要与她好好过一辈子的念头,事实证明,她根本就不配他这般真心!
  当然更可恨的还是韩征,他当真是处处都与他过不去,处处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谓“佛争一柱香,人活一口气”,且别说什么将来不将来了,就是为了争眼下这口气,他也必须得尽快把这座大山自自己头顶给搬走了!
  宇文皓想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再缓缓的吐出,觉得心口堵得没那么厉害后,方走到了韩征与丹阳郡主一旁。
  正好就听见丹阳郡主道:“韩厂臣且不必忧心,我大哥他身手还算不错,我相信他一定能护好自己和清如,等到获救那一刻的。”
  宇文皓遂附和道:“是啊,表哥身手不凡,他和施太医一定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韩厂臣千万别过于忧心。”
  倒是没想到,韩征竟对施氏这般看重,他当初竟然被他二人联手的障眼法给骗过了。
  不过施氏也真是够有本事的,不但能让韩征对她这般看重,还能迷得萧琅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丹阳表妹又心系韩征,也不知道在施氏与萧琅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们四人之间还真是有够乱的,若是之前知道这一点,他少不得要好生利用一番。
  但现在萧琅与施氏都死定了,他也犯不着再多此一举了,还是趁早想别的最好能一击毙命的法子怎么对付韩征是正经!
  韩征却当没听见二人的话一般,只定定看着水潭,看着东厂的缇骑们在里面浮浮沉沉。
  可惜足足半个时辰过去,缇骑们都已是筋疲力尽了,依然没有好消息。
  随行而来,一直红着眼睛紧盯着缇骑们救人的小杜子的心也彻底沉到了谷底,见缇骑们哪怕腰间都绑了绳子,也控制不住的直往下沉了。
  只得强忍悲愤,上前低声对韩征道:“干爹,要不让兄弟们都上来歇会儿吧?自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姑娘那么好一个人,又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老天爷定不会那般不公,让她年轻轻就……所以干爹千万要珍重自己才是啊!”
  韩征半晌方沉声道:“让他们都上来歇一会儿,换另一批人下去!再传本督的令,即刻调五百缇骑来增援,活要见人,死要……”
  后面两个字,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的小丫头那般坚强勇敢,打小儿便没了娘,在那般心狠愚毒的所谓亲人长辈手下都能长到十几岁,还那般的聪明通透,此番这场飞来横祸定然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自此再无苦难的。
  所以死什么死,尸什么尸,她一定会安然无恙回到他身边!
  小杜子低声应了“是”,见韩征双眸越来越红,简直不敢去想要是此番施姑娘……干爹会怎么样?
  很想先劝韩征几句,好歹打个底,给他一点缓冲的余地。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只得一边祈祷着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施姑娘平安无恙,一边安排调人去了。
  增援的人很快到了,瀑布上游的水也不知道让东厂的缇骑们用什么法子,虽没全部给阻拦,却的确小了许多,到得傍晚时分,水潭里的水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浅了下去。
  可惜就像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所说,水潭下面的确有个巨大的旋涡,水潭里表面平静的水到了那个旋涡上方,立刻以惊人的速度流进漩涡,人掉进去自然也是一样,眨眼便会被卷进去,不知去向。
  韩征的脸已是阴得能滴出水来,冷声问大相国寺的管事僧:“知道这些水流向何方吗?”
  顺着水流一直往下,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大相国寺的管事僧见问,战战兢兢道:“下面应当是内河,最后水流倒是会汇入护城河内,但其间会经过哪些看不见的地方,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又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小僧们就实在说不好了,请厂公恕罪。”
  韩征没有再看那管事僧,直接吩咐手下众档头:“把人分作三队,一队去护城河的入口一带搜救,另外两队沿着水声和水流,给本督拉网式的往下搜救,再留一小队人,仍在此处搜救!若是找不回施太医和萧大人,耽误了太后的病情,气坏了皇上和长公主,都给本督提头来见!”
  众档头忙都凛然应了“是”,带着各自的手下,分头行动去了。
  心里都直叫苦,眼下的局势分明人就已经救不回来了,督主却仍不肯放弃,且比之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阴郁,还不知道回头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可千万别真让督主摘了脑袋啊!
  眼见天很快要黑了,丹阳郡主虽更担心自家大哥,心里仍抱着巨大的希望,她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平安归来,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等到她大哥和清如平安获救,她绝不离开水潭边一步。
  可也不能不顾福宁长公主的安危,也不知道她被送回去后,醒过来了没?
  还有皇祖母那儿,就算没人敢在她老人家跟前儿多嘴,可她们母女迟迟不归,她又岂能不担心,不察觉到异样的?与其等她老人家生疑,倒不如她先回去,找借口先安了她老人家的心,让她早些歇下,如此等她明早醒来时,指不定,就能有好消息了呢?
  丹阳郡主遂低声与韩征道:“韩厂臣,要不我们先回去见皇祖母吧?一来好安她老人家的心,免得她老人家听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急坏了身子;二来,大家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得喝水吃东西才是,眼下我们可都不能倒下,要是我们也倒下了,大哥和清如可就真……”
  哽咽了一下,忙强忍住了,继续道:“未知韩厂臣意下如何?”
  韩征一脸的冷漠,“长公主不是回去了么?请长公主去安太后的心便是了,长公主那般厉害,这么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她。当然,若郡主累了,想回去了,就只管自便便是,平亲王世子也是一样,请自便吧!”
  丹阳郡主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泪却是差点儿没忍住又要往下掉。
  她既要担心大哥和清如,担心母亲和皇祖母,还要担心事情一旦不可挽回后,那不堪设想的后果,韩厂臣还要这样说她……眼下还有谁能比她更苦的?
  一时间丹阳郡主是留也难,走也难,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宇文皓忽然开了口:“韩厂臣,表妹,要不我回去一趟,与姑母一道,先安抚住皇祖母,再回来协助二位吧?都是我提议要来此处乘凉赏瀑布,才会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的,我实在难辞其咎,惟今也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来将功折罪了。”
  丹阳郡主闻言,忙道:“那就多谢表哥了。”
  能有两全的法子,当然就最好了,——一时间把对宇文皓的厌恶都淡了一二分。
  韩征却是什么都没说。
  宇文皓见他无视自己,也不恼,说了一句:“那韩厂臣,表妹,我就先去了,很快回来。”转身大步去了。
  ------题外话------
  初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堵成狗,终于于晚上十一点多回了家,累得半死,初七又开始走我这边的亲戚,实在是累……所以再瘦几天,等正月十一开始,才能开始多更哈,请亲们千万千万见谅,么么哒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