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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憩了半个时辰后,施清如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散了大半,忙收拾一番,赶去了前面。
  所幸太后还没起来,她与稍后过来的福宁长公主和丹阳郡主一道等了一会儿,太后便也起来了,梳洗更衣后,大家一起去了前面的大雄宝殿上香。
  大雄宝殿的菩萨果然宝相庄严,手持净瓶,慈眉善目的坐在莲花宝座上,俯瞰众生,悲天悯人。
  施清如跟在最后,与太后一道虔诚的给菩萨上完了香,只当上香能就此结束了。
  不想太后却是让她和丹阳郡主都先去外面玩儿,“……难得出来一趟,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一起到处逛逛去吧,哀家瞧着,后边儿好些参天的古树呢,势必值得一看,听说再远一点还有碑林,你们也可以瞧瞧去,整好儿山上不热。只一点,别跑远了,记得带齐了服侍的人。”
  随后还把其他服侍的人也都打发了,只留了福宁长公主与段嬷嬷在殿内陪伴服侍自己,也不知道是要与菩萨说什么话儿,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
  施清如只得随丹阳郡主一路往后“逛逛”去了。
  见一路走来,果然满是参天古树,高得一眼上去根本望不到头,遮天蔽日的,把下面的世界笼罩成了一个幽远又宁静的独立空间;在树叶的缝隙之间洒下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又犹如最明亮最恰到好处的点缀,让这个独立空间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不由暗暗赞叹,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就是旁边的丹阳郡主与她生疏了不少,两人之间再找不到话说了似的,偏又得并肩而行,着实有些个尴尬。
  好在是丹阳郡主很快打破了僵局:“清如,我们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吧,碑林可以明儿再去看嘛,横竖要在这里住好几日呢,你说呢?”
  她是上位者,这僵局自然只能她来打破,何况她也不是真恨上清如了,撇开旁的不论,她对她的人品脾性都还是极喜欢的,就算注定已当不成知心的朋友了,也犯不着冷面相对,甚至是当仇人才是。
  施清如当然巴不得早些回去,笑道:“听郡主的安排,下官怎么着都行的。”
  丹阳郡主点点头,踮脚四下张望了一圈,“前面有石桌子石凳子,我们去坐着歇会儿,就回去吧。”
  后边儿随侍的百香闻言,忙一招手,便有几个宫女快步上前,擦桌椅的擦桌椅,摆放茶果点心的摆放茶果点心,不知道的还当是要郊游野炊呢,哪里能想到丹阳郡主不过就是坐坐而已?
  便是施清如,也不由暗暗感叹了一回,果然是郡主出行啊,当真好一派皇家尊荣与气派!
  丹阳郡主先落了座,又招呼施清如坐了,两人各吃了几口茶后,丹阳郡主便问起太后的腿来,“听段嬷嬷说,至多一个半月,皇祖母便能大愈了?这可都是清如你的功劳,届时除了皇祖母赏你以外,我也得备一份厚礼,好生答谢你一番才是。”
  施清如忙笑道:“不过是下官的本分罢了,当不起郡主这么说,更当不得郡主的厚礼。何况太后娘娘也不能算是大愈,她老人家的腿已是没法儿根治了,但比以往能缓解许多倒是真的,待过几个月,天儿开始冷了,太后娘娘就能更清楚的感觉到了。”
  丹阳郡主道:“皇祖母让腿疾折磨了这么多年,能缓解许多已经够好了,若能根治当然最好,若不能,能比早前好也是好事儿,就凭这一点,我就该谢你,你就别与我客气了。”
  “真的只是下官的本分,下官每个月都有月俸禄米呢,所以郡主实在没必要这般客气……”
  两人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儿,话题始终围绕着太后的腿疾这个安全的话题展开。
  说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丹阳郡主实在无话可说了,——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她真正想说的,如今都已不能说了。
  便与施清如道:“我们回去吧,只怕皇祖母与我母亲那边儿也该结束了。”
  施清如笑着应了“好”,待她起身后,仍跟在落后她半个肩膀的位置往回走。
  不想迎头就遇上了带着一小队金吾卫,应当是正巡逻的萧琅,施清如直觉想避开,丹阳郡主应当也是这样想的,低声对她说:“我们从那边的小道上回去吧,有外男到底不方便。”
  施清如心下如蒙大赦,正要应“好”,萧琅已先出声在招呼丹阳郡主了,“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皇祖母和母亲现下在哪里?”
  一面说,一面还将那一小队金吾卫都给远远的屏退了,他自己则大步走了过来。
  丹阳郡主总不好众目睽睽之下不给自己大哥面子,只得笑着迎了上前:“大哥,怎么是你亲自带着人在巡逻?皇祖母和母亲在大雄宝殿,让我出来逛逛,我正说要回去了呢,也省得皇祖母和母亲担心。”
  ‘母亲’两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提醒警告萧琅的意味很明显了。
  萧琅却是道:“这里只怕比屋里还凉快清幽些,你怎么不再多待会儿呢?原来施太医也在呢。”
  施清如欠身给他行礼,“萧大人,下官陪郡主来逛逛。”
  话音刚落,丹阳郡主已道:“那大哥,我和施太医就先回去了啊,你也忙你自己的去吧。”
  萧琅笑着应道:“好啊。”
  只是嘴上虽应着‘好’,看向丹阳郡主的眼睛里却满是哀求之色。
  看得丹阳郡主是又气又恼火又恨铁不成钢,她大哥怎么就还没有放弃呢?甚至今日这场“偶遇”,也是他人为制造的吧?
  等回头母亲知道了,势必又要生好大一场气……
  可大哥求而不得,困难重重也是可怜,他就只是想与清如说几句话儿而已,罢了,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盏茶的时间吧。
  丹阳郡主终究心软了,四下看了一圈后,忽然状似无意的叫了一句:“那是什么花儿,还挺好看的,我瞧瞧去呢。”便跑远看花儿去了。
  施清如看得简直想扶额了,丹阳郡主还能演得再浮夸一些吗?
  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惊喜”的跟上前,与丹阳郡主一起“赏花儿”去,回头纵福宁长公主知道了,想着她至少一直和丹阳郡主在一起,就没落过单,就没和萧琅单独说过一句话儿,也许就能少迁怒她一点儿了呢?
  萧琅已说道:“施太医,好久不见了,你,都挺好的吧?”
  她只得笑道:“都挺好的,多谢萧大人关心。您也都挺好的,身体早就复原了吧?”
  萧琅“嗯”了一声,“早就复原了,我……”
  有千言万语想说,好容易有了机会,话也已到嘴边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施清如见他沉默不语,心里实在有些想哭,你有话倒是快说啊,三两下说完了,就各忙各的去,传到你母亲耳朵里,你倒是最多挨一顿打,我却是极有可能要丢命的啊!
  她只能自己先道:“萧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下官便先告辞了,大家到底男女有别,也身份有别,若回头长公主知道了,只怕又得生气。”
  萧琅这下终于开口了,“我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找你,是因为我母亲她……总归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让她不再反对我的、我的意愿的,我只希望到了那时候,你能给我一个、一个与韩厂臣公平竞争的机会,可以吗?”
  就算她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要她和韩征还没走到一起,情定终生;就算他母亲那般强势的反对,他也至今没想过要放弃她,放弃他的爱情。
  他只是因为要顾及她的安危,暂时只能选择蛰伏与妥协而已,但只要给他时间,他有信心迟早会说服他母亲接受她的。
  他唯一怕的,就是那一天可能会有点儿久,而届时,他却依然没有机会,所以想提前为自己好歹求一个与韩征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
  施清如没想到萧琅还是不肯放弃,她真的拒绝他都快拒绝倦了。
  只得沉声道:“下官与督主,早已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但就算如此,也与萧大人关系不大,从始至终,下官拒绝萧大人,都是下官自己的事而已,不管有没有督主,都是一样的。所以请萧大人真的真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长公主殿下能饶过下官的性命一次两次,却未必肯饶过三次四次,萧大人真那么想害死下官不成?”
  第一百三七章 又来一个
  施清如说完,不待萧琅说话,又道:“所以下官希望,这是萧大人最后一次说这样的话,也是最后一次单独与下官说话,您文韬武略,天纵英才,不至不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您还是武将,当更比寻常人行事果决与杀伐决断才是。也请您不要再让郡主帮忙做这做那的了,次数多了,她又见下官一直对您不假辞色,岂有不迁怒于下官的?下官虽已不奢望能与郡主做真正的朋友,却也不希望郡主厌恶下官,且一旦传扬开来,也于郡主的清誉有损,萧大哥长兄如父,难道就愿意因为自己,让自己的妹妹清誉受损不成?”
  “下官该说的都说完了,就先告辞了,请萧大人代为转告郡主一声,下官有事已先回去了吧,告辞。”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果断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的大步去了。
  剩下萧琅看着她的背影,第一反应便是追上去,却终究只在踏出了一步后,便停住了,无声苦笑起来。
  若是他没有看错,施太医说到最后时,眼里已有厌恶之色了吧?
  可见是真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了,如果做得到,他又何尝愿意这样自轻自贱?可他不是做不到,放弃不了,割舍不下吗,他能怎么办!
  丹阳郡主在一旁虽看似在看花儿,实则却一直余光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没想到施清如竟片刻之间,已先离开了,忙跑了过来,“大哥,清如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话儿说完了……”
  话没说完,见自家大哥满脸的怅然与沮丧,不用问也猜得到结果了,不,应该说是早就已有结果的事,自家大哥偏还要自取其辱,到底是为的什么?!
  丹阳郡主气得直跺脚,正要再说。
  萧琅已先低声问她:“珑儿,宇文皓变着法儿的缠着你时,你是不是觉得很烦,很厌恶,简直恨不能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他,或是恨不能把自己变得他最讨厌的样子你都有?”
  丹阳郡主下意识答道:“是啊,我真是烦死他了,跟个花孔雀似的,当自己多潇洒多倜傥多渊博,我迟早会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一般,也不想想,他哪有什么魅力可言……”
  话说到一半,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家大哥为什么这样问自己了,忙急急改了口:“可宇文皓怎么能跟大哥你比,他长得没你好,文治武功没你好,人品更连你的一半儿都及不上,他连给你提鞋都不配,怎么能跟你比?而且他对我还不是真心,压根儿不是冲的我这个人,而是别有居心,这样的人叫我怎能不烦不厌恶?大哥你千万别妄自菲薄,是清如她不识货,眼睛有问题而已,以后咱们定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十倍的!”
  萧琅苦笑了一声,“宇文皓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人好歹也是亲王世子,长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前年秋狩时,他还拔得了头筹,是满京城排行数一数二的乘龙快婿,平心而论,真不差了。何况他还不是明晃晃的缠着你,只不过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与你送一份儿,见了面,总是往你跟前儿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而已,可因内外男女有别,他一年也未必见得了你几次,就这样,你已经这般厌恶他了。”
  “我却是施太医都明确拒绝过我这么多次了,话也已经说得那么绝那般难听了,我竟然还要死缠烂打,她心里得多厌烦我,对我多避之不及,可想而知,尤其,她还吃过母亲的亏,心里很怕母亲迁怒于她……珑儿你说换了你,会不会也避我如蛇蝎?便是你,心里只怕也早已迁怒于她了吧?”
  丹阳郡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半晌才干巴巴道:“前年不过是大哥你没上场,宇文皓才侥幸拔得了头筹而已,总之他无论哪哪儿都比大哥你差,大哥拿自己跟他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分明就是自己贬低自己。”
  顿了顿,叹道:“不过我心里有些迁怒于她了倒的确是真的,毕竟大哥才是我亲人,大哥与她一比,自然亲疏有别……我都已经忍不住迁怒她了,母亲得多恼她恨她,可想而知。但平心而论,她又有什么错儿?从头至尾,都是我们主动找的她,都是我替大哥制造的机会,都是大哥在喜欢她,对她表白,她但凡有半点扭捏,似是而非的玩儿暧昧,或是不接受但也不明确拒绝,只是吊着大哥便罢了,可她又压根儿没这样做过,一直都是那样清清楚楚,干脆果断,不给大哥任何的机会……哎,大哥,你真的还是放弃吧,这样对你自己,对清如,乃至对我们大家都好,你说呢?”
  萧琅良久才低声道:“嗯,这次我真的决定放弃了,只是你给我一点时间,毕竟要忘记一个人,忘记一段已经刻在了心上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只能逼着自己一步一步来,从先不见她,不再与她说话儿开始,再到不想她,慢慢儿的应当就能忘记了……”
  丹阳郡主见他满脸的黯然,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跟一下子散了大半似的,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但仍狠心道:“那大哥可要说话算话,决不能出尔反尔才是。母亲的性子咱们当儿女的只有比外人更清楚的,那真是……总归你若再不放下,到头来,就是你自己害了清如,你确定你真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吗?其实喜欢一个人,并不一样就要得到,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祝福她,也是极好的。”
  萧琅低声虚应了一句:“或许吧……”
  没有再说话,心里还没开始正式的割舍,已经被砍了个口子般,在汩汩的冒血尖锐的疼痛了。
  这才知道,佛家为何会将“求不得”列为八苦之一,以前他想的是求不得那便放弃,不再求了便是,有什么可苦的?
  如今亲身体会过了,方知道原来真的很苦!
  施清如回了大雄宝殿,就见服侍太后和福宁长公主的太监宫女们仍雁翅般站在外面,便知道太后和福宁长公主还在宝殿内了。
  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忍不住好奇起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在里面这么长时间,到底在干什么了,总不能当着菩萨的面儿,她们也敢干什么坏事儿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要求菩萨实现一些旁人不能听的愿望,也求不了这么久啊……那是在对着菩萨忏悔曾经做过的亏心事儿了?
  施清如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也站到一旁恭候起太后出来来。
  一时丹阳郡主也带人回来了,施清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又怕她迁怒她,只得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
  偏大雄宝殿外既宽阔又敞亮,连棵能遮一遮太阳的树木都没有,不一时便晒得她头晕眼花起来,自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总算又等了一小会儿,太后便让段嬷嬷和福宁长公主一左一右的扶着出来了。
  所有人方如蒙大赦,簇拥着太后回了后边歇息的精舍去。
  晚上自然吃的也是斋菜,丹阳郡主中午吃着好的白灼芥蓝与清拌雪里蕻都有,还有其他十几样造型精美,味道爽口的素菜,不怪大相国寺的斋菜远近闻名。
  施清如自然没那个资格与太后长公主郡主一道用膳,与午膳一样,仍是自己吃的。
  却更合她的意,她吃得更自在。
  待用过晚膳,施清如又给太后诊了一回脉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去。
  山间清净,施清如一夜好眠,早上是在大相国寺清悠绵长的晨钟声中醒过来的。
  用过早膳后,在与往日差不多的时间,她便给太后施起针来。
  太后昨夜应当也睡得很不错,一面陪着她扎针,一面笑着与她说话儿,“听丹阳说,昨儿你们没去后边儿的碑林?那下午都随哀家去瞧瞧吧,不然难得来一趟大相国寺,还住了几日呢,却连碑林都没去过,不是白来了?”
  施清如自是笑着应好,“那臣就跟了太后娘娘去,好生见识一番。”
  一时施完了针,太后正要泡打早儿便由专人去小汤山取来的温泉,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过来了。
  行礼后,福宁长公主先就道:“母后,方才我进来时,听寺中知客的僧人说,老三家的皓哥儿近来时常来大相国寺请教德衍大师棋艺,今儿正好又来了,听得说您来了大相国寺,想给您当面磕个头请个安,您要见他吗?要是不想见,我这便让人打发了他去。”
  哼,素常在宫里母后轻易不愿意见人,如今听得母后来了大相国寺,便巴巴儿的也来了大相国寺,打的什么主意,当人不知道呢?
  还敢肖想她的珑儿,以为许个皇后之位,便能打动她了,历朝历代不得宠的皇后还少了吗?不得宠还没有嫡子,到头来除了个空头名号,什么都没得到的皇后同样数不过来,她除非是傻了,才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受那样的罪。